《一品御前》北细辛

2、陌生少年

　　“灵儿——”邺漱边走边喊，可是除了林子里虫鸣和树叶拂动的声音，什么响声都没有。
　　眼看天越来越黑，时间开始越发紧迫。邺漱暗自懊恼，要是她之前不说那样的话，就不会弄成这样了。
　　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找到金灵。这边树林是邺家军训练的场地，里面布置了一些陷阱，而且时常有野兽出没。
　　想到这里，邺漱心里慌乱，加快脚下的步划，只希望金灵一切安好。
　　突然脚下一个不仔细，被一团软软的东西绊倒，重重磕在膝盖上，裤子破了一个大洞，血腥味蔓延。
　　邺漱咬牙坐下，才知道刚才磕到一块尖尖的石头，而绊倒她的东西是一个不明物体。之所以这么说，那是因为那个东西是装在麻袋里的。
　　撕下衣角一块布，固定住膝盖，邺漱准备上前查看。
　　她警惕地打开捆在麻袋上的粗绳，心跳加速，瞳孔扩大，里面躺着的竟然是个人，而且是个小少年，细皮嫩肉的。
　　邺漱试着叫了他一声，没有动静，又仔细查看了一下少年身上。除了衣服脏了，身体没有大的创伤。而且摸摸他衣服的料子，肯定是城中哪位富家公子。
　　邺漱坐着休息了会儿，站起来，踢踢昏死过去的少年：“我还要找人，实在是帮不了你，后会有期。”
　　说完瘸着腿，撑着刚捡的树枝，一拐一拐地往前走。
　　那边邺屏带着一部分人打着火把，一遍一遍地高呼着邺漱。
　　“副将，领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邺屏瞪说话者一眼：“我看你是想出事了。”
　　众人正值气馁之际，邺屏一眼看到不远处有亮光，急忙带着人跑过去。果不其然，邺漱受伤了，不过旁边还躺着一个人，很是陌生。
　　“领头，你没事吧？”邺屏看见邺漱膝盖上的伤，自责不已，“属下来晚了，请领头责罚。”
　　邺漱扫了一眼众人，问：“金家小姐呢？”
　　众人面面相觑，支支吾吾说不口。最后还是邺屏开口：“没找到。”
　　将士们灭了地上的火把，搀扶着少年在前面走。邺漱跛着脚在后面慢慢跟着，邺屏在一旁看着。
　　“领头，那个人……”他欲言又止。
　　“我不知道，路上遇到的，总不能把他丢了，所以才在原地生火，这样你们才能找到我们。”
　　邺屏点头：“那金家小姐……”
　　“你派两个人送我们回去，剩下的人继续找。”邺屏领命。
　　回到军营，少年被安置在领头的榻上，邺漱在屏风外处理腿上的伤口。
　　“领头，金家那边找人呢。”一个将士匆匆进来禀告。
　　邺漱点头，挥手让他下去，转身对曼青说：“你回去就说，灵儿和家妹相聊甚欢，已经在邺府歇息了。还有这件事不要让我父亲知道。若是金家派人去寻，尽早通知邺小姐。”
　　曼青立即投来感激的目光，掀开帐帘离去。
　　“痛死了！”里面传来少年的呼喊声，“来人！”
　　邺漱靠在屏风边，看着榻上那人，方才没发现，少年面如冠玉，眉清目秀，生得好看极了，像是镌刻出来的一样。
　　少年眯着眼，缓了好久才适应账内明晃的灯光，然而放下挡在眼梢处的手，看清面前的人，吓得差点一个踉跄翻下床。
　　他大惊失色，指着邺漱：“你……你……你是谁？”
　　邺漱随手将手里的果子丢到他怀里，转身坐在外面。
　　少年微微一愣，蹑手蹑脚下榻，从屏风探出半个小脑袋，顺便观察了一下周围，简陋朴质，东西倒是整齐摆放。
　　邺漱招招手，示意他出来。
　　少年揣着果子慢慢走出来，一副好奇的模样，好像第一次见到新鲜玩意，指着怀里的果子说道：“这是什么？”
　　邺漱觉得面前这个少年好玩，对他的话也不吃惊：“山里的一种果子。”说了他也不知道，城中富家公子哪里吃过这些野东西。
　　“领头。”邺屏兴冲冲跑进来，在看到少年的时候愣了愣。
　　“怎么了？”
　　“金家小姐找到了，她晕倒了，受了些皮外伤。”邺屏说话的时候忍不住抬眼瞟了瞟少年。少年正在犹豫要不要吃那个果子，可是肚子实在饿得厉害。
　　“把她送回邺府，记住，不许惊动将军。”邺漱再三嘱咐。
　　待邺屏出去，邺漱发现桌子上的果子全没了，少年心满意足地坐在旁边，一脸享受。
　　“这个吃多了会中毒的。”此话一出，少年脸色十分难看，拼了命挖口里的东西。
　　“哈哈……”邺漱忍不住笑起来。
　　少年知道自己上当，气急了，双手握拳就要朝她打来。毕竟邺漱从小在军营长大，少年那三脚猫功夫对她来说，完全就是挠痒痒。
　　邺漱一个侧身，少年没来得及反应，错开身。邺漱从后抓住少年的手，一转，瞬间制服。
　　少年吃痛，挣扎着想脱身，不料越扯越痛，无奈之下只得求饶。
　　邺漱放开他，坐下倒了杯茶。
　　“你真厉害，比宫里那些强多了！”少年欣喜万分，夺过她手里的茶一饮而尽。
　　“宫里？你是宫里的？”
　　少年一怔：“哦，我只是去过，看过宫里那些禁卫军，但我知道，他们没你厉害。”说完竖了一个大拇指。
　　“看你穿得不差，怎么说也是富家子弟，为什么会出现在邺家训练场？”
　　“邺家？”少年吃惊地看着她，语气难掩激动，“你说这是邺家训练场？”
　　邺漱点点头。
　　“太好了，我早就听说邺家军骁勇善战，百战百胜，一直想来看看呢。”少年显然已经忘乎所以，脑子里全是邺家军上阵杀地的气魄。
　　邺漱扶额：“你难道不应该关心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吗？”
　　少年失落地摇头：“我不知道啊，我只记得走在一个小巷子里，然后眼前一黑，肩上一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那你这么晚不回去，父母不会担心吗，现在说不定满城找你呢。”
　　少年没了之前的热情，垂头丧气：“我父亲早不在了，母亲觉得我总长不大，家里的事都是让外人管的，她才不会担心我。”
　　“怎么不会担心，走，我领你回去。”邺漱站起来。
　　少年一下不乐意了，生气地指着她：“你才多大，语气跟那些大人一样，居然还敢命令我？”
　　“反正比你大，我看你就是一直过的是好日子，真该到外面来吃吃苦。”邺漱不以为意。
　　少年跳起来：“你顶多比我大三岁，所以我打不过你，等我回去好好练功，到时候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激将法成功了，邺漱眉毛一挑：“好啊。”
　　邺漱把少年领到官府，准备离开，被少年喊住：“别忘了一个月之后的约定。”
　　邺漱笑道：“你先想想怎么回去吧。”少年不肯说自己住哪儿，她只好让县令帮忙，顺便将这件事上报给衙门。
　　如果不是今日她发现少年，少年必死无疑。万一追究起来，恐怕邺家脱不了关系。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邺致霖早就在大堂里等着了。邺漱一进门就嗅到气氛不对。
　　“爹。”邺致霖一脸严肃地坐在上座，面部的肌肉微微颤动，这是气极了的表现。
　　“跪下！”邺致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茶杯一震，水跟着滚了出来。
　　邺恬在里屋偷偷观望着，心跟着紧紧揪在一起。
　　邺漱乖乖跪下，默不作声。
　　“从你出生，我就没有打过你，但是现在，我看是不打不成。”说着拿起桌上的戒尺，邺漱十分自觉地伸出手。
　　“爹爹！”邺恬看情况不对，急忙冲到姐姐面前，“这件事不是邺漱的错。”
　　邺致霖本来要下去的手瞬间收了回来，语气缓和：“你出来做什么，回去。”
　　邺恬使劲的摇头：“爹爹，您也知道，是金灵自己去的军营，现在受伤了也怪不得邺漱。再说金家也没来要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
　　邺致霖叹了口气：“你以为金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金伯伯那是相信我会好好处理这件事，我若是不给他一个交代，这灵儿的名声怎么办？”
　　“那邺漱也不可能娶她啊。”邺恬一时性急，说一出口立马后悔了。
　　“妹妹，你回去，这件事我推卸不了责任。爹，你放心，我会去邺家祠堂好好悔过。”邺恬还想开口，被邺漱阻止。
　　“那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邺父气消了大半。
　　“不该让灵儿身处险境，如今这样，是最好的结果。”邺漱从容不迫 。
　　邺父满意地点点头：“明早派人送灵儿回去。”说完走了，留下两人跪在那里。
　　邺恬握住邺漱的手，义愤填膺：“都怪那个金灵，从小到大都缠着你，哪次不害你受罚，今天爹爹差点打你。”
　　邺漱感激地回握住妹妹的手，笑而不语。确实应该和金灵说清楚了，不然这样下去，只会纠缠不清。
　　之后邺漱被罚到祠堂为邺家列祖列宗抄经念佛，整整三天。其实这么多年，她也习惯了，父亲每次作势要罚她，只是为了告诫她，自己的身份特殊。
　　她明白，邺家对父亲来说多么重要，如果自己身份暴露，失去的就不仅仅是性命，还有邺家多年来累积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