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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我不进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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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
我像模像样拿着绣花针,在昏暗的烛光下绣着我的鸡蛋,问玲珑时,声音里有我自己也不懂的平静。刚才,苏家的蚊子们在我身上饱餐了一顿,我只好叫玲珑跟我回屋,而她就像往常那样,什么都不说,只是照我说得做。
“二哥说,我可以参加这次的选秀。”
一滴血从手上沁出,我叼着手指头不作声,用我那铜铃一样的牛眼哀怨地望着玲珑。玲珑无奈地笑了,眼睛却不再看我,我只好重新绣我的鸡蛋。
“宫里不是人待的地方,能活下来的,都是超级小强,比星矢还星矢,你虽然漂亮,可是那地方不是凭姿色说话的,能不去吗?”
“月月,你又说我听不懂的话了。”
我一愣,玲珑的神情如昔,淡淡的有点冷漠,可是看我的时候又很温柔,像姐姐一样。所以她说这话时,我心慌了,似乎我在不经意间伤害了她。
我加快手上的动作,一门心思绣我那幅母鸡下蛋图,目前只有蛋,没有鸡。
“月月,入了宫学学规矩,出来找个好人家,不是很好。再说万一命好成了主子,那可是万分的福分,别人求还求不来呢。”玲珑挽挽头发,说出令我陌生的词句。
我恨恨地把针插到布上,这针扎死我了,含着手指头,嘴里含含糊糊的说:“那我也不让你去!”
“我决定了。”
谈判破裂,我看着玲珑的背影,悲哀地承认自己果然是个嘴笨的人,难怪上辈子都不让我学营销。
玲珑走了,没有和任何人说,一大清早推开她自己的房门,在我门前站了一会,然后就离开了。我缩在被子里,望床顶。那晚玲珑的话还响在耳边,也许这才是这个时代女人最好的选择,我不是伟人,改变不了别人的思想,更无力和这个社会为敌,我只是入乡随俗罢了。
这么想着,我却怎么也睡不着。
当天在我吃第十五个豆包时,老头子冲了出来,把我塞进马车,直接送到了无尘家后门。无尘坐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数着蚂蚁。我把车里的烧鸡丢给他,坐到他身旁。
“玲珑走了。”我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画。
“嗯,我知道了。”无尘满嘴烧鸡,说的话不清不楚。
“对不起。”我的声音越来越小。
“傻子。”
“嗯”我承认,我挺傻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我可以留住她,只是我没有自信,留下她真就比她走来得正确?如果她和我们那个历史里的年妃一样,没准也挺滋润。我怕,我怕很多年后她怪我。”我抱着无尘,把脸埋进他的脖领里。
“你呀,少操心别人的事。”无尘鼓着腮帮子,声音有点哽咽的感觉,“路都是自己走的,走好走坏都与旁人无关。”
“骗人,你明明难过的要死。”
无尘呵呵一乐。抹抹嘴,说道:“少爷我一点都不难过,玲珑的事你也不用太担心,多尔衮都能当皇帝,谁说他年羹尧的妹妹就一定嫁给雍正。”
“你可真会自我安慰。”
“臭丫头。”无尘吃完烧鸡,油乎乎的手就要往我身上招呼,我赶紧一脚踹开他。
无尘到车里找出一块手帕,擦着手,语气里带着点落寞,问我:“你过得还习惯嘛?”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这个小老百姓是不会明白的。”我洋洋得意地朝着无尘露出八颗雪白牙齿。
“我闻闻,是不是一身铜臭味。”无尘凑到我身边笑嘻嘻的说。
“我每天数钱数得手抽筋,睡觉睡到自然醒。”
“月月是个有福气的人。”他摸摸我的头,温柔地说:“如果寂寞就来找我,不论苏大人多好,他都是这个时代的人,不要尝试挑战这个时代的法则。在那个深宅大院,不该听的不要听,不该说的不要说。”
“不用你教我也懂,你自己好好想想怎么从雍正手里抢回玲珑吧。”
“千万别爱上阿哥什么的,无尘哥哥坚决不同意。你说说,京城也不小,怎么好死不死就给碰上了。”无尘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活像个躲进厕所偷懒正好碰上老板的上班族。
“你怎么那么烦呀。”我起身准备走,无尘轻轻把我搂在怀里,18岁的无尘完全像个大人,精致的五官,眼里总是有说不尽的风情,乍看很像个漂亮的娃娃,仔细看看还是能发现那么一点英武之气的,他已经可以称为男人了,为什么玲珑不喜欢这么漂亮的他呢。
无尘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低沉而干净,有种让人镇静的魔力:“月月,你是我最重要的人,不要为了任何人伤害自己,你要完好无损的活着,再等我两年,等我去接你。”
我点点头,闻着他身上淡淡排草香味。在这样一个午后,我和无尘静静分享久违的宁静,我从他的身上找到努力下去的力量。
微风拂过,仿佛初夏的呢喃,带着一种等待释放的热情,树都抽了芽展了新枝,满眼满眼的绿,浓烈奔放。我坐在树上感受夏的气息。
“小姐,你就那么喜欢爬树呀?”翡翠站在树下,双手叉腰,一副悍妇的模样,对着我扯着嗓门问道。
“坐在树上让我有种接近天空的感觉,无论枝叶多么茂密,阳光也会从缝隙洒下来,滋养生命,你不觉得很了不起吗?就像在说:再多的困难也不能阻挡我。”我靠在古树苍老的皱褶上,眯起眼享受属于夏天特有的味道。
“是呀是呀。”翡翠不以为然地应付两声,“我就知道这树上‘吊死鬼’特多,小姐你要是不怕虫子就继续吧。”
我感到自己的脸颊不可抑制地抽搐了几下,悻悻地下了树,愤怒地盯着翡翠那张巴掌大的小脸。
“找我有事?”最好有事,不然小姐我就要动用家法了。
翡翠像是恍然大悟的样子,不紧不慢地说:“宫里来人宣旨,大伙都找您呢,您就没听见这满院子的嚎叫?”
我侧耳倾听,不停不要紧,一听才发现整个苏府已经充满高低起伏地呼喊。
“和我有关?”我不太确定地问翡翠。
翡翠晃晃脑袋,“反正和我无关。”
我眼珠滴溜乱转,也不知是福是祸。“你怎么知道我在这?”连老头子都不知道的事,这个小丫头竟然知道,莫非她是个深藏不露的高人?
“无尘少爷告诉我的。”翡翠低下头,羞涩的说道。
好你个无尘,□□我家小丫环,拖出去斩了。
“那个和尚还跟你说什么了?”我急急赶路,不忘纠正翡翠的称呼,无尘那厮充其量就是个不思上进的秃头,不能让他祸害广大少女。
翡翠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你心情不好时要吃豆包、绝对不能打你钱袋子的主意,也绝对不能管你借钱,利息太高……你等等,我这有个小本专门记着呢,无尘少爷特意嘱咐我,让我一定照顾好小姐。”
我连忙摆手:“别,我不看,你还是自己留着吧,无尘的话你不能信。”那孩子怎么把我摸得这么清楚,就是一条大蛔虫。
“是吗,我觉得他说得都挺准的,老爷也这么说。”翡翠掏出小本子,一页页地翻。
“还有谁知道呀?”我的嘴角有点抽搐。
“全家都知道,连厨房赵大娘都知道。”
我怎么觉得我那么像你们养的蚕宝宝,你手里那本就是《养蚕攻略》,无尘,你泄漏我隐私,我要告你!
我的出场起到了非常好的效果,乱哄哄的一大帮人顿时就安静了,虽然我挺满足,不过大家看我的眼神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凶狠。
老头子病病殃殃的也被抬了出来,想来也可怜,这么大岁数还被人砍,难怪最近他吃的特别多,估计是想开来,不能还没享受就翘了。
要说他是怎么受的伤,官方口径是苏大人忠心护主,在皇上性命攸关之时,老夫聊发少年勇,奋不顾身替皇上挡了一刀,随后死死抱住逆贼,为救援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而老头子自己的版本则是,他陪着皇上下江南,当然也要陪着皇上逛花舫,谁成想和当地不长眼的流氓呛上了,人家二话不说拿刀就砍,他脚下一个不利落,一下栽到刀口上,就被砍了。至于后来抱住对方大腿死活不放的事,他是闭口不谈。
我听老头子讲故事的时候,笑得前仰后合,惹得老头子大骂我不孝,看我的眼神倒是很慈祥。我明白,这种事听过笑过就完了,谁要是真当回事深究才是脑子坏了。
尖声尖气的公公宣读圣旨时,我正在回想这些不着调的事,所以当公公话音一落,我不假思索地叩首谢恩。等我意识到大家伙,特别是老头子那古怪的眼神时,一种不祥的感觉笼罩全身。
而当翡翠无情地告诉我皇上龙恩大发,让我进宫接受高等礼仪培训时,我差点背过气去。
“公公,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我朝着大门的方向狂奔,而翡翠等人牢牢将我拉住,防止我真的跑出大门,抱着公公的大腿哭诉我的不情愿。
晚上,我盘腿坐在老头子的床上,一口烧鸡一口碧螺春,我还没成年,不能喝酒的。
老头子望着他盘子里的鸡屁股,幽愤地看我。
我一翻白眼,鼻子朝天,你不给我想办法,我就天天吃你的饭、睡你的床。
过了很久,久到我歪在床上真的快要睡着的时候,耳边传来苍老的声音:“小月,姥爷对不起你。”
我的身体痉挛似的抽动了一下,就是那种半睡半醒间好像一下踏空似的突然抽动,我一惊算是彻底醒了。费劲地爬起来,我伸伸懒腰,老大不乐意地说:“给我多带点银票。”
直到尘埃落定可以笑谈往事那天,我也不知道老头子为什么要道歉,我只明白当时我不想听下去,如果让我再选择一次,我想我还是不会问不去听。很多事情不知情才算幸福,人,难得活一个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