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元思皇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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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经大亮，织锦般的绚丽朝霞流溢挥洒在延章殿巍峨的琉璃瓦上，漫出一道刺眼的鎏金光芒••••••
犹记得不久前，在我家的庭院，一个稚嫩灵秀的小女孩坐在秋千上轻轻摇晃，天真地笑着，仿佛漫不经心地问我，你想当皇后吗。她的语气无比随意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不是在决定这个国家未来的女主人，但我清楚明白其中的分量。稍微迟疑，心思飞转，我缓缓跪下，轻轻吐出两个字：愿意。这两个字圆了父祖的心愿，成全了家族对皇室的忠诚，独独与我的意愿无关。
帝王心海底针。皇上他虽然比我还小上两岁，但已然做到喜怒不形于色，帝王风范显现。后宫中有大权在握的太皇太后敏氏和她的侄女皇太后敏氏两位长辈，还有随我一同进宫的名门闺秀，这个皇后真真的是不好当。
不过，我清楚明白我的责任是做好一个皇后，而不是一个妻子。如同自幼教导我的集先生说的，依赖皇帝的感情无疑把自己置身悬崖峭壁的边缘。宫庭中最不需要的就是“感情”，宫廷中最廉价的也是“感情”。只要稳稳把握皇后的分寸，那么在后宫中生存似乎么那样难？
而且，我的皇帝陛下连一分的感情也不愿意留给我。
那一夜，新婚之夜，一个女人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刻啊！在那一刻，我的心怎么能不柔软！怎么能不对未来充满绮丽的幻想！况且我所嫁之人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是大略国最最尊贵之人，那么不是意味着我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女人？我带着精美绝伦的凤冠穿着大红色百鸟朝凰凤袍，满心欢喜等待我夫君的到来。我想，就让我任性这一回吧。在这一夜里，让他仅仅是我的夫君，而不是皇帝陛下。过了这夜，我就好好做皇后娘娘。
但这一刻始终没有到来！
我等着，盼着，念着，想着，这一刻始终没有到来。
更鼓缓缓敲响，御前总管过来禀报，皇上多喝了酒，已经歇下了。
歇下了！就算醉了不也应该歇在延章殿吗？况且宴席上大家都是极有分寸的。今夜是我们的新婚之夜呀！我缓缓摘下凤帕，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从容与皇后的气度相符，我说，是吗，本宫知道了。
新婚之夜，当朝皇后就这样行单只影地渡过。
后来我才辗转知道，皇上当夜歇在郊端殿。因为那个小女孩，末瞳受凉了。我不知该喜该悲。毕竟那只是一个孩子，我也清楚知道她与皇上关系清白。但那样一个夜晚，仅仅为了她的小病小痛，置新婚皇后于不顾，哪怕这个女孩是兴圣夫人，哪怕她身后站着显赫悠久的迢族，这也太离谱了！
不过这一切统统与我无关。我是皇后，这一点不变，那就够了。
而且末瞳的确可爱！
我曾经听过祖父隐晦提起末瞳在朝堂上对付敌人的狠烈手段。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我认识的末瞳很惹人怜爱。我愿意像待亲妹妹一般待她。所以，她也待我很好。
末瞳常常来延章殿，皇上也就常常来延章殿。后宫中慢慢就有了皇上专宠皇后的谣言。我付之一笑。不骄，不躁，不嫉，不妒，皇上要的就是这样一个没有感情的玩偶，我只是做到了他需要我做到的罢了，因此，他乐意待我好。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喜欢末瞳，譬如，那个和我同年进宫的女孩，琬贵媛归氏，工部尚书的侄女。
末瞳也不喜欢琬贵媛。有一次，末瞳看着琬贵媛对我说，那个女人笑得太明媚了。温柔的语调软软说出这样一句话，我好似听到了其中的厌恶，但只是一闪而过，因为末瞳笑得是那样的亲切。我不会知道，在我永远离开这个世界后，那个高傲任性的琬贵媛坐上了我现在的位置，最后重重从那上面跌落下来，她，她的家族以及她的儿女，都不得善终。
有时，我不免羡慕琬贵媛，可以那样率性地活着，而我永远做不到，也不允许做到。
太皇太后敏氏似乎也不喜欢末瞳。太皇太后是皇上的嫡亲祖母，先帝孝宗的生母，仁宗皇帝的正妻，也是现在朝廷的实际掌权人。
按照礼法，我不得不每日到延信殿给太皇太后请安。
延信殿是历代太后的居所，自是富丽堂皇。然而每一次进到里面我只感受到沉沉暮气压得人喘不过气。太皇太后对我也很冷淡。曾经听说太皇太后想把敏氏家族的女儿扶上后位，不曾想一贯孝顺的皇上断然拒绝，反而立了我为后。先帝的继后就是太皇太后的亲侄女，如果皇上又立了敏家之女为后，那么就是一门三朝皇后，我相信除了敏氏家族的人，朝臣贵戚们都不会乐见其成。皇上心里也不喜欢太皇太后，虽然面上总是一派恭敬柔顺。有传言皇上的生母元淑皇后轩氏的离奇死亡是太皇太后所为，为了把她的侄女拱上后位。皇上现在虽然没掌握实权，但那果断刚毅的个性已经无法掩盖，起码在我和末瞳的面前是这样。我有感觉，皇上一定能够一名惊人，况且还有末瞳，那个聪明得过分的孩子。因此我努力和太皇太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有时候我也不免害怕。害怕太皇太后会挑拨末瞳与我的关系，害怕自己会受到挑拨作出傻事。但太皇太后没有，那个年迈的妇人虽然已经掩不了垂暮之气，但威严依旧，骄傲地挺直腰板不肯示弱。有时，我会同情她。是不是有一天我也会变得像她那样？但很快我就会安慰自己，我没有试图染指朝政，只要谨守本份，哪怕将来家族没落，哪怕皇上去后继位的不是我儿子，只要后印在握，老了还是能够安享晚年。本朝首重孝道，嫡庶分明，元后的地位是不可动摇。
日子就在波澜不惊中渡过。
皇上的确待我很好。我想我是幸福的。唯一可惜的是我始终没有怀孕。
重正六年腊月，琬贵媛归氏有妊三月。
心中不是没有妒嫉，后宫妃嫔鲜少承幸，就这样有了，我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后宫的闲言闲语使我烦躁起来。末瞳宽言安慰，还送了不少补药给我。
重正七年六月初六，琬贵媛诞大公主。琬贵媛听到自己生了公主后的第一个反应是大哭，对女儿也极为冷淡。我想，哪怕是女儿也很好。不知道是不是那些药真的那么有用，还是我的愿望太强烈，大公主出世后不到半个月，我发现自己怀孕了。
欢喜！难以言喻的欢喜！一个孩子孕育在我的身体里，是我血脉的延续。我一定要平平安安为皇上为家族也为自己生下一个健康聪慧的皇子。
末瞳也很高兴。大方送了不少礼物补品。我自认是名门出身，从小也见过不少珍奇异宝，但末瞳送来的礼物还是让我大吃一惊。那琳琅满目的珍品炫得我眼花缭乱，让人觉得受之有愧，我这样告诉皇上。皇上只是淡淡地说，这些都是给我腹中的孩子的。
延信殿的太皇太后只是象征性的遣人送来了贺礼就没再有什么表示，好像只是一般的下级宫人有孕，我心中不免不快。反倒是皇太后亲自送了她做的小儿衣物过来。
皇太后，看起来已经很老了，事实上她还不到三十岁。皇上的生母元淑皇后轩氏才华横溢性情贤淑，连她秉性严厉的婆婆也挑不出丝毫毛病，和先帝也是伉俪情深。可惜天度红颜，年纪轻轻就骤然暴病身亡，留下当时只有四岁的皇上。先帝坚持为妻守孝三年，虽然后来迫于太皇太后的强硬态度不得不册立当时的元贵妃敏氏为后，但丝毫不宠爱敏后。皇太后成为皇后后，不到一年，先帝就甍逝了，她当时也不过二十岁。心中想着，面上还是笑着谢了她的礼物。
她深深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说什么，却终究只是无声叹息一声，就慢慢转身离去。看着她落寞的身影，多年的深宫生活早已磨掉了她的青春美丽，本应黝黑的青丝已染上霜白，太皇太后在一日，她就是皇太后，太皇太后一去，她的日子绝对不好过。皇上可是厌极了这位继母。
妊娠反应很强烈，身体变得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我不知道别的女人怀孕是不是这样，但我觉得痛苦，开始的喜悦慢慢磨光了，一心只想着快点熬完这十个月。
皇上和末瞳也很忙，忙得几乎没时间来看我。太皇太后没多少时间了，他们都在做最后的准备，所以我从不敢去打扰他们。我要做的就是维持一个平静的后宫，让他们在朝堂可以做他们想做的一切，不需瞻前顾后，这是我存在的价值！所以，我也很累。太医一再叫我静养，静养，但这种节骨眼上，我哪能安得下心。
重正八年正月二十一，太皇太后敏氏甍，年五十有四，谥曰“明康”。
总算松了一口气。现下整个朝廷都在皇上的掌握之中，我再生下一位嫡皇子，后位就是稳当牢靠的了。
我一天天数着生产的日期。
那一天终于到了。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慢慢身体变得软绵绵的，好像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想要放弃。这时候，我听到末瞳在唤我，叫我支持住，孩子还没有出来呢。
是啊！我的孩子。我强撑起意志，用尽最后一分气力，终于听见了孩子的哭声。我虚弱的叫道：“让我看看孩子。”末瞳抱着孩子说：“娘娘，是位小皇子。”我喘着粗气努力的说道：“我不行了。”“娘娘。”末瞳惊呼。我紧紧的抓着末瞳的胳膊：“替我照顾这个孩子，好吗？”末瞳郑重地点了点头。
此生无悔，只是心还是有不甘。脑子晕忽忽的，头也昏沉沉的，思绪越飘越远，我缓缓的合上了双眼。
重正八年二月二十八，皇后冢氏诞孝宪太子，旋甍，年十八，谥曰“元思”。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元思皇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