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鬼中的天使》洛儿殷

3、第三章

　　春天果然是到了。四周一片春意盎然，连枯瘦的石子儿路也被苔藓点缀了三分饱满，空气里到处弥漫着凉凉的青草味道。
　　睁开双眼便看到这一切，温暖之余却也不禁有种微妙的惊讶。
　　为什么？我这是怎么了？
　　老友红着眼眶。“有你这样的吗，感冒药下酒喝。还空腹喝了三瓶。要不是她——要不是我打电话怎么也找不到你，你就死在家里了！”
　　我尴尬莫名。“是吗。我以为我喝的是茶呢。”
　　老友沉默了，看着窗外唧啾而过的飞鸟。“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我心脏一沉。“别说。”
　　“她走了。”
　　风吹过，卷起萧瑟的余味，似倦急而落的蝴蝶。我伸了个懒腰，重新睡躺下去。“滚蛋。你才该走。”
　　“她真的走了。”
　　“我说，滚蛋！”我一下子坐起身来，瞪着她的眼神如同杀父之仇。
　　“你醒醒吧，混蛋！要不是认识二十多年，你醉死我也懒得看你一眼。”老友气愤地站起身。“你居然跟她说了分手……你居然……”
　　“她背着我跟男人去酒店，被我撞见了。呵，真讽刺，整天怀疑我跟男人怎样，结果却是她自己……”我的心是冰凉的，嘴唇也一样。
　　“你看见她跟男人上床了？”老友问。
　　我瞪着她。
　　老友迟疑了片刻，颓然坐了下来。抬手拍了拍我的脸，她的手也是冰凉的。
　　“她生病了，一直不知道怎么和你说。她说，她比你大了那么多，原本就不敢妄想占有你的一辈子。只是没想到……时间的终点来得这样快。”
　　我不看她说话，伸出手指拈起一片落在窗台的叶子。折叠了一下，含在口中。
　　所幸，老友也并不看我。
　　“那个男人，还是我帮她联系的。她一直想要个孩子，除了能给父母一点希望，最重要的是，她想给你留下一点关于她的念想……别用那种龌龊的眼神看着我，是人工，不是你想得那么污臜。”
　　“已经七个多月了。可是昨天，她忽然虚弱地不行，进手术室之前给我打了电话，她说她预感到你不好，叫我去找你。”老友顿了顿，眉目间满是灰色的忧伤。“我要是知道那是她最后一个电话，我就是飞，也要飞到你家，让你和她说句话……”
　　眼眶疼得仿佛百年干旱。我舔了舔嘴唇，想说什么，又只能舔舔嘴唇。我需要水，多到可以淹没头顶，淹没整个生命的水。你……在哪？
　　“你为什么不相信她……为什么要跟她分手……”老友还在不停地问。“她还让我给你介绍对象，那些男男女女，都是她让我找的。我也劝过她，安心养病，不要把你太放在心上。反正你这种白眼狼……从来不缺人喜欢。可是她就是担心，担心没人照顾你你会吃不好饭……夜里，也没有人给你盖被子……”
　　“哦……”好半晌，我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
　　泪水在眼底打转。老友说：“等你好了，我带你去看她。”
　　“你先回去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会儿。”我说。在老友离开后，我拿出手机，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按下那一串早已烂熟于心的号码。忽然，滴一声短信响起。
　　“是个女孩儿。”老友说。
　　电话接通了。“喂。我找……”
　　“你不要打来了……”
　　老人的声音苍白痛苦地如同日落后的黑暗。我听到一侧隐隐传来的婴儿啼哭声。“嗯，我……我就是想听听她的声音。”
　　“我听到了，谢谢你们……”
　　终于……终于……没有遗憾了。
　　窗外一阵冷风，忽然便下起了雨。手机屏幕黯了，我望着自己的脸，瞳孔中倒映出落日的颜色。
　　“宝宝，你最喜欢什么花？”
　　“当然是百合花啦。笨，你问这个做什么。莫非是要送我花？”
　　“嗯哼。我还当你这种妖妇型的女人，喜欢的也当是什么蓝色妖姬之类的呢。”她顽皮地勾勾嘴角。
　　“妖妇？！”
　　余下的话，大多便被热吻吞没了。手捧着纯白如雪的百合花，她望着我的眼神，从来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加明白那种感受。茫茫人海之间，能遇到注定的那个人，有多难得，该多感恩。
　　百合花，意为拯救的花。从她递给我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生的热爱与亏欠。
　　喂，我等这束花等了多久，你知道吗？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可落下眼帘的，却是另外的某种东西。
　　“我是双性恋又怎么样。”我说。“跟你在一起，我就没有再去看过这世上任一个人。男人也好，女人也好，可是……你总是不停地追问。”
　　“如今……你知道了吗？”我伸出手，望着天空中远远浮现的那张脸。她的微笑温暖而柔和，像她陪伴我度过的每个崭新的早晨。
　　“我是双性恋，又怎么样？”我笑了。“爱过你之后，我没有办法再去爱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也笑了。伸出手来，似要抚平我眉间所有的伤痕。
　　“那本日记……我不会给你了。”
　　我转身，关上窗。下一秒，泪如雨下。

　　你是魔鬼中的天使，所以送我心碎的方式。
　　是让我笑到最后一秒为止，才发现胸口插了一把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