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愁曲》归去来兮

3、第二章

　　阳山教书

　　马蹄踏踏，马车摇摇……
　　“其实你可以一走了之的。”薛怀澜淡淡地说道，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江离愁的脸庞；他有着楚灏彦一样的丹凤眼，眯起眼睛时总是震慑他的灵魂；只是眼睛里的灵魂是不一样的，如果楚灏彦的眼睛是深邃如黑夜，那么眼前这个人的眼睛就是清澈如泉。
　　被他看得不好意思地江离愁到处张望着就是不想面对那双探究的眼睛，突然被他这么问，双眼瞪得大大的，似乎在问他刚才在说什么。
　　“其实你可以一走了之的，我的意思是你我俩不相识，你又缺银两，你可以一走了之或干脆不出门把你母亲给葬了我也拿你无可奈何。”看到那双瞪大的眼睛，薛怀澜马上撇开头，心被扎了一下，那样的神态不是楚灏彦的，残酷的现实再次击拍着他这个脆弱的地方。
　　自从决定留下江离愁的时候，他就一直想欺骗自己眼前的人是楚灏彦。
　　“大丈夫若不立信，又如何能安身立命？我虽然缺钱，但是归我的始终都是我的，不是我的永远都不是我的。既然不是我的，我就应该物归原主……”江离愁开始讲出一大堆书本上的道理。
　　听完江离愁眉色飞舞的讲说，薛怀澜轻轻低沉地笑出声来了，让江离愁疑惑地看着他那充满魅力的笑容问：“怎么了？难道我有说错吗？如果有什么错的地方请恩公指点指点？”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上过私塾，所以他如果有人帮助指点一下，他都会非常珍惜的。
　　“呵呵！”看着他很认真准备受教的样子让薛怀澜更加觉得好笑，“没有什么可指点的，我是江湖粗人，哪能与先生相提并论呢？只是觉得你的话很有说服力，这样的世道很难找到一个那么忠直的人。”
　　“恩公太过夸奖我了，若说服力真地那么强也不至于连乡试都没有过。”离愁低下头惭愧地说，眼睛闪过一丝自卑与无奈，只是这一瞬间的痛楚，让突然拖住他下颚抬起他的脸的薛怀澜看得一清二楚。这样自卑的眼神刺痛了薛怀澜，他的彦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么一个妄自菲薄的人。
　　“以后不要这样。”薛怀澜柔声地说，他的声音非常低沉非常有磁性让从小没有得到多少爱的江离愁从心里生出一层温暖，然后不自觉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然后道：“谢谢恩公。”
　　“叫我怀澜。”
　　“怎……怎能？你是我的恩公，也是我的雇主，我怎能这样越矩。正所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离愁又开始以之乎者也的古道来说服他。
　　“我叫你叫你就叫！”给他的之乎者也弄得头痛的薛怀澜马上喝道，书生真的有时候很烦，“还有以后对着我说话省下那些四书五经的话，对着皇上也许有用，但是这里是江湖，江湖是用刀子说话的。”
　　“……”
　　“叫我怀澜。”薛怀澜再次柔声地道，仿佛刚刚拿低沉的威胁根本不曾有过。
　　“怀……怀澜……”江离愁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轻轻地道。
　　听到熟悉的声音叫出只有在梦里才能听到的话让薛怀澜心里激动非常，他的彦……他的彦在他面前，不曾离去；他还是遵守了当时的诺言呆在他身旁。
　　到了晚间，车子依然摇摇曳曳地赶路，江离愁也疲惫地睡着了。刚被摇醒的薛怀澜看了那个熟悉的脸庞安详地睡着，心里一动。没有那双陌生眼睛的江离愁在薛怀澜的眼里更像楚灏彦。薛怀澜心澎湃起伏地跳着，他的彦就在眼前。
　　彦，知道我一直都无法忘记你吗？知道我心里一直都无法抹去你的身影吗？
　　“彦……彦……”不知不觉他叫了出来。
　　“嗯？”被叫醒的离愁带着朦胧的眼睛看到前方一个充满痛苦的脸。
　　不同的眼神让薛怀澜马上清醒过来，趁离愁还没有全醒之前换上了原本带着微笑的脸。
　　“以后叫你彦行吗？”既然想找一个安慰，不如找得彻底地一点，薛怀澜心想。
　　“但是我叫……”
　　“不要跟我说君子什么不改姓不改名之类的话，我觉得彦挺适合你的，以后叫你彦，你的字是墨彦，知道吗？”
　　“……”
　　“知道吗？”
　　“……知道了……”寄人篱下不得不低头啊！唉！
　　江离愁看到了薛怀澜看着自己，嘴巴微微往上翘，只是眼睛仿佛穿过了自己看着另外一个人。

　　& & &

　　“紊儿，拜见先生。”薛怀澜低沉又不失温柔地说，他带着宠溺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孩子。
　　“是爹，紊儿拜见先生。”小人儿奶声奶气地回答，小小的身体一丝不苟地跪在地上磕头。
　　“好！好！”江离愁自从看见这个孩子就喜欢他了，他让他想起他弟弟，“起身，起身！”
　　“谢先生。”小孩子马上站起来带着甜甜的笑容向他爹撒娇。
　　“紊儿都长大了，别让先生笑话。”
　　“少主，堡主和夫人回来了。”管家恭恭敬敬地道，眼睛还是不时地瞄了瞄江离愁；这样的眼神在他进了风雪堡的时候已经注意了很久，但无论他怎么问下人，下人都说是因为他是新人，所以看多两眼好认一点。离愁虽然觉得即使是这样的回答也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但他总能感到那些人的脸上闪过惊讶与熟悉。
　　说完，一男一女进了大厅，男子虽然白发，但身体健硕非常，步步稳当，连笑声都非常钟厚；女子最然青春已逝，但眉目间依然存在着年轻时的妩媚与动人。两人带着微笑看着自己的儿子与孙子在一起与另外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说话，只见他们原本带着的笑意在那书生打扮的男子转身回来时顿时僵住了。白发的老者在一瞬间握住了书生的脉门打探着他的是否会武功，灰白头发的妇人更是皱眉凝视着书生的脸。
　　江离愁看到自己的手突然被老者握住，心里惊讶无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不会武功？”老者吃惊地说着，眼神中露出疑惑，手更是拿出江离愁的左手看，没有六只手指，没有丝毫被割过的伤痕，这个人不是楚灏彦。
　　“在下江离愁，见过堡主与夫人。在下是一介书生，只略通四书五经，不会武功。”江离愁带着淡淡的微笑有礼地回答。
　　“爹，他是我请回来教紊儿读书的先生。他的字为墨彦，他与我如兄弟般亲，我都称他彦呢。”薛怀澜虽然带着微笑说，但是眼神里的坚定让薛峰心里被揪得紧紧的。
　　澜儿还是怪他当年逼婚，他还是怪他当年棒打鸳鸯……
　　薛峰看了看眼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书生，他没有楚灏彦的邪气与深沉，他有一双一览无遗的眼睛还有一张与楚灏彦一模一样的脸。
　　“江先生有礼，以后要好好教我笨拙的孙子。”薛峰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
　　“在下会尽吾所能。”

　　& & &

　　“人之初，性本善……”在书房传来了朗朗的读书声，还有江离愁的活跃解释。薛怀澜每天站在外面听着那熟悉的声音对那些简单又鼓噪的书文进行解释，其中除了课文中的意思还加上自己的一些见解，心里甜甜的。不要看这个人书呆子一个，说话又八股，但他的思想一点都不古板。
　　“嗯！对了，横竖，对了这个就是‘十’了……”
　　……
　　“好了休息一下吧。”江离愁露出微微的倦意，微笑着看着紊儿一下子跑了出去，然后用那朗朗之声道出：“爹！”
　　薛怀澜赞了儿子，然后看见了离愁走出那个小小的课堂。
　　“少主。”这句话听得薛怀澜皱了眉。
　　“叫我怀澜。”
　　“怀……澜……”离愁生硬地道出，他觉得他时时都会过来看自己的儿子。
　　“彦。”薛怀澜温柔地道出这个他一直都刻在心里的字，眼睛闪发着一种灼热的目光，让离愁心里温暖无比。他从小没有人疼爱，然而现在有一个从天上掉下来的人对自己很好很好，你要他怎么能够抵挡这种温柔？“彦，以后早上我要教紊儿习武。”
　　听到这句话离愁以为怀澜不要自己教书了，心里急着：“少主，若在下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少主可以跟在下说，在下保证以后会改的……”
　　“彦，你说什么？我只是要把课掉到下午才上，并不是不要你教书。”明白他曲解自己的意思，怀澜马上解释道，心里却想着他多年的痛苦才稍稍好了一点，他怎么能够放他走。
　　听到并不是打发自己走的江离愁心里稍稍安稳一些，但眉头仍然紧紧地揪在一起。
　　突然一只手轻轻地抚上他的眉间，抚平那忧愁的皱褶。
　　“以后不要皱眉，那样不适合你的。”温柔的声音沁人心扉。
　　夕阳西下，留下遍地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