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巫起寒

5、第五章

　　“在呢”。
　　木门一开，显出张脸来，门外的女子轻笑，嘴里说着话。
　　“皇上传召，劳顾大人过去走一遭”。官女子说的轻柔，提了灯火在前面引路。深宫寂寥，有偷懒的宫人在廊下眯了眼打了鼾。
　　前首的宫女回首，半明半暗的灯火下看不清面容，只听得她温婉地说：“陛下在殿里等着呢”。
　　青岚颔首，拱手作揖：“劳烦姑姑了”。女子一笑，提了灯去了别处。
　　花木扶蔬的雕栏画壁，被这月光一照都成了活物，御书房的灯亮的通透，顾青岚轻推木门，宫廷御用的东西多是上品，楠木造的木门发不出半点响动。堂上有人端坐，旁边立了个娇俏的女子。双华的年纪，挽个发髻插朵花，广绣留仙的裙子遮了身，一把青丝一点绛红，听说是江南来的秀女，一口的吴侬软语，还弹得一手好琵琶。
　　果真是陛下喜爱的模样，芊芊细腰，盈盈一握，还得了红袖添香的曼妙。
　　抬了步子，敛了衣角，人未至声先到。
　　“臣拜见皇上”。
　　天青的官袍，融了一地的清凉，高阶御座上的帝王道：“平身”。
　　身边的美人拿了玉手研着墨，豆蔻丹红的指尖绕了一殿人的眼，细细软软的声音挨着帝王道：“臣妾先行告退了”。
　　待得人走后，上首的帝王似不经意的提起：“听得四弟入暑才能回来啊”，虽是问，却带了肯定的语气。顾青岚接着道：“是得入暑才回得来”。轻柔的调子里夹着几分无奈。抬了眼，定了神，对上帝王的脸，大宣的皇帝生的好，金银窝里养出的人，举手投足间都透着皇家的娇贵威严。
　　过了半晌，刘御对着身边的喜公公说：“给顾大人赐座”。话落音便有机灵的宫人上了木凳，御前的东西好，雕着龙绣着凤，一把竹椅，一方屏帐都须配个好意寓。
　　“中书省上的折子朕看了”。青岚静静地听着，帝王又说：“字写的很好看”。
　　朝堂里的折子最先是递到上书省的，几位老臣细细勘察过才能入得圣眼，为了统一方便，所有的折子都由中书省的书令摘抄一遍再往上呈。为免有人以权谋私，摘抄折录须得有三人以上在旁审查，中书省的折子多，陈大人汪大人不愿担风险，你推我嚷的便委派给了顾青岚。
　　顾家小子写得一手好字，画得一手好画。洋洋洒洒的填了三年的锦帛，爱喝茶的李大人说：“这字有我当年的风骨，不错，不错”。
　　今日帝王也说：“字写的很好，很周正”，一如当年他说：“画的很好，很灵气”。顾家小子起身，端端正正道了恩：“陛下谬赞了”。
　　“可，有件事朕却想爱卿给解释解释”，话锋一转，就变了脸。
　　“荆州来的折子，七日前便到了，怎么今日朕才见到”？不紧不慢的语气，尾音里加了个嗯，七日前的折子，今日才看到，中书一门的人怎么就没留意到。
　　“臣死罪”，青岚叩首，御前的折子堆不过两日，递上来的每份折子都是各地加急呈上来的，七日，拖了七日，按律当斩的。
　　“中书省是四弟管着的，平日里朕也懒得管。不过……四弟才去九江你们就敢这么闹，哼，都当朕瞎了不成”。御座上的人不怒自威，手里拿的折子一扬就丢在了顾青岚面前，落到地上的时候还啪的一声开了半扇。
　　开篇是荆州敕使林兰木有本奏，而后云云种种映了满眼。
　　字却不是顾青岚的小楷，中书省的折子里没这份，除非…有人偷偷将这折子压下了。
　　张大人，还是李大人？
　　帝王挥挥手，喜公公领了一殿人出了书房。
　　“你先起来吧，这事也怨不了你，中书省里的老狐狸朕迟早是要收拾的，今日召你来只是提个醒，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朕都清楚，莫以为藏着掖着就能瞒过世人的眼”。
　　话里有话，陛下他一向如此，而后又接着道：“朕知道你跟四弟关系好，可朕的四弟傻，不识人心不懂世故，若是有人借着他的身份往上爬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帝王下了御阶，亲拉了青岚起身，借着烛光凑到青岚耳边，细不可闻地问：“顾大人，你说是吧”。年轻的帝王脸上泛着精光，一脸的算计。
　　荆州的折子也好，鄞州的捷报也罢，最想说的还是下面那番话。他家四弟被护的好，不懂人情不沾世故，他家四弟是被他捧在心上养的，自然金贵些。
　　开春的晚风还是有些凉的，单薄的衫子罩不住一晚的凉风，俯了身跪了地开了口说：“臣明白”。
　　待得清晨，又是君不识臣的陌生人。
　　过了些时日，朝中出了怪事。中书省的王林王大人死了，听说是在家中被仇家杀掉的，喷了一床的血，也不知得罪了什么人，遭了灭门之灾。
　　爱喝茶的李大人对着赏花的张大人说：“也不知是谁下的杀手”。执笔抄录的青岚手一抖就滴了墨晕在了经卷上，中书省的王大人，折子里的王林，果然他什么都知道。
　　爱喝茶的李大人见爱赏花的张大人不理他，转过身来对着青岚念叨了起来：“听说啊，这王大人死后从家里搬出好些银子呢，想不到啊，他那么个温吞的性子竟贪得了这么多钱财，荆州赈灾的银子他也敢动。青岚啊，你说，究竟是谁跟他有那么大的仇怨啊。皇上着了大理寺立了案也抓不出凶手，可真是奇了怪了”。
　　顾家小子呆愣愣的，恭敬地答了学生不知几个字。无趣呆板的人从不议政，窗外赏花的闲人对他一笑，拨着桃枝看桃子去了。李大人自觉无趣，端了瓷杯也晃悠到了外面，破罗的嗓子喊：“张大人，张大人”。张家的大人不理他，喝茶的李大人便不停的叫，张大人恼了，顺手摘了颗桃给他，李大人呵呵一笑，塞进了嘴里。
　　“哎呦，这桃还发着苦呢”？复又加了句：“你给的，苦我也吃的下去”。
　　张家大人说：“还没洗呢，也不嫌脏”。
　　爱喝茶的李大人接着话茬往下顺：“不嫌不嫌，你给的我都不嫌”。
　　“你啊你…”赏花的张大人一笑，余下的话还是没说完。
　　听说他二位是同窗的好友，听说他二位关系一向甚好。
　　初春，料峭寒发。立夏，柳叶抽芽。
　　“四爷，快回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