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微雨》巫起寒

2、第二章

　　出得王府，便有顾家的小厮在外头迎着，拉着简陋的马车，上头蒙着黑布，见得主子出来，打了精神迎了过来。
　　“可把老爷你等出来了”
　　顾青岚挑眉教训：“再叫老爷，就罚你一个月工钱，交代过多少次了，可以叫先生，可以叫顾大人，怎么偏偏挑我不爱听的叫”。十三四岁的小厮点着头哈着腰说知道了，一转头就来句：“请老爷上车”。
　　顾家很早之前就落没了，门庭若市的将军府成了门可罗雀的顾府，卖茶买菜的小贩妇孺无不叹息，略识之吾的文人摇着折扇感叹：“一朝天子一朝臣，可不是这个道理嘛”。
　　早些年父亲还在时，也是定过亲的，左亲王家的闺女，才貌双全的美人，青岚见过几面，很温顺的女子，拿着一方素帕，隔着一树梨花朝他颔首，浅浅笑，淡淡妆，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扬花的好女孩。
　　后来还是没成亲，明媚如花的女子还是嫁与了别人，听说是新科的状元，城北徐家的公子，才情相貌都是一等一的好，比他这酒囊饭袋不知好到哪去了。十里红妆潋滟，凤冠霞帔华服，敲锣打鼓的闹了一天。烧水的婶子脾气大，顾府院里发了一通的火。
　　“若不是少将军去的早，凭他个泼皮王爷也折辱不了我们顾家，当初是谁巴巴的来结亲，当初是谁说相中我们家公子品行端方的，我呸，全是唬人的谎话，你个不知羞耻的老东西，嫌贫爱富的老玩意……”
　　洒水扫地的管家在一旁劝：“你小声点吧，公子在屋里看书呢，小心让他听到”。
　　烧水的婶子果然闭了嘴，不一会又掉了泪，嘴里喊的却是：“我这苦命的青岚哟”。
　　屋里人轻轻摇头，复又把精力放在了书上，就着清晨的日光，看得书上映了几行小字，娟秀的小楷，一行的情诗。却是坊间流传的话本，说的是张姓的书生遇见了崔姓的姑娘。
　　“嫁于我是要吃苦的”。
　　清清冷冷的话，风一吹也就散了。都是好些年前的旧事了，喝了点小酒，一股脑的全想起来了。
　　上得马车拐过顺天的街，在往十里铺走几步便到了顾府，小厮扶了人下来，又敲了几声门，里头的管家挑着灯开了大门。
　　“哟！是公子回来了啊”。
　　青岚点点头，就着微弱的灯火进了屋，府里没丫鬟，来来回回的也就四个人，烧水做饭的婶子，洒水扫地的管家，出门外带的小厮，还有他这个不顶用的主子。
　　朝中发的俸禄是一年年的扣，到得他手里的也只得那么点，除去吃穿用度，真真是剩不下银子。
　　也只有天生富贵的四爷爱塞银子给他，隔三差五的送些东西过来，御前圣品，八百里加急送回来的荔枝，入得手中还沾着水呢，剖开外层的皮，就能见到里面灰白的肉，黑圆圆的核，偿着鲜的小厮感叹：“托老爷的福，才能吃上这般美味的东西”。青岚微微一笑，低头剥壳，水亮亮的荔枝往顾婶子面前送。
　　“很甜的，是婶子爱吃的口味”。
　　其实他也没那么无趣，也不全是别人说的那样厉害。
　　天气回暖了，时令居的大人们抱怨的声音也小了，爱赏花的张大人，爱喝茶的李大人，总是带把伞进宫的顾青岚，都得上朝了，大殿的站排也是有讲究的，最最前方的是四爷，前排左边是帝王器重的文臣，前排右边是帝王厚爱的武将，至于他这个没落的户，自然是排在了最后面，大殿靠门的位置，天气好的时候还能晒上太阳，再往上是顶梁的花柱，涂得通红的梁架，雕栏画壁上刻了几条金龙。
　　在后方便没人了，满朝的官都想往前挤，蒙得圣恩的第一步得让皇上看到，所以青岚的后头是越来越空旷。大宣三年的时候，还有两三个文官杵在后面，大宣五年就剩了一个，大宣六年只留了顾青岚一人。后片的地清闲，运道好的时候还能眯着眼睡个回笼觉。左右帝王看不到，一层层的官，哪有闲功夫管到这里。
　　今日早朝，与平素无异，尖着嗓子的公公高声喊：“陛下驾到”。拖了点尾音，没喜公公喊的好听。
　　而后群臣俯首，三呼万岁。御阶上的帝王道威严，直接说了平身，连爱卿两字都不愿多加，照例是有事上折，无事退朝，文臣武将们消停了，昨日里得了消息，说是陛下在四爷那里得了不快，现下正生着气呢。
　　难怪都静了下来，吸气出气都怕碍着帝王的事，按惯例来，皇上不开金口是下不得朝堂的，群臣垂头而站，附手而立。龙椅上的刘御也耐着性子磨，后首的青岚抬了首，微微侧了身子打量了皇帝一眼，果然是气了，要不一双眼怎么就钉子似的钉在了四爷身上。
　　许是坐的高看的远，高高在上的帝王略皱了皱眉头，开了金口道：“左边后排的爱卿似乎是有本要奏啊”。一殿的眼刷刷的盯到了顾青岚身上，天青的官袍一怔，打着颤走了出来，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答：“臣该死”。
　　上首的帝王收了神，玩味的问：“那爱卿就说说你这死罪从何而来”。
　　“臣殿前失仪，妄探龙颜”，跪在地上的人始终没抬头，恭恭敬敬的话里透着不安。
　　上首的帝王又问：“妄探龙颜，那朕问你，可曾探出什么出来？”
　　“臣眼拙，不曾”。
　　天家的帝王，一言九鼎的皇上，与之说话都要赔上十二万分的小心，如今却有胆大的朝臣跪了下来，直接开了口求了情。
　　“青岚他无意冒犯还请陛下开恩”，却原来是四王啊，却原来也只能是他，抛了顾大人唤了声青岚，真真是大胆啊。龙椅上的人一笑，接了四王的话往下说：“朕是那般不讲情理的人嘛”。
　　爱接话的王大人小声嘀咕句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