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二四章： 双 向[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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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藤冈春绯，往后还请多指教。」
短发、私服、男孩子，一副土得掉渣的眼镜，这是常陆院双子对于班内庶民的第一印象。
升入高中部的第一天，严格说来与以往并没有太多区别，班级里还是那些从国中部时期就已经熟悉了的同学，樱兰的分班制度虽然是以个人的学业成绩做为首要基准，但家世同样也是一则重要的衡量准线，能够在A组占到位置的人不是读书成绩名列前茅，就是后台够硬、底蕴深厚，而这两类人的情况通常都保持在一种平稳的水准，很少发生变动，当然从校外考进来的显然不在此例。
有鉴于他们之间早已并不陌生，教师舍去了让他们自我介绍的环节，只是令新加入的庶民在新学期开始前的固定班会上露了露脸。
首次注意到藤冈春绯也是在这样的情况。
然而那时候，比起形单影只的眼镜书呆，另外两个一副孤僻死宅相的自由乱民可是在私底下造成了不小的反响。尽管当时的鬼咒堂也是各自配备着眼镜故作纯良，不过他们却没有哪里像是良民，反倒不如藤冈春绯显得温和无害，再加上相同的姓氏以及暴露在眼镜之外略显神似的面容，也难怪会引起其他人的议论纷纷，更何况在一年A组里也并不是没有其他的双胞胎例子。
招惹与挑衅便是自这里起始的。
无故的牵扯如影随形，其他人的目光多少令他们感觉被冒犯，莫名其妙的比较与串联无处不在，但在稍感厌烦之余也不是没有新奇的乐趣。
「啊啊，对谁都不理不睬的，那两个人也太嚣张了吧？」
曾经装点在他们头上的评价，同样被一些人适用在对方的身上。
「那副谁也瞧不起的样子，简直和常陆院一模一样。」
哪怕是较之以往改善了不少的人际关系，但偶尔也还是有照旧看他们不顺眼的人存在。
「……到底还是不一样吧？庶民有什么资格傲？以为是姓常陆院吗？」
倒不是没有人因为她们的态度而去找她们的麻烦，困扰从来都是双向的，在受到了对方影响并且因为她们而增加了不必要的麻烦的同时，她们也由于他们的影响而蒙受了许多不一样的敌视。
「呐，不管吗？光。」
他在穷极无聊的时候其实也曾出于形势而提议介入其中，毕竟那些人之所以看她们不顺眼，或多或少也掺有他们的原因，虽然并不热衷于伸张正义，不过如果是把她们充作了他们的替身来打压，那么他也不介意维护一下爱与和平。
「算了吧，很烦人啊。那些家伙把他们当成白痴，其实自己才是傻乎乎的。」
他和他的同胞兄弟在发现她们的第一时间就对她们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兴趣，招惹与挑衅是自这里起始，自然兴趣也是从中而生，虽说当初还没有意识到她们是女孩子，也没有为了这点好奇就特地去翻查她们的资料信息，但是他们仍然从日常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到对方并不好惹的事实。
——结论是“暂时保存”。
无聊的东西就应该立即删除，有趣的东西便应该马上尝试，他们一贯如此，可若是这次的感受不仅仅是单纯的无聊或者纯粹的有趣呢？
在不以为然的同时，也同样的跃跃欲试。
然后，关注便自此起始。
那是发生在藤冈春绯还没有前去第三音乐教室以前的事情。
新学期伊始时的天气温度颇低，即便室内设有空调与空气净化器，然而在班级里还是有人感冒的情况下，出于新鲜空气流通的考虑，教室内的窗户依然被打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清晨的凉风自那处缝隙中从窗外吹拂而来，带着一点草木复苏的气息。
因为是早上的第一节课，还没有彻底清醒的鬼咒堂修萝懒懒的趴在课桌前休憩，而另一个人则坐在她身畔托着腮面向窗外发呆。
或许是有意让庶民尽早融入班级的缘故，教师在课间的时候总爱从三人中进行点名。
这次轮到的是鬼咒堂夜纱。
听闻到教师要求她朗读一段文字，教室里的大多数人都将目光转向她。鬼咒堂修萝将自己的书本往她的方向挪了挪，随手指了指教师目前阅读到的部分，从头到尾都仍然保持着休憩的状态，也没有将视线分予她丝毫，却与她昭显出旁若无人的默契。
“……愤怒与苦涩交织的苍蓝，在灿烂的四月空气中流转……咬牙切齿、懊恼不已的我……”
正如鬼咒堂修萝在说话时的语调里会透着股奇特的慵懒，鬼咒堂夜纱的嗓音里总是带着种特殊的温润清越，听起来似乎是缱绻，不过却像是如今的气温般弥散着一阵说不出的凉意。
而且有种每一个咬字发音都精确到难以形容的受控感。
常陆院馨一面转着笔，一面凝视着正在按教师要求持续朗读的鬼咒堂夜纱。
“走过金色草原的人，带着无事返还的神色。”
她仿佛注意到了他的打量，忽而转眸瞥向他，在保持着朗读的同时一瞬不瞬的盯着他。
“……一身蓑衣看着我的农夫。”
接收到她目光中的疑惑，常陆院馨不由得怔了一怔，反而突然有种深陷于其中本为她语下农夫的错觉，恰在这时，她从书本上念到了这样一句话——
“他是真的看得见我吗？”
他们是真的正在看着我吗？
常陆院馨的眼皮顿时一跳，对方的目光沉静平稳，只留一缕思疑似乎在他的眼帘轻轻烙下一吻，连绵的涟漪顺着思维的波澜扩展到极致，纷乱的情绪随之而生，尽管对方并没有向外流露出任何的痛苦，她的疑惑也仅止于针对他的打量，可那些从她口中吐出的字句就如同是忽然蕴含了某种奇妙的魔力，于虚幻的光影中凝结出真实的景象，沟通镜像的两端，塑造共鸣的桥梁，以致他仿佛能够从那种微妙的困扰中解读到另外一种并不能称其为痛苦的痛苦。
……为什么看着我呢？
镜面中映彻出的影像，是揽镜自照之人本身的面容。
……他们是真的看得见我吗？
镜面中呈现出的画面，是人们希望从中目睹的景象。
……那真的，是在看着我吗？
她的种种真实或虚假，空泛犹若于一层平滑的镜面。
常陆院馨几乎是在瞬息就捕捉到了对方那种隐藏在真实或虚假下的空泛，同时甚至还敏锐的领会到她对此的感受，因为对方只是觉得困扰，所以并不能称其为痛苦，因为他反而通过解读对方体会到了一阵形似于空泛的疼痛，于是他又将其定义为痛苦。
同情、可笑、怜悯、荒谬、烦躁、错愕。
思绪与情绪尽数交错，他难以形容在『那个瞬间』所衍生的复杂感触。
或者这个世上最痛苦的感觉莫过于就连痛苦本身也变得空泛，只是既然对方并不曾为此而感受到痛苦，那么由他所代她体会到的痛苦依然是真实的痛苦吗？
他同情她、怜悯她，于此同时，又不由自主的因此而感到可笑与荒谬。
难道他正在做的事情就是真的看着她吗？无论此刻他能从她身上感受到何种程度的痛苦，一切其实都源自于他自我设想中的假定认知。其他人可以从她们的身上看到他们的影子，而他们也在她们身上寻找到了一些与自己能够吻合的相似。他不过是有鉴于对方的朗读才联想到了这些问题，可又是这些问题正在促使他对她做出一系列的主观判断。
——就像是一不小心便轻易的踏入了某种思想的误区或情绪的陷阱。
而对方完全不是故意的，甚至她的性格本就如此，这些问题所引发的困扰充其量只相当于她闲暇时用来打发无聊的益智类玩具，对方根本没有意识到她在处事态度方面的模棱两可或许会造成其他人的无所适从……不，可能她实际也有这种意识也说不一定，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陷阱的意义无外乎是等待猎物，即便是弱点乃至本身稍有些介意又如何？利用适当，照旧是一种刀枪不入、百毒不侵的武装。
「那么我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看着她呢？而不是通过她看到自己，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就像是其他人在无意间所做的那样。」
攸关这种问题的答案，初始令他错愕，然后让他烦躁，最终只会扰乱他自己的步调。
「真是使人火大不是吗？明明那种半真半假的暧昧态度才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吧？为什么就偏偏一直都没有想过要从改善自己的扭曲性格开始做起？如果想要别人认真的看着自己的话……嘁，我究竟是在火大什么啊。」
那种目光仿佛是充满了一种魔力，哪怕时过境迁也依然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剪影，她一瞬不瞬的注视着你，专注的将你显现于这方真实与虚假参半的世界里，然而却仅仅是将你照彻在她的眼睛里，薄薄的一层镜面一半是她一半是你，而镜子的另一面影射着她的姐妹和你的兄弟，双面之中愤怒与苦涩交织，乐趣与腻烦共存，咬牙切齿、懊恼不已，你似乎自她的身上看到了你自己，兴缓筌漓、不屑一顾，你从未感受过如此激烈的矛盾与冲突，正如她带给你的感触。
——结果是“此文件内含有病毒”。
杀不尽，除不去，格式化也没用，如若木马般始终盘踞在他的脑子里，日日夜夜鼓噪不止，路经每面镜子乃至玻璃便会无意想起，不知不觉铭肌镂骨，反反复复的遗忘反而越发历久弥新。
“你觉得你是真的在看着我吗？”
鬼咒堂夜纱饶有兴致的凝视着他，弯起眼睛微微一笑。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二四章： 双 向[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