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寂宸夕

2、SIDE B

　　一
　　『我无法放弃你，如同那一朵安眠花终年绽放、永不凋零。』

　　君浅进风雪门的时候，掌门千羽曾经问过他：“你知道么？风雪门是一个什么样的门派。”
　　“知道的，我当然是知道的。”君浅含笑起来，那一双暗冥色眸子就会泛起一闪而逝的波纹。
　　他安静地站在药园的碧潭旁。
　　“其实，在千年以前，这池子里种满了安眠花，只是有那么一天，猝然凋谢。”
　　“上任掌门告诉我，安眠花这一生只为一个人开。”
　　“……”
　　君浅自始至终都沉默，千羽仿佛陷入了一种不可自拔的回忆里。
　　神思忽然也转了开去。

　　二
　　『足尖轻点，是你我触碰的一瞬。』

　　柔软的泥土带着雨后的芬芳，君浅漫过湿嫩的青草，陷入湖中。
　　周围的纤细的茎叶迅速向他合拢来，手足无法动弹。
　　偶尔有微弱的亮光偏进湖水，侧过脸闭上眼错开视线。
　　密集的根须缠绕，温度愈发灼热。
　　玄色长发毫无规章地弥散开，鼻腔充斥着沉睡的暗香。
　　意识逐渐脱离脑海，星星点点的荧光碎片蔓延至指尖。
　　残碎的温暖光点逐渐从瞳仁中淡去。
　　一切趋归于平静。

　　三
　　『我愿意，就此沉沦。』

　　身体遏制不住下坠，发烫的额际有冰冷的触感。
　　君浅下意识地睁开眼，抬起手臂，五指交缠。
　　是一朵，墨染的安眠花。
　　遥远的不可触碰的记忆再次复苏。
　　那一袭暗夜一般的华袍包裹住瘦弱的身躯，分花拂柳而来，不沾一丝淤泥。
　　伸出的手掌，白皙到透明，似乎生来便是隐约在暗处的苍白。
　　自腰际环绕而过，枝蔓受惊仓促褪去。
　　他紧紧攥住他的衣角，无力滑落。
　　光。
　　之后，便是无边无际的暗渍。
　　覆盖在眼瞳上的肌肤冰冷，莫名的安心。

　　四
　　『我只是，请求你赐予我黑暗。』

　　君浅唇畔肆虐，浮现出奇妙的笑意。
　　从头顶影射下的身影蚕食了原本便晦涩的光。
　　“这样就好……”
　　茗休以仰视者特有的居高临下的神情俯视君浅。
　　“你竟然愿意被他们……”
　　“是……”君浅漫不经心地打断他，“光，过于虚幻澄澈……”
　　而显得有些遥远。
　　君浅是如此讨厌着虚幻的东西。
　　“所以，我讨厌你。”
　　茗休弯下腰低低地笑出声来。
　　身体仿佛被风暴撕裂，不可言明的痛楚昭示着彼此血液的融合。
　　“羁绊……”茗休些微讥讽地勾起唇角。
　　发丝勾勒出君浅精致的锁骨，他攀上他的背脊。
　　“我们一起……”
　　既然已经无法斩断，那么……
　　让我和你一起，
　　下地狱。

　　五
　　『也许，我会一直寂寞下去。』

　　永无止境的空寂。
　　君浅淡定欣赏着他翩然滑落的身姿，指骨间夹杂的匕首溢出黏腻的血液。
　　“茗休……茗休……”

　　【我于千万朵安眠花中看到了你静谧的睡颜。】
　　【自彼岸而来的旅途如此冗长，你却不断漾起恍惚的笑容。】
　　【不畏疼痛，不惧生死。】
　　【眼角沁出的泪水滴落进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游弋而近，你随风而去。】
　　【最终的最终，你我注定错首。】

　　茗休好似听到了什么，微微张开唇瓣。

　　【那一刻，我才了解。】
　　【你最怕的，是寂寞。】

　　六
　　『我放弃。』

　　千羽缓缓踱步离开。
　　碧潭里唯一一朵墨色的安眠花绚丽而漠然怒放。
　　君浅瞥向它的眼神从容。
　　他转过身，绯色之雪落满肩头。

　　【你是我的安眠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