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集》寂宸夕

1、SIDE A

　　一
　　“喂，你不要死啊。”千羽拿着长长的袖子有一把没一把地抹着泪。
　　“呃，不是说你不要我死我就不会死来着……”零零一捏了捏千羽嫩嫩的脸。
　　千羽哭得断断续续，一不小心被眼泪噎了一下。

　　二
　　千羽一直都不知道，他到底是男子生的，还是女子生的。
　　其实，这个问题很蠢。大概有很多人都会这么说。
　　的确，一个带把的怎么生孩子？
　　可是，如果问题真的那么简单，同门师兄就不会用那么恶毒而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了。

　　三
　　风雪门是个很奇怪的地方，每天每天这里都会落雪。
　　当初千羽进门的时候就惊呆了。
　　怎么会有这个样子的地方呢？
　　然后，一阵风刮过来，那些纯得没有一丝渣滓的雪就渐渐变浅变淡，弥散无形。
　　每年每年如是重复。
　　零零一告诉他，这些雪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
　　千羽一个跟头栽到雪堆里。

　　四
　　自从千羽拜了零零一为师后，同门师兄愈发对他恨之入骨起来。
　　零零一很漂亮，他知道大家都很喜欢他。
　　曾有一位勇士冒死进入零零一的卧房。
　　夜半无人撕咬时，从此谁也没见过那位勇士。
　　零零一对千羽能和颜悦色，不代表他能对每个人都这么纵容。
　　但是，虽然明里不敢对他怎么样，还是有人暗地里偷偷打他主意的。

　　五
　　殷色的血漫无边际地散乱开来，那些雪却还是一如千羽第一次见到那样。
　　静静地、寂寞而无声落下来。
　　零零一躺在雪地上，他的不远处还瘫坐着另一个人。
　　千羽知道他是谁。
　　以前欺负他欺负得最凶的就是他。
　　那个师兄用奇异而绝望的眼神死死盯住零零一，千羽突然觉得他很可怜。
　　“哈，掌门，你是这样，那个人也是这样。”
　　“那个人明明知道我喜欢他，可他喜欢的是你，有什么办法。”
　　“不管我怎么做，他总是不会回头看我一下。”
　　“我知道，我是比不过掌门。”
　　“可是你现在，你怎么可以喜欢上千羽！”
　　千羽听到师兄喊自己的名字，原本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下。
　　“你喜欢他，是因为——”
　　零零一狠狠一刀砍过去。
　　“只因为他那么像风雪么？”他捂着胸口，嘴角噙着一丝凋零的笑意。
　　他错开视线转向千羽，黑白分明的眼瞳蓦地蒙上一层淡淡的雾霭。
　　“其实，我怕再向前一步，我也会爱上你。”
　　错综复杂的血液蜿蜒曲折，终于染上了冰雪。
　　千羽矫情地想哭。

　　六
　　千羽走过去握零零一的手。
　　“掌门你真的喜欢我么？”
　　千羽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又好像逆着时光的河流追溯到很久很久之前。
　　那时候他呆在襁褓里头，一只大大的手掌抚摸着他的头，旁边有个很清秀的男人含笑。
　　等到他稍微长大一点的时候，他终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爹娘，他却只有两个爹爹？他的娘难道被妖怪吃掉了？
　　他跑去问风雪。
　　“爹爹，为什么别人有娘我没有？”
　　风雪的笑容一下子碎裂了，如同月末莲花的凋零。
　　眸子里的神情复杂难辨。
　　千羽歪歪头。
　　“爹爹，娘死了对不对，你不要伤心，我以后再也不会提了。”
　　之后的之后，两个爹爹都走了。
　　离别的时候，他们摸着他的头，开开心心地告诉他，很快很快，他们就会回来接他。
　　千羽点头如捣蒜。

　　七
　　距今，又是多少个年头。
　　千千万万年。
　　“原来，你所爱的人，是风雪。”千羽凝视着一地绯色之雪，漠然。
　　零零一说，“千羽，你是下任掌门。”
　　忽而，那一地落雪狂乱地卷集起来，风雪门药园里的安眠花一瞬间绽放。
　　千羽有种很壮烈很悲哀的感觉。

　　八
　　千羽其实猜对的只是一半。
　　当年盛名一时的魔门教主千卷叶和风雪两情相悦，他确实是风雪的孩子。
　　那么恍惚的幸福也不过是一个刹那。
　　浑身是血的千卷叶抱着风雪和他的孩子来投奔零零一。
　　“我知道我背负太多，我既隐世，肯定会有许多人来争夺那把剑。”
　　“我原以为我有能力保护风雪，却终究是负了他。”
　　“请你好好照顾他，这把剑是个异数。”
　　冷冷的倒影宛若一泓清泉，脖颈上的鲜血喷涌而出。
　　“我这一生，只骗过风雪一次。”
　　“这把剑，才是我的本命。”
　　“曾有人预言，这把剑是不祥之物，会灭世。”
　　“没想到，一语成戳。”
　　“我不想死，我也不想风雪陪着我一起死。”
　　他吃力地蹭了蹭风雪的脸颊，黏腻的质感一下子覆盖上去。
　　晶莹的泪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风雪，我真的不想死……”
　　那件事闹得沸沸扬扬，零零一把它压了下去，那个死去的师兄就是在这之后进门的。
　　他只知道风雪和零零一一直在一起，他们有个孩子叫千羽。
　　也许是出于内疚，零零一真的让那个师兄刺了他一刀。
　　可他怎么会知道，那刀锋上藏着形神俱灭的毒药。
　　因为总是会有流言蜚语，他怕对千羽有什么影响，带着风雪下山退隐了一段时间。

　　九
　　千羽凭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坐稳了风雪门的第一把交椅。
　　他去查过风雪的死因，那书上语焉不详，只是记载他郁郁而终。
　　他轻笑，有一个他所爱的人，他怎么会寂寞。
　　现在，他们定是并肩提着长明灯，在他所看不到的地方。
　　一路踏雪无痕，谈笑红尘。
　　他开启落满灰尘的木窗，微凉的日光投射进来。
　　苍茫的云海飘落火红的雪。
　　莫名流泪。

　　十
　　所谓风雪，是我生命中。
　　再也无法复苏的爱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