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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绝代双骄》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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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避无法解决问题,这个道理纵使是七岁的小儿也该明白的。
但实际上,一个人面对问题的时候,很容易就会生出逃避之心。一个人一生中,也难免会有那么几次逃避问题的时候。
毕竟,逃避是个最舒服的法子。而去面对问题,不仅需要勇气,甚至有时候还会遭受到种种想象不到的磨难。
所以,当邀月说出“可以治好你”这句话时,怜星非但没有表现出喜悦,反而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这些年能够令怜星感到震动的事物本已经不多,但不巧,她的手足残疾正是其中的一样。
凡是女子皆爱美,何况邀月怜星二姐妹更是事事要追求完美的性子,不能容忍半点瑕疵的存在。可偏偏,怜星的手脚却因为邀月而毁。
怜星的裙子有永远长得足以盖住手背的袖子,还有及地的裙摆,她苦心孤诣练就了邀月也及不上的轻功,广袖流云拂过,人已倏忽远去……这一切为了什么,莫非还需要明说么?
怜星手足的残缺不是一天两天,她已面对了自己畸形的肢体十几年。
在这十几年里,一开始她也曾想尽一切办法,延医问药。
移花宫最不缺的就是权势财富,已不知请过多少位高明的大夫为怜星看诊,其中不乏江湖上人人称道的神医。
“恕老夫无能,诊金原样奉还,告辞。”
当第一次听见这句话时,她还能说是大夫浪得虚名,但当这场景发生了十次,二十次,一百次呢?她再不能堵着耳朵欺骗自己了。
她不忍去责怪自己的姐姐,她谁也不能怪,所以只能恨命运无常,怪造化独独不肯对她宽容。
怜星自桃树上跌下来时,左半边身子撞在石头上,手骨和脚骨碎裂后,卡在了重要的筋脉之间。譬如脚骨碎片卡在了商丘经、照海经与然谷经的之间,若是要令骨头恢复原状,势必要将血肉切开,但却没有一个大夫能保证在不伤及筋脉的情况下做到正骨。
不幸中的万幸,怜星的经络本身倒毫发无伤,也不影响她习武。因此若无万全之策,与其冒险,倒还不如维持现状。
话虽如此,手掌和脚掌的畸形终究掩饰不住。
怜星幼年也是张扬傲慢的性子,但此事以后,却越来越开始用一张柔美的笑脸来掩饰自己心中的痛苦,性子也变得莫测起来。
若是一开始没有怀抱希望,最后也就绝对不会失望。
邀月待她日渐冷漠,她就更不愿去招惹自己姐姐。至于身上的缺陷,在她心中也早已接受现状,放弃了继续尝试的希望。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邀月竟依旧牢记当初的誓言,至今不曾忘却。
等到邀月发觉怜星在故意躲着她时,二人之间气氛顿时冷到了极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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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宫主,大宫主今天又发了很大的火,重重罚了几个花侍。没能及时追查到十二星相各自的下落,本不算重罪……却……”
“她们办事不力,姐姐罚她们是应该的。”
“二宫主,这样下去也非长久之计。”邀月宫主最不惮于迁怒。侍女忧心忡忡,唯恐哪天火就烧到自己身上。
怜星轻轻叹了一口气,“你说,姐姐究竟是怎么想的呢?那所谓的大夫,分明是个瞎子。”
侍女不敢做声,她知道,怜星宫主也并非是要她一个答案。
她不说话,怜星果然也就不继续问,只是眉宇间,也浮上了明显的愁容。
究竟,事情是为何变成如今这样的呢?
记得娘亲还在的时候,姐妹二人喜爱一起听娘讲故事,那些山精鬼怪的故事而今泰半忘却了,唯有一二片段至今还记在心里。
记得一年天降大雪,移花宫落雪纷纷,寒气四塞,将池塘中她最喜欢的锦鲤冻成了冰。她和邀月去暖阁里,娘亲刚起,披散着长长的青丝在理妆。
江湖中人如今都说姐姐与她是绝色,却不知道移花宫的上一代宫主,才是真正的天人之姿。她听见自己一双女儿的脚步声,回头微微一笑,容光照人,令得整个暖阁都随之一亮。
“月儿,星儿。”
她纤细洁白的手指捏着一把象牙梳子,象牙梳子是天竺进贡的极品,但被她白皙如聚雪肤色一衬,竟显得微微发黄。
移花宫的旧宫主揽着一双心爱的女儿,指着象牙梳子问她们好不好看,又闲闲说起天竺人驯养大象的法子。
象牙梳子固然是好看的,镶嵌着五色的宝石,但远远不及那流泉一般的嗓音说出来的故事动听。
她说,天竺人捉住幼象,系着象鼻将之栓在铁柱上,象向往自由,百般挣脱而不得,反倒弄得自己鲜血淋漓。如此这般数次,等到这象长大,只消将这象拴在木桩上它也绝对不会逃脱,哪怕它此时已有了轻而易举挣脱木桩的力量。
“月儿,星儿,你们可明白了什么吗?”
邀月不假思索道,“这象如此蠢笨,连自己的力量都不会用,任人奴役也是活该。”
旧宫主有趣地笑了一下,“那依月儿所说,你若是那象,会如此做?”
被人擒住,百般折磨吗?莫说邀月这一世也不会落到那般境地,若真有那么一日……年幼的邀月想了一下,“女儿若为人所擒,必要想尽一切办法脱困,然后将胆敢这般做的人挫骨扬灰。”
容貌绝世的旧宫主听到“挫骨扬灰”这四个字,神情丝毫不变,并不将自己女儿的狠毒之言放在心上。只是继续笑着问,“那是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困呢?月儿,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纵然此刻你是天下第一,你也无法保证你永远是天下第一。何况,你武功越高,招惹的仇家也就越多,纵然无冤无仇,也总有人要为了各式各样的理由来害你。到了那时,你该怎么办?”
邀月怔住了,以她当时的年纪,还无法理解这般复杂的事情。
但这时,怜星说话了,“姐姐还有我啊,我会帮姐姐的呀。”虽然才吵过架,怜星已经完全将这一点小小的龃龉忘了,此时见姐姐为难,慨然出声道。
“喔。”旧宫主笑意加深,“星儿,你来说说吧。若你为象,该当如何呢?”
怜星道,“娘,我觉得无论何时,都不该自我束缚。无论何等绝境,总有一线生机。单看你找不找得到。”
旧宫主点点头,既没有说对,也没有说不对。
她只是收了笑意,若有所思地看着窗外。
一双稚儿,无一人提起象的可怜。
这对注定要在武林中腥风血雨一生的姐妹二人来说,是件幸事。
窗外落雪成冢,梅花开得迟,幽香还未吐露。簌簌的飘雪中,绣玉谷的回廊间身着绮绣的妙龄少女们来来去去,天地间一片沉默,声响似乎都被掩在了窗前美人寂静的目光中。
她没有再对姐妹二人说什么。
幼年的怜星还不解其意,如今,模模糊糊地察觉了一点什么。
她觉得自己就是昔日故事里那只被束缚的象。
虽然年幼时她曾说出不要自缚的话,但她实在是太累了……一次又一次的尝试,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而今已经完全绝望了。
她不是不信邀月,只是实在太害怕了。
她无论如何都不肯答应邀月接受钟无忧的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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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日后,邀月忽然请钟无忧去怜星寝宫中一会。
钟无忧还蒙着眼睛,不减风姿,“见过邀月宫主,怜星宫主。”
邀月的身上有一种清而凛冽的气息,比花香更淡,也比花香更肃杀。若雪有气味,一定便是邀月身上的香气。但此时,这种淡香中,掺进了一种更为甘甜柔和的香味,这也是他肯定在场的不仅仅是邀月一人的原因。
怜星正斜倚在床上,珠帘垂挂,挡住了她大部分表情。
邀月淡淡道,“钟大夫无需多礼。我妹妹就有劳大夫了。”说出这样请托的话时,她的语气也没有半分热络。
青衣的大夫虽然目不能视,但却敏锐地感觉到气氛有些奇怪。
虽然邀月一贯如此冷淡,但怜星却更是到现在还未开口说过一个字。
这些时日,无论有意无意,钟无忧也曾遇到过几次传闻中的怜星宫主,虽然能明显感觉到对方的回避和审视,但毕竟要比邀月宫主温和一些。
这种古怪的感觉,在医者搭上怜星的脉时达到了顶点。
他的神情也就不可避免地泄露了几分不同出来。
迟迟不见他的动作,邀月问,“钟大夫,发生了何事?”
她冷冷的目光扫过来,青衣的年轻男子锁紧了眉头,明明蒙着眼睛,还是循着邀月说话的声音转过脸去,“宫主,解穴以后在下才能把准脉搏。”
此时床上的怜星,竟然被封住了周身大穴,难怪从头到尾都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若是钟无忧能够看见,就会发现珠帘后,怜星的一双眼睛怒意凛然,彷如火焰熊熊燃烧。
对着的,自然是施施然看着钟无忧把脉的邀月。
没人留言,动力都没了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绝代双骄》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