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第 52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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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处，檐角挂着的灯笼随风微荡，红漆色的阁栏楼宇皆伫立沉寂，整个天地都是静默一片。园子里的杨柳飘荡，花香微晃，带出一丝丝清香，渐渐吹散了那浑浊浓郁的血腥味。园子里堆着黑衣人的残肢，黑衣在风里哆嗦着，裹尸布般地哀沉，满地的血浸染了这片土地，没到树木根处，浇灌花朵妖娆。
除了风的叹息，没有任何声音。
轩辕龙御缓缓地将手抚到自己的额间，嘴边浮上似笑非笑，他抬头，凤眸看着白发清冷的影墨，问，“你刚才喊他什么？”
师父不发一言，只是慢慢地跪倒，头磕在泥土上，白发铺了一地。
“呵。”轩辕龙御凤眸挑挑，将目光转向我，说，“银丝廉竟在你手里？”他慢慢地走过来，衣摆处染上红色血迹，便走便淡淡说着，“也是狸猫给你的？嗯？！”
我静静看着他，站在原地不动。
他慢慢走至我的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嘴角浮上冷笑，眸中一股怒气慢慢积聚，“你说啊——”
“说什么？”我别过脸去，淡淡回答，“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他上前一步靠近我，我朝后退了一步。
轩辕扬扬眉，突然伸手拽住我的手腕把我往前拉，我稍愣了一下，一个踉跄，朝前跪坐在地上。
他将我的手高高拉着，松了的衣袖落到臂膀，露出白皙的小臂，上面缠绕着银色的武器。我的手弯在空中，膝盖碰到泥土，头低着，青丝拂到身前。
“这是什么？！”他笑着说，“朕没有看错吧。果然是银丝廉。梅轩好大的本事，竟连银丝廉的功夫也学会了？”
握在手腕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几乎要拧碎我的骨头。
我闭闭眼，抬起头，看向他情绪莫测的凤眸。
“放开。”我说，“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刮随你的便。”
“好——好！”他怒极反笑，声音说不出的悦耳低沉，“你既然这么想死，我就成全你！”
“陛下不要！”一个身影突然跑过来抱住他的衣襟，竟是霖玲，她眼泪盈在眼眶中，一脸复杂，诺诺地说，“刚才师尊——师尊他，他说……”
轩辕龙御笑得温柔，他摸摸霖玲的头，俊美的脸如春风拂过一般，“霖玲太傻了，难不成相信了？”他摇了摇头，说，“狸猫是什么人，这个人是什么人，你觉得他们可能是同一个人吗？”
霖玲闻言，带泪的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我，有些犹疑。
“可是……师尊他……他……”霖玲低头，似乎忆起什么，结巴着说，“……声、声音……真的……有点像……”
轩辕龙御微怔，低头看着我，然后慢慢放开了我的手。
我收回手，摸摸左手手腕处一道深紫色的痕迹，慢慢站起身来。
“影墨，你说——”他声音的温度骤降，看着一直跪倒在地的师父，淡淡问。
师父慢慢俯起身子，一张忧虑的眼看着眼前高贵的天子，说，“……陛下，请你饶他一命……臣……臣愿以命抵命！”
轩辕龙御的瞳孔猛地收缩，冷若冰霜的脸庞充斥着萧杀之气。
“不要再为难他了。”我上前一步，直视轩辕，“轩辕，不管我是谁，你都饶不了我。那又何必追究到底？”
“你当我是傻瓜么？”轩辕看着我，凤眸冷冷，“你若是狸猫，我就把你碎尸万段，砍成一块块喂狗。”
我笑了，“那好。那就把我砍成一块块吧。若是不解恨，直接吞了我也无所谓。”
“你——”他浑身杀气开始蔓延，“你这是承认了？”
我挑挑嘴角，说，“是。我就是狸猫。你看着办。”
他的身体震了一震。
凤眸中思绪飞逝，他低沉的声音响起，“你再说一遍！”
我呵呵笑起来，青丝贴在俊秀的脸庞，正色，朗朗说着，“我就是狸猫！”
这一声惊得远处的群鸟扑哧扑哧飞散开来。
天地似乎变了色，明明是阳光明媚的天气，不一会儿却被乌云遮掩。
轩辕龙御站在天地之间，墨发飘拂，脸上的表情非喜非怒，却有种雷霆万钧的逼人气势。
“陛下——”师父着急了，忙上前挡在我的前面，“求陛下饶狸猫一命！”
轩辕冷冷地看着师父的动作，话说的极慢极慢，“影墨，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狸猫已经死无葬生之地了！这个人是谁？他凭什么说自己是狸猫？”
师父欲言又止，“这——”
我轻轻推开师父，来到轩辕面前，拽住他身前的衣襟，仰起头冷冷说，“你不要再自己骗自己了——我凭什么说自己是狸猫？”
我冷笑，举起右手，“这只手的手掌曾为你挡下一刀，至今痕迹还未全消——”
“为你找来紫叶和樟叶的熏香助你安神宁气，除了我狸猫，谁会在熏香里加米酒这种偏方？”
“为你研墨书画，一两温水，上好的紫玉墨砚，磨足了足足一个时辰，才得到最浓郁粘稠的墨汁！”
“天冷夜寒，在炭中加乌兰草让暖意持续更长，有一次乌兰草用完了，我便亲自到山上采了一夜，回来时受了轻伤，是你唤御医给的伤药。”
“你心情抑郁，便去四角亭酌酒，是谁陪你在雨中疯狂嬉戏？是谁那一夜陪你喝至天明！”
“你知我甚爱御膳房的碎蓉饺，便偶然施舍，好心留三两个于我；我知你性情淡然，吃不惯鲜辣蜀地之食，每每为你盏茶淬过，只留一点椒香。”
说着说着，我自己竟怔愣起来，“那一个月，是狸猫这辈子最幸福的时候。时时刻刻，都与你在一起。”
“而你——”我看向他，语气平淡下来，“狸猫在你心里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自不量力的笨蛋。不过是你闲来无事捉弄的对象。”
“直至那日——”我的目光悠远，嘴角浮上嘲讽笑容，“我离开东煌去执行任务……才知道原来一切都是假象。”
“全是假的！狸猫不是狸猫，梅轩不是梅轩，”我深沉道，“我已经家破人亡！”
轩辕愣愣地看着我，一动不动。
“如今，一切都已明了。”我的情绪在眸中飞逝，冷静地骇人，“那不过就是一场幻觉，狸猫太傻太当真，而我已不是当初的狸猫，也从不是那个狸猫。”
——是的。那是一场幻觉。可我已当了真。但我不想让你知道。
——我有我的自尊。
我静静地抬头，后退两步，说，“陛下——这是我最后一次恭敬地喊你为陛下，狸猫从小在七月楼长大，从小生活在后山的屋子里，从小为东煌和七月楼杀人，前太傅郭子端，密谋篡位的段王，妨害你登基为帝的前将军沈岩，与西炎国通敌卖国的诸葛尚书，全都是我杀的！”
“狸猫隶属杀手堂，排名第一，拜影墨为师早在你之前！”
铮铮的话语响彻在这个院子中，冷风吹起，所有人都缩了缩。
墨丝吹到身前，轩辕俊美的脸淡然，而那眸子中却波涛汹涌。
“怎么会……”他无意识地喃喃。
我大笑，“怎么会？……我以为七月楼能给我一个栖息之地，能让我与亲人聚首，谁知竟是有去无回的买卖！”
轩辕皱眉，紧抿着嘴，上前一把抓住我的下颌，在我脸上摸索，“你的脸呢——这张该死的脸是你做的？”
我冷哼一声，别过头去，说，“这就是我的脸。那六年里狸猫的脸才是假的。”
“假的。”他重复着，凤眸中竟有些迷茫，“都是假的？”
“是。”我答。“师父封了我的功力神智，让我变成了那个痴傻的狸猫。“
他的身体一顿。
“等等——”后面几个当家耐不住了，纷纷上前，都是一脸不敢置信，落刹的青筋都爆了出来，他闭着眼摇着头，说，“再说清楚点。我怎么都听不明白。”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段玉京不断地喃喃重复着。
谷一一直愣愣看着我的右手，说，“伤口，伤口确实就是那里。”
霖玲咬着唇，泪眼婆娑地看着我，突然跑过来抱住我，大喊着，“狸猫——”
我愣了愣，然后微笑，摸摸她的头，感叹道，“霖玲还是老样子。”
“狸猫，”她眨巴着大大眼睛看着我，抱怨着，“别人都不愿和霖玲玩，都不给我试药。”
我失笑。
轩辕龙御一直沉默着，凤眸淡淡。
“我问你——”他开口。
“你与梅轩什么关系？”
“我们是同胞兄弟。”
“梅轩现今何处？”
停顿了好一会。
“他死了。……我杀的。”
在场的人都不敢置信地看着我。
我淡淡说，“这就是师父给我的任务。”
师父从刚才起一直站在离我不远的地方，听到此话，他的睫毛抖抖，闭上眼睛。
“先皇下的命令，”师父的声音有些颤微，“狸猫和梅轩本是兄弟，是七月楼影姬之子，影姬为情所困放弃了行刺的任务，甚至生下了南仪的皇子。”
“那狸猫的父亲不就是梅皓？”落刹失声惊叫。
“天呐。”段玉京皱眉，用扇子敲着自己的脑袋。
轩辕龙御却突然开始笑了，笑声回荡在园子里，惹得所有人莫名胆颤。
他走过来，神情悠然，风淡云清，嘴角噙着迷人微笑。
我皱皱眉，问，“如今你想如何？”
“你要我如何？”他在我身前站定，眼里是深深的情绪，“你好大的本事。狸猫。竟把朕玩弄于股掌之间。”
我淡笑，说，“是轩辕自己信了我的话。”
他哼一声，凤眸微挑，自嘲道，“是我太小看了你。”
我不语。
他皱眉，修长的手指伸过来，沿着脸庞滑至颈，再沿着衣襟勾到胸前。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嘲讽和漫不经心，“不知是谁说要永远忠于我为我分忧的，也不知是谁说，我若做天下人的天子，便会一直陪伴相随，随侍左右？”
我静静地说，“轩辕难道当真了？”
他的语气突然冰天雪地般的冷冽，“狸猫，你生是朕的人，死是朕的鬼！”他俯身，暖暖的气息吹拂着我的耳垂，“更何况你是影家后人，就是属于我东煌的人！我不管你是梅皓的儿子还是南仪的太子，你既然承认自己是狸猫，就没有其他的选择！你没有忘记我说过的话吧——你若是我东煌族人，便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我皱眉，朝后退了一步，抬头静静看着他，说，“多谢陛下抬爱。但狸猫与东煌和七月楼已恩怨两清。”
他眉峰微皱，俊美的脸庞冷若冰霜，“你还想回南仪？”
我摇头，“狸猫不属于东煌，也同样不属于南仪。狸猫是属于自己的！要怎么做，去哪里，只有我自己能决定。”
抬头，冷静地看着他，“还有，这所有的事都是狸猫一个人做的，你如果要怪罪就怪我，所有的一切与师父无关。”
轩辕优雅地扬眉，哼了一声，“影墨欺上瞒下，朕不会饶过！就算有父皇的口谕，他也不该将朕完全蒙在鼓里！”
此时，昏暗的天开始飘起小雨，一滴一滴打到身上，雨势渐渐变大。
轩辕皱眉，环视了一周，淡淡说，“先散了……暂且将狸猫关押在七月楼。”他看向师父，淡然说，“影墨随朕来。”说着，他便转身离开。
师父忧虑地看我一眼，便随着轩辕远去。
我站在原地，微叹了一口气，看看自己满身的血迹和伤痕。
抬头看旁边的人，当家们一个个看着我，表情都是稀奇古怪。
只有霖玲抱着我，直往我身上蹭。
“大当家，我们该把他关在哪里？”谷一缓缓问。
“牢里不安全。关不住他。”褚牙说着，叹了一口气。
“等等——”落刹上前，指着我气的哆嗦，“你真是狸猫？”
我斜他一眼，说，“我刚才已说的很清楚了。”
“你——”他咬牙，“你骗的我们好惨。”
我无奈。
“怪不得那日在院子里抢名册的时候，你都不把我看在眼里，”落刹一脸怪异气愤，“你早在心里看不起我了吧？！”
“你这是什么话，”我淡淡说，“看不起我的好像是你吧。当年要不是胡廉，我的一只胳膊都被你拧下来了。”
“我不管，我要跟你打一场！”落刹不管三七二十一，大嚷起来，“我就不信我打不赢你！”
“你怎么还是这么冲动，”我说，“整天打打打的，打赢了又如何？你不是我的对手！轻视别人，吃亏的早晚是自己。”
他皱眉，却没有回话。
“行了，落刹，”段玉京看着越来越大的雨，说道，“你别嘴皮子硬了。名册被抢，输了就是输了，竟到今日还不承认。”
谷一沉静地走过来查看我的伤势，悠悠说，“不管怎么说，先把这伤给治了……再怎么说也是为救我们而受的伤……”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沉默了。
“不如把狸猫关在后山那吧。”红姬淡淡说，“那儿他无路可逃。”
“那就这样吧。”
“好。”
作者有话说第52章 第 52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