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太子》木言小榭

2、第 2 章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被人从被子里拽了出去。
　　胡廉拉着我，往大厅里赶。一路上，看到那看门的陆大爷使着一招秋风扫落叶，将地上的灰尘杂物都轻而易举扫在了一块，一把扫帚挥舞的是天上人间，气势恢弘；那剪草的张婆一把双刃刀，几个起落间花丛整整齐齐，围裙在她身前飘舞，她还有空去拂拂有些乱了的头发；一个小仆慢悠悠的擦着廊檐栏杆，忽地，刷刷刷刷，四把小飞刀刻在窗棂上，刀下三只苍蝇一只壁虎，都已经奄奄一息。
　　我跟在胡廉身后，不禁感慨：七月楼的早晨还是这么富有朝气......
　　快步走进大厅，紧张而肃穆的气氛迎面而来。我习惯性地向后缩，胡廉紧握着我的手，将我拉了进去。一进去，就跪在了最末处。
　　整个大厅，前面摆着七张椅子，上面坐着六个人，空着最上面的一位。下面黑压压的一片，都跪着。
　　“人齐了吗？”一个含笑温柔的声音。
　　底下有个人说道：“齐了。”
　　“嗯。”那个声音似乎很满意，慢悠悠的说：“大家都知道，在此召集是为了什么吗？”
　　下面一片齐声回答：“知道。”
　　“知道就要作出点样子来。别丢七月楼的脸。”声音淡了下去。
　　下面鸦雀无声。
　　我听到霖玲丫头咯咯的笑声了。有个又媚又柔的声音道：“哎哟哟，瞧瞧，都吓成什么样了。二哥你也真是的，这么凶干吗？”
　　我偷偷的抬起头，瞄过去。
　　说话的人是个漂亮的女人，就跟她的声音一样，又柔又媚。眼眉之下一颗泪痣，嘴角微微挑起，一双眼勾人魂魄，耳上戴着坠牙儿。
　　是三当家。管遍天下勾栏苑，娇娘红姬。
　　旁边一个锦衣玉带，手指上带着琥珀扳指的人笑了笑，说：“三妹这话说的，我怎么凶了。”他含笑的眼眸往下扫了一眼，带着凛厉，“听说昨天还有人打架闹事。”
　　明明是淡淡的语气，我还是分明感觉到周围的人都抖了抖。
　　坐在第四个位上的那个脸上带疤的消瘦男人打了个哈欠，说道：“一大清早就这么折腾，昨晚连夜赶路，我还没睡够呢。是谁闹事了，赶快自己站出来，打自己几百个巴掌。看在今天特殊日子的份上就饶了你。”
　　霖玲丫头又咯咯地笑了。
　　五当家是个大块头，身上的肌肉动了动，两眼发光地朝下面瞅瞅，好象在找能挨打的肉饼一样。
　　我觉得自己的手里都是虚汗，双腿即使跪着，还是抖个不停。
　　“是我。”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闷声说着，我抬起头，看向来处，落刹从人群中站起来，忽然又转头看向我，指着我，淡淡说道：“还有他。”
　　“勇气可嘉。”二当家冷笑着点点头，转着手里的琥珀扳指，然后将目光看向我，脸上笑意渐渐淡去。
　　他略皱皱眉，看着我，说：“狸猫？”
　　我轻轻地点点头。
　　“二当家。我不服气！”落刹沉声道：“谁不知道七月楼的兄弟个个是条汉子，上刀山下油锅没个人会吭声。但是狸猫他在七月楼六年，为七月楼做过些什么？！他在这里像个废人似的。七月楼要他何用？！”
　　二当家淡淡地扫了我一眼，我慌的低下了头。
　　他缓缓地开口了，“狸猫是师尊带回来的。他的去留我们不能决定。”
　　“可是——”落刹欲说些什么，却还是住了口。
　　“哈哈哈。”坐在第七个位子的白须老头突然笑了起来，捋了捋胡须，上下打量着落刹，不住地说，“好。好。”
　　“好什么啊，老头。”霖玲丫头撇了他一眼。
　　老头拍了一下腿，大叫道：“我决定了，我要这个人做我徒弟。”
　　此言一出，满堂咋舌。落刹睁大了眼睛看着七当家，惊讶地闭不上嘴。
　　白须老头笑着说：“想必七月楼里这么想的人也不在少数，”他轻蔑地看了我一眼，“只可惜碍于师尊的面子敢说出来的人还真没几个。我老道，第一个支持你。”
　　几个当家都露出了各自不同意味的笑容，霖玲丫头急了，一跺脚，说道：“狸猫又不是什么都没做，他还肯给我试药。其他人都不肯。”
　　白须老头道：“他也只有这么点用处了。”
　　我有些茫然。心里面不知怎地，有些针刺。一下一下，寂寞的回荡着。
　　“谁有什么用处？”冰冷平和的声音突然响起，随之，一股冷冽的风吹了起来，柱子旁白色画绢飘扬，画绢落下之时，已没有一个人站着。
　　“恭迎师尊。”整齐划一。
　　我闻到了空气中血腥的味道，可是，明明他的白绸衫上光滑无暇，没有一丝暇疵。
　　白色的头发飘扬在身后，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黑色瞳孔之中印出我吃惊的傻样，才渐渐地有了一丝可以称之为笑意的情绪。
　　他没有再说一句话，走到我面前，示意我跟着他走。我站起来，脚哆嗦一下，跪得太久，脚已麻了。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出大门。
　　师尊宠我。这是整个七月楼都知道的事。他带我到他的房间，房间的中央放着一张锦绸铺就的桌子，桌子上放着我最喜欢的醉花糕，听说这种糕点只有南仪国的御厨才会做，可是师尊每次都能弄到。
　　我早已饿虎般地扑过去，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他宠溺地摸摸我的头，苍白的脸有了些暖意，为我递上一杯水，拍着我的背：“不要急，慢慢吃。”
　　我傻笑着抬头看他，从很早以前，我就把他看作我的父亲一样。就连狸猫这个名字，也是他取的。
　　我确实是努力过的，想为七月楼为师尊做些什么。但是，每次一看到殷红的鲜血，那种粘稠腥气的液体，我都忍不住呕吐，像是有什么肮脏的东西跑进了自己的身体一样。为了克服这个障碍，师尊亲自授予我银丝镰，这种杀人不见血的武器，能顷刻间把人的脖子割下来。我虽然不聪明,学武很慢,但是对这种武器却出奇地熟悉,这一年来进步神速。
　　但是，师尊从不给我任务。
　　就算用我那被别人称为“有些傻气的脑袋瓜”想，都知道，师尊是不相信我吧。
　　吃着吃着，突然有眼泪从眼眶里溢了出来。
　　泪眼模糊间，看见师尊苍白而温柔的脸，他为我擦去眼泪，叹了口气：“受委屈了？”语气却是肯定的。
　　我摇摇头，抬头问他：“师尊，我是不是有点傻？”
　　他微微地笑了笑。
　　“我不傻，”我尽力辩驳着，“我只是不太聪明...别人能做的事，我也可以做的...”
　　他擦拭眼泪的手停了下来。
　　“我可以的。”我鼓足勇气说，小心翼翼地看他，“我可以为你做事，像其他人一样。我虽然...有点胆小...也不是很聪明...但是,杀人...我也会...”
　　他的嘴紧紧地抿起，目光深深地看着我，慢慢地，眼神开始变得冷漠。
　　“这是你自己选的...你不要怪我...”他脸上似乎有残酷的笑意，“明明你可以当个傻瓜，在这里过一辈子的...”
　　“师尊？”我听不懂他的意思，只是攥紧了他的衣服。
　　“好。”他终于看向了我，但是那目光宛若看着一个陌生人，口气冷冷地说：“好，我给你任务。”
　　我高兴地几乎要跳起来。
　　“吃好了么？”他的目光突然又柔和起来，慈爱地摸摸我的头，就像以前一样：“吃好了我们就走吧。比武要开始了，主子快要到了。”
　　听到“主子要到了”这句话，我的心突然“砰嗵砰嗵”跳了起来，赶忙低下头，隐藏发烫的脸。他要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