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王》胆小的马甲

3、3

　　拉练之后，由孩子休息、进餐后自己返回营地，这是塔拉族一向的传统。危险是难免的，不过由于离聚集地并不太远，所以太过危险的野兽一般不会出现，族人们坚持认为，在血与火中生长起来的孩子才是真正的勇士。只知道对别人狠，却不知道对自己狠的，充其量是个无能的家伙罢了。
　　卓卡看看天色，日头已经过了中天，开始向西倾斜。她皱皱眉头，望了望仍然行动不便的三个男孩，有点懊悔自己下手太重。在这种危险的地方，至少不能打出血，以免招来野兽。这是成年魔们一直传授的知识，自己却忘记了。如果这次回营出现了什么意外，自己肯定会受到惩罚。对于惩罚，卓卡并不如何在意，塔拉族对待幼儿的残酷，不要说一贯溺爱后代的神族和人族不能比，就是其他的魔族，也是望尘莫及。卓卡虽然天资过人，但这六年多来，大大小小的惩罚也不知道受了多少。长辈们看她资质绝佳，往往该打十鞭的，倒抽了二十、三十鞭去。卓卡也并不以为异，“挨了打才能长记性”，这是塔拉族老老小小的共识。
　　男孩子身上传来的微弱的血腥味，刺激着卓卡的鼻窦。魔族特有的超强的五感和野兽般的直觉，让她有了不妙的感觉。“快快快，吃完干粮，我们立刻上路。”她三五口吞咽下手中的干饼，挥舞着手臂高声呼唤。听到召唤的孩子们立刻加快了进食的速度。今天的休息时间比往常都短，有的孩子心里难免疑惑，可是魔族并没有反抗领导的传统，不管那要求究竟是否合理。
　　“卓卡、卓卡。”一个十来岁的女孩从远处冲来，她是这个队伍里的五名女孩中年纪最大的一个，名叫罗丽，因为耳目灵敏，所以被卓卡打发去探察环境、防备野兽的突袭。同样去探察的还有三个岁左右的男孩子，只不过，他们在另外的方向。“卓卡，”女孩在卓卡面前站定，“我发现有狼群活动的踪迹。”狼群？！孩子们的脸色忍不住都变了一变，一只狼并不如何可怕，可是一群狼的力量却足以让他们变色犹豫。
　　“拿出你们的勇气来，胆小鬼们，”卓卡发现了同伴的畏缩，愤怒地叫骂，“我们塔拉族，没有懦夫。不胜即亡！”孩子们振作起了精神，和偶像一起狂热地欢呼着。卓卡仰天发出了一声嘹亮的啸声，从另外三个方向迅速地奔回了前去探哨的三个男孩。卓拉见他们微微摇头，知道其他三面一切正常，稍稍安心了些许
　　。此时，孩子们也大多吃完了干粮，和回来的探哨们一起列好了队伍。洛克三人自觉地排到了队伍的末尾，他们本来就力量最弱，再加上受伤，已经成为了全队的包袱。排在队伍的最后，就是打算在队伍遇到危险时，留下了做牺牲品。这些是魔族的本能，甚至不需要领队者的指挥。
　　“出发。”卓卡一声令下，全队人已如离弦之箭般飞窜了出去。草原是如此地辽阔，在景色始终单调如一的地方奔驰着，很难感觉到自己的速度究竟达到了怎样的程度。魔族的本能在卓卡的体内疯狂地冲突着，提醒着她危险的存在，以至于她不得不用尽了意志力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脚步不会跑得太快和队伍脱节。太阳渐渐西垂，草原上的落日分外的刺眼，照得正在向西奔驰的孩子们眼前发花，但这对他们并不能造成太大的麻烦。
　　回营并不是真正的训练，每当洛克三人支持不住时，总有孩子主动伸出援手拉他们一把。一路上平平安安，眼看着离族里的营地越来越近，只要再前进一点点就可以看见营地，孩子们都松了口气，步伐虽然还没有减慢，但是神情明显轻松了很多。卓卡并不明白危机藏在何处，和魔族发达的身体相比，他们的头脑总是发育得相当迟缓。但也正因为如此，魔族也分外地信赖本能的判断，当卓卡感觉自己已经快要窒息的时候，她果断地命令在离营地不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卓卡，不对劲，空气里的波动有问题。”罗丽走上前来，不安地对卓卡低声说道。卓卡点点头，没有回答。孩子们为卓卡的决定疑惑，可是并没有胆量询问，杰夫在卓卡来之前一向是队伍中的领袖，卓卡对他也还有一分尊敬。在同伴们期盼在点回家休息的眼神催促下，杰夫鼓起勇气，问道：“卓卡，出了什么事情吗？为什么……”他的话还没完，卓卡已经一巴掌打在了他的脸上，杰夫一惊，连忙闭嘴。孩子们收敛了声息，小心地等待着卓卡的命令。
　　从太阳西斜一直到太阳将要落下地平线，卓卡仍然一动不动，整个队伍安静得有如死人，没有说话，甚至没有人挪动过脚步。光线越来越黯淡，已经可以看见远处营地那里的灯火。如果继续等下去，等到太阳真正下山，灯火完全亮起的时候，族里应该就会有人出来寻找他们了吧，卓卡这样思考着，只要等到那个时候，就可以一切平安了。
　　不过，老天似乎从来都不肯站在魔族这一边，毕竟上天是神族的代名词。队伍前方一里多远处的草皮一阵翻动，一道道亮白的身影从地底闪现。卓卡觉得自己的胃开始收缩了，居然是银狼，而且是足足三十只的银狼。孩子们的眼神不可自抑地闪现着恐惧的神色，在草原上，银狼群就是草原野兽的王者，在这里，没有任何野兽胆敢和它们叫板。凡是被银狼盯上的，都将成为被撕碎的碎片。
　　卓卡指挥着伙伴们小心翼翼地面向着银狼群行动，他们布成了一个圆形的方阵，背对着背。狼群几次骚动，想要冲上前来偷袭，却都被为首的狼王制止了。待小队的孩子们布好了阵，狼王向前走了几步，单独站在狼群之前，它的银白色的毛发，在夕阳的余辉下闪着银白与霞红交替的色泽，它引颈仰天狼嚎，这是银狼群遇见值得尊敬的对手时表示尊敬的方法。卓卡从队伍中走了出来，她把匕首在胸前斜放，弯腰对银狼回了一礼，又重新回到了队伍之中。
　　当卓卡重新站回到队伍中的一刹那，银狼群猛地动了，一里多的路程只不过是几息之间便已抵达。银狼并没有和孩子们肉搏，与草原其他的动物相比，银狼最大的优势，就是它天生就会使用冰与土的魔法，而且操纵力极强。银狼一边围绕着圆阵转圈，一边不停的释放着冰锥和土石。塔拉族的传统是10岁以上的孩子才能学习魔法——这是为了保证还没有完全发育的身体不会受到太大的损伤。卓卡虽然焦急，可是不会魔法的她也只有忍耐。
　　十一名十到十二岁的孩子们一起用他们的微小的魔力，苦苦支撑着防护罩，银狼的每一下打击都能让防护罩晃动，可是那薄弱透明的罩子却偏偏不破，顽固地守护着队伍的孩子们。银狼开始烦躁起来，终于，有一条银狼纵身而起，朝圆阵扑去，但见亮光一闪，那莽动的银狼被割破了喉管，重重地撞在防护罩上滑落下来，当场毙命。银狼们低声哀号着，仿佛是与死亡的伙伴道别。银狼王制止了狼群的骚动，重新绕着圆阵开始打击。
　　方才出手的，正是卓卡。和银狼已经有过一次接触的她，对银狼的要害和习性最是了解不过，所以一出手就得利，让伙伴们的士气大振。然而，实力的差别太大了，面对着狼群仿佛永无止息的打击，魔力不足的孩子们逐渐无力，他们的口鼻都开始渗出鲜血。此时的他们，燃烧的已经不再只是魔力，甚至还包括的精神力和生命力了。天色已黑，太阳已经完全落山，可是族里的救援仍然没有到。十岁的塞儿夫首先崩溃，他已经燃烧尽了最后的一丝魔力。即使只是缺少了如此微薄的魔力支撑，防护罩也开始摇摇欲坠，眼看灭顶之灾就要来临。
　　塞儿夫焦急地大喊了一声，他朝卓卡看了一眼，一声怒吼，身体如炮仗一样炸开，浓浓的血雾充斥在这小小的圆阵之中。这正是所有魔族在初学魔法时就要学会的最基本也是最终极的魔法“血魔”，是以生命为代价来完成某项魔法的方法。卓卡的心情有些激荡，她再冷酷也只是一个6岁的小女孩，要看着同伴死亡实在是一件冲击过大的事情。但她很快便冷静了下来，细细思索。塞儿夫的牺牲，可以为他们支撑不到十分钟（原谅我，我懒得设计计量单位）的时间，在这十分钟里，大家是没有危险的，然而，一旦超过十分钟就必须继续有人如此牺牲才行。现在的局面，已经是必须有人牺牲才能守到族里的救援了。那么，谁应该被牺牲？
　　卓卡单纯的头脑里，立刻列出了一个等式：一个卓卡，可以打败四个甚至五个十岁的孩子，但是，十名十岁以上的孩子绝对打得败一个卓卡。因此，牺牲的人应该是她。她并没有去仔细地思考，比如资质的好坏、将来的发展等等问题，或者她那魔族的简单头脑中，无法仔细地思索这些问题，总之，当卓卡想明白这些后，便毅然地冲了出来。同时冲出来的，还有已经受伤洛克三人。卓卡可以牵制银狼的动向，其他的人都没有这个能耐，所以他们仍然在圆阵中静静地等待。至于洛克三人，他们已经受伤，待在阵里只是废物，不如冲出来被狼吃了减轻负担。
　　果然，卓卡的出现立刻分散了银狼的注意力，她那迅捷的行动、准确的动作、彪悍的力量，还有对银狼动作的熟悉，都对银狼造成了很大的威胁，洛克三人或近或远地保护着她，为她尽量地排除危险。无可奈何之下，银狼群分出了十只狼专门对付卓卡等人，如此一来，卓卡立刻险入了险境。她拼命地闪开了狼群的围攻，想方设法地希望能欺身到狼王身前。可是狼群舍生忘死的阻拦使得她顾此失彼。卓卡一咬牙，避开了左面的银狼的扑袭，一刀把迎面而来的银狼头劈成两段，当狼血溅满她全身时，右面的银狼已经一爪抓破了她的后背。
　　卓卡忍着痛，脚尖点地，丝毫没有停顿地朝着适才扑过了头的左边的银狼扑去，匕首在空中划过，正正得砍在了闪躲不及的银狼的左肩上，但这时，至少有三条狼同时向她扑来，卓卡不理不避，快速的挥舞着匕首，一时间连刺受伤的银狼十多下，硬生生将它击毙。后背又是两下剧痛，卓卡清楚地知道，自己已经有骨头受损，后面的行动将大达折扣。但是，面前的银狼却没有扑来，是多尼第一时间挡在了她的面前，以血肉之躯阻挡了银狼的进攻。在激烈的战斗中，多尼的匕首早已经丢失，他紧紧地抱住了银狼，一口咬在了它的脖子上，与挣扎的银狼同归于尽。
　　卓卡甚至来不及哀悼，立刻回身解决了背后的两只银狼，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继续向着狼王进攻。可是，面前的狼群一波波地涌上，卓卡勉强又杀了两只银狼，却又多添了三处创伤，可是和狼王的距离，没有丝毫缩短。洛克和勇希，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一左一右地保护着她，圆阵之中，又有一位十岁的孩子放弃了自己的生命。就在勇希为了保护她被咬掉了一条左臂，卓卡立刻把那条狼毙于手下时，灯火和喊声传来，族里的救援终于到达。
　　狼王毫不迟疑地发出叫声，召唤同伴撤退。突然获救，大家都有不确信的感觉，可是疯狂涌上的疲倦让大多数人软倒在地。浑身是伤的卓卡，在幸福地陷入昏迷之前，把匕首脱手扔出，似乎听见了狼王愤怒的嚎叫，之后，她就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