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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然后我就晕倒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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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春时节,柳絮纷纷扰扰乱人心,结团相追。半月桥头春溪水,淡抹明日浅映月。
不同于皇子队不眠不休地赶回雲国,阿福虽央着轩辕芒带他去浮都,路上却是悠悠哉哉,一路风光月霁、春花新绿地赏玩过来,此时心情与来时大不相同,阿福有轩辕芒陪着,自然吃饱睡足心情畅快。
“然后我就把那一整桶九转灵至泉喝了精光,把那坏脾气的苏老婆婆气得跳脚!”
桃夭江上桃花坞,阿福啃着肥美的蒸鲈鱼,手舞足蹈地给轩辕芒讲述那十日分别里的见闻。
轩辕芒斜倚船头,边听边饮桃花酿,绿水映白衫,葱郁粉桃凋零成瓣,铺就满满一潭春水。
“那老婆婆还吓唬我,说喝了这泉水必死无疑,把殷槐这胆小鬼吓得不轻,上来就扣我的嘴叫我吐出来!然后……”
“然后你就长高了?”
“然后我就晕倒啦!”
轩辕芒摇摇头,无奈一笑。
“你胆子真也太大,我不在,却也敢做这样出格的事。”
九转灵至泉的名气轩辕芒自然知晓,虽然阿福喝完泉水意外的有益无害,但这孩子从小吃灵植仙葩长大,也许体质早已改造不同,对九转灵至泉的吸收能力也异于常人的强。可喝之前谁也无法保证,阿福做事丝毫不计后果,冒冒失失的,若是当时真的出什么事,轩辕芒想救他都来不及。
“好嘛~那我以后要再做这种事,一定等你在的时候,这次是我莽撞了。”阿福舔着手指上的油,乖乖地应道。
小金:“啁啁?”
这个是重点吗?难道不是应该后觉后怕以后再也不敢干这种事了吗?闻起来香的就一定能吃,是个东西就敢往嘴里放,先生快敲打敲打这胆大包天的家伙!
轩辕芒拉过阿福的手,用白巾细细擦净。
“你记得就好。”
小金:“……”
乌蓬底下哗啦啦一声,阿福看着小金突然振翅飞出了乌蓬,落在江畔桃花枝头,黑羽金喙在青天白日的背景映衬下有种说不出的惆怅。
“小金怎么了?”
“大概是嫌船里闷了。”
待江水中星月斑驳,对应花影,间或有风掠过花枝,抖落几瓣幽香,落在水上,宛如一叶小舟;落在乌蓬顶,暗淡间一捻娇娥粉颜;落在少年鼻尖,蹦跳着吹落他边。
偷喝了一杯桃花酿的阿福面色坨红,歪倒在乌蓬底,抱着个空酒壶睡得酣甜。
轩辕芒从船头站起身来,袖摆在水面一沾而起,将散落在身的花瓣抖尽,无声地跨到沉睡的少年身旁。
仿佛有感应一般,阿福偏偏伸出了手,随意一抓,将轩辕芒的衣摆攥在手心便不放了。
轩辕芒一怔,为这似曾相识的画面。
他坐下身,将被扯皱的衣摆从阿福手中解救出来,然后换上了自己的食指。
小金扑棱棱从乌蓬外飞进来,落在他们身旁,轩辕芒看向月光笼罩的舟头一隅。
某一瞬他以为那里站了一个人,但其实没有。
***
颐福蹲坐在火堆边,双手抱着膝盖,整个人蜷成小小一团,看起来更小了。
身边有一个人坐下,是桃黎。
“小九。”
呆望着火光的颐福回过神来,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
“三哥。”
“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三哥你不是也没睡吗?”
桃黎摇摇头,“我记得,你小时候就贪睡,虽然乖得很,但是上课常因犯困被先生罚站。父皇知道了,还笑着说小九心宽,放得下,是好事。”
颐福跟着笑了一下,眼眶又湿了。
“我总是让父皇失望。”
“小九,你知道每个人生来都有自己的位置,自己的天命,自己的道要走。你不是那条路上的人,父皇从未强求过你,又何来失望之说。”
颐福虽然从来不想跟哥哥们争皇位,但也常因此自卑自己没出息,更担心令夏昭失望,久而久之,天性与责任两方矛盾,他的性格也就越发怯懦畏缩。
“真,真的吗?”
他看着桃黎,眼瞳中一汪清泉,上有火花跳动。
桃黎看着篝火出神,半响,悠悠叹道:“小九,我有时候,真是羡慕你。”
颐福讶道:“三哥你羡慕我做什么?父皇疼爱你,看重你,你是最有出息的皇子,人人都该羡慕你才是!”
“那你羡慕我吗?”
颐福语塞。他尊敬桃黎,爱戴桃黎,自然而然地将他视作储君,可他自己不想当皇帝,只求一生平淡度日,自然也就不会去羡慕桃黎。
桃黎收回视线,自嘲一笑。
颐福看着他,不知那表情从何而来,更不知这样的三哥为何会让他觉得有些脆弱。
脆弱。
这是最不该放在桃黎身上的词。
他是张扬的烟火,是盛放的瑶芳,是耀眼到刺目的骄阳,距离浮都只剩一日路程,一日后,他可能就是雲国的新皇。
“三哥……”直觉让颐福此时该说些什么,可他面对这样的桃黎,比往日更加无从开口。
“小九,你还记得大哥长什么样子吗?”
雲国大皇子比颐福大十多岁,但是很早就战死在沙场上,颐福只在很小的时候见过那位令夏昭一提起来就满脸掩不住骄傲的大哥,可是这种记忆并不多,不记得具体是哪一天,皇宫里突然处处都挂满了白绸,丝竹哀曲响了一天一夜,自己裹着白色小袄,随母妃跪在那冰凉彻骨的大殿内,周围全是人,耳中全是哭声,他的父皇坐在高处,怎么也看不清面容,却给人感觉好像突然苍老了几十岁。再后来,不知从哪一天起,二哥烟河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三哥桃黎的脾气则越来越差,再也不跟任何一个兄弟姐妹亲近了。
“我忘了,大哥走时,你还小呢。”桃黎不等颐福回复,便自问自答起来,似乎他本来就只是说给自己听的。
“那时候我也不大,就常常想,等我长大了,要比大哥更优秀,让父皇高兴,让他以我为豪。”
颐福诚挚地说:“三哥你现在很优秀,父皇一定是以你为傲的。”
桃黎微微一笑,像是对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对,他一定会的。”
桃黎走后,颐福回到自己和南宫也的帐篷里,意外发现南宫也也没睡。
“小福,你回来了。”
南宫也掀开被子,颐福钻了进去,感动地说:“南宫大哥你在等我吗?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南宫也笑容温煦,贴心地为他塞好被角。
颐福刚才在外面被篝火烘得面上发热,可看到南宫也的笑容,才让他从心底感到温暖起来。
“明日就回都了,你方才与谁在外面说话?”
“是三哥,他也睡不着。三哥虽然一向性格坚强,可是父皇去世突然,他一定也很伤心。”
“先皇素来宠爱三皇子,感情自然更为深厚。”
颐福叹了口气,“我到现在都还如做梦一般,明明我们走时,父皇虽然身体微恙,可精神还好好的,怎么就突然病情恶化了呢。要是这是一场噩梦就好了,我希望明天一觉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父皇还安康地在国都等我们回家。”
南宫也沉默了片刻,缓缓道:“这件事,的确是非常突然。小福,你有没有感觉,这半年来陛下身体愈发虚弱,失眠多梦,咳嗽胸闷,太医诊断是思虑过多导致,可这病症,与二皇子,恰巧相似。”
二皇子烟河自少年时一场大病后,就体虚多病,每天都是泡在药罐子里,表现恰好和夏昭这半年来的病症类似,只是烟河这种体弱的毛病已经十多年了,不管太医开了多少补药都没有起效。
颐福经此一提醒,恍然觉得有些蹊跷,他心中突然一阵阵发紧。
以往只要南宫也陪在他身边,他就觉得何事都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此刻,他浑身发冷,对于南宫也的话只感到胆战心惊,不敢再深想下去。
“南宫大哥,我困了,咱们先睡吧。”
说完,颐福就闭上了眼。
颐福性格软弱,遇事常想着逃避,这十几年来也没受过什么苦,任何事都有南宫也在他身边打理清楚。
微弱的火光映照在布上,狭窄的帐篷里昏暗微冷,南宫也于黑暗中凝视颐福稚气的眉眼,那其中还有南宫也从小到大悉心呵护的天真,可这一刹那,南宫也再也不能确定,这份他一直视若珍宝的纯真究竟还能维持多久。
***
阿福和轩辕芒到达浮都的正是时候,雲国正在筹办昭帝的下葬大典。
颐福还未及冠,还没有自己的府邸,他们先到了雲国皇宫门前,正在商量是直接由轩辕芒带着潜入皇宫找颐福,还是老老实实地找人通报比较好。
关于商量,其实主要是阿福犹豫,然后轩辕芒提出直接带他进去的建议,然后他们两人就忽略了一开始持保守策略的小金。
还未及行动,一个人从皇宫内走出来,惹得阿福惊呼一声。
“阿芒快看,是那个长坏的爷爷!”
阴阳老人本来扎着脑袋一味走自己的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称谓从天而降,让他恍惚回到曾经因某人“炫富”的嫉妒心支配的恐惧,身上一阵恶寒,下意识抬起头来。
啊,面前这一大一小,很好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