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我们有亲亲 ...
-
凤北城内似乎一日之间寂静了下去，街道上黄沙卷枯草，绕着石柱盘旋。断断续续的炊烟里看见被沙尘掩盖的白日与地平线上的狼毒花。
还是那家客栈，清清冷冷的大堂里坐着阿福与轩辕芒，殷溪亭坐在另一桌，看也不看旁边死皮赖脸的安易白，还有连体婴一般的战少嵩贺春雨两人。
小金站在面前桌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叼着肉条。
阿福不时抬头看二楼，面上难得显露忧愁。
小二端上饭菜，轩辕芒递给阿福碗筷。
“先吃点东西吧。”
“阿芒，你说颐福他们没事吧？”
“夏昭突然病逝，他们伤心沉痛是人之常情。”
“唉，你说，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阿福没什么胃口，撅着嘴挑碗里的米粒，神情郁郁。
轩辕芒听到这问题也愣了一瞬。
人类在这漫长的自我进化过程中的确是很坚强的，但死亡也并非就变得困难了，身居高位，修炼成圣，死去也都只是一瞬间的事，此后一抔黑土长埋地底，同这世间匆匆一朵流云也没什么两样。
只是阿福不知道，他正处在最鲜活的时光里，看什么都是生气勃勃的，死亡只是两个字，对他而言，还未发展成一段故事，所以他此刻轻轻松松地谈起这两个字，更多也是为无法开解朋友痛心的郁闷，这一声叹息很短，载不动漫漫光阴中的惆怅。
轩辕芒也不曾叹息，他这个人本身就是行走于世间的一声长叹，行过别人的生命，掠过无数的风光，到得最后，也依旧遥坠于天际遥不可及，周身再没有别的星星陪伴。
“人本来就比想象中的还要脆弱。你以后就明白了。”轩辕芒只能这样说，因为他知道，现在的阿福是无论如何都明白不了颐福的心情的。
可是说完之后他看着阿福懵懂的双眼，又在心底推翻了自己的话。
还是不要明白了。他内心知道，自己并不希望阿福有见识到这一切的一天。
午后，雲国一行人提着行李下来，双眼红肿犹如桃核的颐福跟在面色苍白的桃黎身后，向殷家、战家还有轩辕芒等人拜别。
“昭皇突然驾崩，令人遗憾，两位皇子还是要保重身体，切莫太过痛心，否则昭皇在天之灵也不得安宁。”殷溪亭宽慰道。
他本来不爱同皇室打交道，但是毕竟是一国的，几个小年轻看起来也怪可怜的，于是好言劝慰了几句。
桃黎嘴角无力地挑起，谢过了殷溪亭的心意。
萧浛带着人与他们并行，道：“殷家主放心，这一路我会看顾夏兄的。”
“萧少主也要去雲国吗？”贺春雨问道。
“家父嘱我前往雲国采办一些锈龙石，恰好与两位皇子同行。”
锈龙石是一种炼器材料，雲国境内盛产锈龙石矿，品质也普遍较其他地方的好。
桃黎一送拳，谢过诸位，便先行离开了。
南宫也一直牵着颐福的手无声安慰，走到阿福面前时，阿福上前抱了一下颐福。
“颐福，你别太伤心了。”
颐福之前哭得直打嗝，对着阿福也说不出话来。
南宫也苦笑道：“阿福，我们先走了，你和轩辕前辈多保重。”
颐福他们走后，阿福还一直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放不开眉头。
“阿福，你接下来想去哪儿呀？”殷溪亭心知阿福肯定要跟着轩辕芒，因此也懒得问他回不回殷家了。
阿福心虚地躲到轩辕芒身后。
殷溪亭叹了口气，伸手摸他的脑袋，“在你心中舅舅就是恶人不成？你现在不想回殷家，舅舅难道还会逼你吗？只是你记得，下次回殷家要去找桃兮道歉，她为了你失踪的事，该操了多少心呀。”
阿福连连点头，听殷溪亭一说，心中越发内疚，道：“我错了，让你们担心，以后不会了。”
“那我就管不着了，反正以后要操心，也都是轩辕芒的事了。”
安易白笑言：“轩辕先生性子磊落，有什么不妥说出来便是，小阿福又听话，操心也就变成不操心了。”
此话话里有话地说殷溪亭心口不一。
殷溪亭哼了一声。
战少嵩看看殷溪亭，再惊奇地看看安易白，眼神里满满都是戏。
贺春雨勾着他的脖子，将他拉回来，“别人家的事少管。”
接着对安易白说道：“安兄，我二人也不久留了。诸位，告辞了。”
后一句对着所有人，一手仍是随意地搭在战少嵩肩上。
贺春雨虽身形修长，但战少嵩身高近九尺，比他高了一头有余，却特地矮下脊背配合贺春雨，让贺春雨搭得舒服，看起来有些滑稽，但又意外和谐。
到了他们这里，气氛一如既往的轻松，夏昭的死讯对桃黎颐福是晴天霹雳，于他们，却不过是丢入海面的一颗石子。
阿福呆呆看着这两人离去背影，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怎么了？”轩辕芒看出他不对劲，问道。
“我觉得真好。这两个哥哥是好朋友吗？”
安易白在一旁八卦地挤眉弄眼，“小阿福你有所不知，他们可不只是朋友。”
他猥琐地用两个大拇指对来对去，暗示阿福。
“什么意思？”
安易白还待多说，被轩辕芒若无其事地侧过身子挡住了。
“他们不是朋友，是相互扶持陪伴的人。”
阿福兴奋地说：“就像我跟你吗？”
殷溪亭正在喝茶，闻言一口喷了出来，苦大仇深地瞪向轩辕芒，深刻觉得他对阿福的教育存在严重的漏洞。
轩辕芒养了阿福十几年，早就练就了强大的抗压精神，平静地解释道：“陪伴也有很多种，他们跟你我不同。”
“哪里不一样？”阿福不解，同时不知怎地心底升起一股不服气，踮起脚尖也去勾轩辕芒的脖子，轩辕芒只得弯下腰来。
阿福对于轩辕芒的配合十分满意，眉开眼笑道：“你看，差不多嘛。”
轩辕芒稍一抬眼就正对着阿福眯成两道缝的眼睛，眼底斑斑驳驳地盛满了星星的碎片。他好像还是鹤水山上那个天真烂漫的的少年，即使出现了那么多人，眼中也始终只有轩辕芒一个人的身影。
这种动作阿福是第一次做，但是以前他就很喜欢小幅度地摸摸抱抱轩辕芒，每次都是点到为止，轩辕芒往往不会回应他，但也从来不反对，阿福乐此不疲地进行着这种类似自娱自乐地单方面互动，得手后也会窃喜一整天，仿佛这种微小的动作里蕴含了某种额外的意义。
轩辕芒从未去理解过这种意义所在，直到阿福离开的那十个月里，他偶尔指尖会微微发热，就像阿福刚牵过一样，然后轩辕芒会想，可能这是阿福在下意识地表现自己的渴求，对于轩辕芒的陪伴，似乎光是陪在他身边并没能给阿福充分带来安全感。
因为轩辕芒的从容和淡泊，太容易传达出一种随时可以抽身离去的姿态，于是在阿福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在不安着。
阿福的短暂离开，为轩辕芒带来了第一次自我性格上的反省。
因为轩辕芒认真地考虑，觉得不论怎么算，阿福的渴望都不能算过分，抛去行动上的照顾不说，在心意付出方面，他们之间是不对等的。
也因为轩辕芒虽然没有说出口过，但他自己知道，与阿福一起的日子是快乐的，他真心想要好好照顾阿福，而不只是为了承诺。
如果相互都觉得对方重要的话，那么只有一方表示似乎的确有点不公平。
轩辕芒“嘘”了一声，一本正经地亲了一下阿福的脸颊，轻声道：“我们有这个，他们没有，当然不一样。”
哎呀。
阿福的脸一瞬间通红，比喝了一缸九转灵至泉都管用。
“轩辕芒你给老子放开我外甥！”殷溪亭顿时撸袖子要上来干架，被安易白眼疾手快架住了。
“人家两人你情我愿的，你上去凑什么热闹！”
“放屁！他敢调戏我外甥，老子恁死他！”
安易白死死抱住殷溪亭，借着劝架的名义长大光明正大地揩油。
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并且目睹事情全经过的殷家几个小辈面面相觑，不知是该先提醒安易白自重，还是先祝福轩辕芒和阿福。
殷槐结结巴巴地指出事实真相：“呃，家主，其实是你外甥先亲的轩辕先生。”
殷溪亭全身石化，安易白遗憾地松开手。
全体看向阿福，发现对方已经神志不清地抱着轩辕芒陷入傻笑。
殷大舅子心hin痛。
阿福无尾熊一般缠着轩辕芒，仿佛自己还活在梦里。
轩辕芒被他抱得无辙，托托对方，问道：“不是说好了陪你去玩，你想去哪儿，现在说吧。”
阿福幸福地把脸埋在轩辕芒背上，沉默了一阵，头靠在轩辕芒肩膀处，道：“我们去雲国好不好？”
轩辕芒侧首，看见阿福已经不再傻笑的脸，两根呆毛翘着，表情却很认真。
“嗯，好。”
西风过境，将凤北城内家家户户门前挂的破旧红灯笼刮得扬起，一高一低地朝着东方摇荡。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我们有亲亲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