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恶之城》蝶繭

2、Chapter 2

　　2006年4月盖亚兰墓地—

　　淅沥的小雨从布满阴霾的天空绵绵落下，整齐排列的墓碑在这阴暗的天气里显得森冷而安静。渐渐，升腾的雾气将整个墓地裹了进去。

　　一个小小的身影坐在墓地门前的台阶上。

　　那是个很漂亮的孩子，虽然看上去不过3、4岁，却浑身透出点引诱的气息来：纯粹的黑色眼瞳比上好的黑珍珠更加美丽吸引人，此刻盯着墓地深处的双眼冷然中点缀着迷茫和彷徨，在雾气里却增添了一份神秘。挺直而秀丽的俏鼻下红嫩而水润的双唇微微抿着带出点暧昧的气氛。黑亮的发尾被雨润湿地紧紧贴在洁白的额头上，散发出迷人的芬芳。暴露在蓝色格子衬衫掩盖外的锁骨显得是那么的精巧，勾勒出极至魅惑的弧线，锁骨下方又沾染点黑色的花纹，显得皮肤萤白而光滑，未完的线条让人想退去那衬衫，一探那华丽花纹的全貌。

　　当这么一个孩子落入□□夫的视线中，□□夫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差点忘记了身后的小主人。

　　“□□夫，怎么了？”
　　一道轻柔而带点英式腔调的童音缓缓响起。

　　“噢，少爷，前面有个小孩。” □□夫急忙移到一边，将路给他的小主人让出来。

　　童音的主人渐渐在雾气里清晰起来。

　　又是一个孩子，而且是一个不逊色于坐在台阶上那小孩的孩子，只是这个孩子浑身透着一股高贵，深棕色的头发也梳理得十分完美而整齐，身上的衣服更是一看便是高档货，价值不菲。一目便能看出这一定是贵族家的孩子。但那双平静而祥和的眸子里没有一丝高傲或者鄙视，给人的感觉像三月春风般舒服而温柔。

　　这个孩子是彼特•容子爵唯一的儿子约翰•容，不过他还有一个来自他古老的故国文字的名字，叫容麟，他更喜欢自己的这个名字。

　　“你在看什么？”
　　容麟走到陌生小孩的跟前，定定地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出声轻柔地问道。

　　那小孩却只是望着同一地方，不言不语，眼睛深处只剩下了全然的冷。

　　“喂，你！我家少爷在问你！” □□夫见自家少爷收到冷待，冲动地伸出双手想去抓那小孩，脑海里幻想的动作让他内心隐隐升腾起一股兴奋。

　　“□□夫，住手！”
　　容麟皱眉喝止，带点责难地看向□□夫，印象中□□夫并不是这样傲慢的仆人。

　　□□夫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直视容麟。年方5岁的小主人，身上已经渐渐有了子爵的那种威仪。

　　那小孩终于将视线落到了容麟的身上。

　　当容麟看清那双眼睛时，心里一震。那眼里竟像是包容了一个宇宙，广阔而深远。和那样的眼睛对上，容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又或者整个人类也不过是漫长历史里的一粒尘埃。像是被魔魇了一般，容麟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就这半步，那双眼睛又收回了视线，淡淡地又看向他原本望着的地方。

　　容麟说不出来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脑子里有一刹那如同被魅惑般激起了人类的独占欲，想将那双眼睛收容在惟有自己能看见能触摸的地方，可又感到莫名的空虚，仿佛自己以往所在乎在牵挂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胸口一痛，竟有水雾迷蒙了双眼。

　　“少爷？”
　　□□夫不解地看向他的小主人，他不明白少爷到底是怎么了，一直出神地看着那个诱人的小孩，眼神茫然而痛苦，甚至还有泪水从眼眶里默默涌出。

　　容麟的神智被□□夫这么突然一叫顿时回了体，情绪也突破魔障渐渐回归平静。他微皱眉头，回味了一下方才的感觉，再度看见坐在台阶上的那小孩时，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感觉。小孩的身影在他的眼里无比清晰起来，他终于看清了强压在那小孩眼底的一丝悲哀、漠然还有方仅6岁的容麟所无法理解的东西。

　　容麟轻轻走到小孩的旁边，不在乎自己一身衣服挨着那小孩坐在了台阶上。倒是□□夫心疼得直抽气，那一套衣服可管得了他一年的薪资。

　　那小孩见容麟坐在了他旁边，只瞟了一眼，又看向墓地深处。

　　这一眼却只是平凡无奇，容麟有点怀疑先前不过是自己的幻觉。

　　“你在看什么？”还是一贯轻柔的口吻，夹杂了些许的好奇。

　　小孩置若罔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视外物。

　　“喂，小鬼，你知道你旁边的是谁吗？” □□夫见不得自己的小主人受委屈，口带威胁。

　　“□□夫，”容麟无奈地摇摇头，“你在外面等我吧。”

　　“是的，少爷。” □□夫听到容麟的吩咐浑身一僵，不满地瞪了小孩一眼，颇为忿忿地退出了墓地。

　　见□□夫已然退出，容麟继续对身旁的小孩说话：

　　“你是有什么亲人葬在这里吧？我的妈妈也葬在这里，”容麟满是怀念地看向不远处一个简陋的墓碑，“我的妈妈是个很简单很开朗的人，也许就是这一点吸引了我的父亲，但那样的生活确实不适合妈妈，不仅伤害了妈妈也伤害了母亲。妈妈死的时候对我说，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说到这里，容麟停了下来，思绪被拉入那些纷扰的往事。没有注意到身旁的小孩微微颤抖着的手向上抬了一下，仿佛想拉开什么，眼里一痛，又放下了手。

　　正在两人沉浸在自己思绪中时，薄雾里一个窈窕的身影渐渐从墓地深处显现了出来。

　　小孩身子一抖，眼神寒厉了几分。

　　容麟这才注意到旁边小孩的变化，那样的眼神仿佛是全身戒备着的小兽，顺着小孩的视线看过去，一个模糊的身影。容麟也说不清楚为什么，手自然地挽过小孩，呈一种保护的姿势遮挡住了那抹身影。

　　小孩惊讶地看着容麟，眼里的寒意减了少许，有点迷茫。

　　容麟冲小孩安慰性地笑笑，看到容麟的笑容，小孩愣了一下，眼里所包含的情绪缓和了很多，迷茫更深了。

　　看小孩防备性没那么深，容麟小心地握住了他的手。小孩的手很冰，容麟从来没接触过这么冰冷的手，心里有点隐痛，更握紧了几分。

　　身影已渐渐接近两人，小孩蓦地将手抽出了容麟温暖的手，眼里又竖起了坚实的防备。

　　容麟叹了一口气，渐渐看清了那抹身影，是一个穿着白色连身及膝裙的女士，浅棕色的头发和眼眸，鼻子边还有几点雀斑。那衣服看起来并不新，白色的布料中已经带了点旧黄，却很整洁，像是某处的专用服装，左胸的标记微有脱落，标记下方围绕的字母也是剩得辨认不清。容麟却将这个标记深深地刻入了脑中。因为这个女士看向身旁小孩的眼中是浓的掩盖不了的厌恶、轻蔑和憎恨。

　　小孩却是面无表情地起身回望，像个冰冷而充满诡异气息的人偶娃娃，两颗纯黑的眼珠一动也不动地盯着那个女人。

　　气氛顿时僵硬起来。

　　容麟注意到，那女士在对上小孩的视线后，表情有一瞬间的涣散，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眼里闪过一丝恐惧，然后是更深的憎恨，气愤，甚至气急败坏到往前迈了两步，高高举起的手往小孩的脸上落去。

　　容麟一急，飞快上前。

　　他还没来得及挡在小孩的前面，就看到小孩已经抓住了扇向他脸的手。

　　“安娜姨，妈妈已经不在了。”
　　小孩清冷的嗓音吐词格外的清晰和流利。

　　安娜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用力甩开抓住自己的手，那手冰得就跟死人一样，安娜的脸上满是厌恶，眼神阴暗地吐出一句对小孩来说杀伤性极大的话：

　　“你也别忘了，罗贝莉亚是怎么死的。”

　　小孩的眼里一丝隐藏不了的伤痛闪过，不自觉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容麟。

　　容麟默默上前，拉起小孩的手。

　　安娜这才注意到一旁的容麟，她皱眉地看着牵在一起的手，视线顺着手落到了容麟的脸上。

　　“请问，您是？”女声中带着冷漠的客气和疏远。

　　“啊，请原谅我的疏忽，我叫容麟。”容麟礼节周全地回答道。

　　“我叫安娜，安娜•福南迪。”
　　安娜点点头，对眼前这个年幼却谦逊礼貌的贵族儿童有一种抑制不了的好感。

　　“您好，安娜夫人。”
　　容麟的笑很柔和，柔和中也安抚了安娜的心。

　　“不用叫我夫人，我还没结婚呢。”
　　安娜被那笑容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语气缓和了许多。眼前这位少爷给人的感觉和死去的她好象，都是很温柔的人。可突然眼角扫到两人牵在一起的手，脸色一变，飞快上前两步，一把打开了小孩的手。狠狠地说道：“尚椋，你还想害多少人？”

　　安娜的语速很快，容麟没听清楚安娜说了什么，特别是前两个字，那奇怪的发音很像是自己故乡的语言，可从安娜的语音中他又不太能肯定。他看了看自己的手，那冰冷的温度还残留其中，又看向小孩，小孩的眼睛冷硬的像块满是裂缝的石块，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粉碎似的，矛盾的坚固而脆弱。

　　容麟觉得有点心疼，他忽然有点理解到妈妈为什么不要他去恨母亲，那个高傲的从来看不起他们母子的女人，因为她的那份高傲将她自己的精神伤害到体无完肤的地步，看起来那么严厉而苛刻的人，也许内心不过如眼前这孩子一般的脆弱。

　　不顾安娜难看的脸色，容麟伸手将小孩揽入了自己的怀抱。

　　被叫做尚椋的小孩看向容麟的眼里满是苦痛、迷惑和挣扎，可他的身体却仿佛有自己的意识般和他的表情相违背乖乖地依附在容麟的怀中。

　　“安娜小姐，他只是个孩子。”
　　容麟平静地叙述着，眼里没有一丝责怪。

　　安娜看着眼前这个奇异的让人感觉早熟的孩子，却觉得那双看着自己的温柔眼里满是责备，和记忆里的另一双眼睛重合起来。那时罗贝莉亚就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做的一切，然后……头脑里一阵晕眩，所有的记忆都混乱成一面面的墙壁从四周向她压过来，像是逃避又像是警告，安娜的眼神越来越奇怪，混杂了些许的疯狂和狂乱，她突然跪下抱住自己的头，嘴里不停地念着：

　　“不！！他才不是什么孩子…不是！就像院长所说，他是……噢~天啊，万能的主啊，请救救罗贝莉亚吧！啊啊—”

　　容麟吃惊地看着异常的安娜，他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竟让本来平静正常的安娜变成这样，他放开尚椋走上前想安抚安娜，让她平静下来。

　　尚椋却面无表情地拉住了他，眼神异样平静。

　　尚椋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只拉住容麟的手往墓地深处里跑去。

　　容麟只觉得抓住自己的手很冰，看不到在前面跑着的尚椋是什么样的表情。只能看见一个一个的墓碑从身边一一滑过，安娜的哀号越来越远。

　　终于，尚椋拉着容麟在一个还很新的墓碑前停了下来。

　　尚椋只痴痴地看着墓碑。

　　容麟也只好打量起那座墓碑。

　　很平凡的墓，墓前有一束新鲜的白百合，墓碑上刻着一段文字：躺在这里的是一位充满爱心的女士，罗贝莉亚•朱叶特。她……，并在收养了可怜的孤儿尚椋后起誓不再生育自己的孩子，将爱她的养子如亲子，……愿主保佑她安眠于此，阿门。

　　看到其中熟悉的姓名拼写规则，容麟明白了原来身旁的这个孩子和自己竟然是来自同一片土地，虽然还不清楚是哪两个字，容麟却觉得对身旁的孩子多了一份亲切感。

　　“你的名字，会写吗？”
　　尚椋点了点头，蹲了下来，用指头在地面上描画着。

　　“尚…椋？”容麟不确定地将自己看到的又在地上写了一遍，“是这两个字吗？”

　　尚椋又点了点头，看向容麟，嘴往上扯了扯，像是想笑，却只显出怪异。

　　“唔…这是我的名字，容，麟。”容麟也把自己的名字在地上写了一遍。

　　尚椋重复着容麟的动作，写容字时还颇为流利，到麟字的时候，顿了好几下，还是顺利地写了出来。

　　“恩，就是这两个字。麟字很难写吧？可是我很喜欢这个字。”容麟伸手夸奖似的摸了摸尚椋的头，觉得这个本来很怪异的小孩此刻看上去就是一个很可爱很平凡的小孩。

　　尚椋抬头看了看容麟，又写了一遍容麟的名字，这次写得很流利。

　　“小椋真聪明，”容麟又摸了摸尚椋的头，那冰凉而柔滑的头发摸起来很舒服，“我要有小椋这样的弟弟就好了。”

　　无意间说出的话让容麟觉得也许这是一个好主意，不禁点点头，看向尚椋：“小椋愿意做容麟哥哥的弟弟吗？”

　　尚椋在听到容麟的话后，眼里顿时亮了几分，却在扫到墓碑时，暗淡了下来。

　　容麟只温柔地笑了笑，正要开口……

　　“尚椋！跟我回去。”
　　冰冷如蛇的叫声突然在两人的身后响起。语调中包含的阴毒让容麟生生打了个冷战。

　　往身后望去，不知不觉恢复了平静的安娜站到两人的背后，冷冷地看着两个人。

　　容麟觉得安娜平静得很恐怖，那眼神平静中总是闪现一丝恶毒，在看向尚椋的时候。

　　他忍不住向尚椋伸出了手，说不清楚是想安慰尚椋还是让自己放下心来。尚椋却错开了容麟递过来的手。

　　容麟惊讶地看向尚椋，尚椋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如毫波不兴的死水，却又透着一股怪异的坚定。

　　尚椋看着他，避开安娜的视线悄悄地在地上写下几个字：

　　我会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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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