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觉录》芸璐

25、第二十五章

　　绿柳山庄的下人最近又有新的话题，这个话题虽然没有□□嫌疑，但大少爷的未婚妻失而复得，绝对值得谈论。
　　这阵子下人们见得最多的，就是原本二小姐和三少爷经常嬉游的湖心亭，被大少爷和白湘湘霸占了。不像之前的一对，此二人每天都只是在聊天，偶然一起写写书法，共同参详如何下笔。
　　「飞扬，有什么不对么？」见毛笔悬着不动，白湘湘轻问沉思的柳飞扬。
　　「比他早一步到达，没错是可以挫他的锐气，但魔教不是易与之辈，想再如法炮制只怕不易。」
　　「若是如此，何不想办法阻止他如期到达？」
　　「这可行么？」他皱眉。
　　「没问题的，以前镖局初创时为了建立信誉，也曾用过这笨法子，不难而且确实有效。」
　　手指敲着石桌想了一会，柳飞扬摇头。「文福用绿柳山庄的名义广召群雄，我一而再再而三破坏，势必令绿柳山庄声名受损。」
　　白湘湘闻言暗暗皱眉。都商量好几天了，每次都是顾左虑右的，哪成得了大事？虽如此想着，脸上却笑道：「你不也是绿柳山庄的吗？他前脚令山庄声名受损，你后脚挣回来不就行了？我们的目的是打击他的威信，令江湖上知道绿柳山庄有能力的人只有你！」
　　见柳飞扬仍在犹豫，她继续说：「你想想，要不是他乘人之危，会有今天的地位么？他这一切都是踩着你而得到的，你难道这样过完一辈子，眼睁睁看着属于你的东西被霸占？」
　　虽不知他因何突然呼吸变重，脸露愠色，但明显是有软化的迹像，白湘湘立刻加紧劝说：「这种事他既做了，完全没顾及你的感受，你又何需顾虑太多？只要是你当上武林盟主，绿柳山庄自是天下第一庄，岂有声名受损之说？若是他当上盟主，既无血缘，绿柳山庄再也算不上是柳家的了，再风光又能如何？」
　　「飞扬，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她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肩，柔声道。「而且我会帮你，相信我。」
　　他睇了她一眼，沉吟良久，终于毅然俯首挥笔疾书。
　　白湘湘起初只是装作感兴趣地看着，后来愈看愈是诧异，等柳飞扬写完，她是完全目瞪口呆，看着他的计划好一会才回神，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想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有问题？」
　　她赶紧摇首，接着义无反顾地道：「飞扬，只要你一句话，白虎镖局的人随你差遣！」
　　他没喜形于色，只是成竹在胸地微笑。
　　这微笑，预示了江湖的风云变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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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月三日子时，柳文福率众抵达东城山，其时山中二百三十九口均已暴毙，所有尸体皆空瞪双眼，死不瞑目。眼见所有尸体皆被刻意开膛破肚，肠流一地，好些阅历较浅的已呕吐大作，就是几十年阅历的老江湖，见此情景也不禁以袖掩面。
　　五月十日，柳文福一行星夜兼程，赶往魔教下一目标咸安城。戌时，天色微亮，朝雾中见到咸安城门的轮廓，众人立刻加紧催马。只是愈近去，众汉子的脸色渐渐黑下来。
　　城墙上每相隔一丈左右，便整齐而规律地挂着一条尸体，由最右的婴孩开始，一直到最左的白发老人，整整一百八十二人。至于城门正中，倒悬着咸安城城主。他头发散乱下垂，晨风一吹，头发比沉重的尸体摆动得更嚣张，嘲笑着底下众人的无能。
　　他们再也无面目入城，于官道旁找了家茶棚休息。茶棚掌柜见来了客人便堆满了笑迎上去，可这群人全都满脸铁青，脸无表情，吓得他不敢再笑，横了自家伙计一眼，小心翼翼地张罗茶水。
　　整个茶棚虽然坐满了人，却是静得可怕，沉重的压力笼罩着众人。小二见众人不喝茶，但也不说话，只觉自己站着不是倒茶也不是，正自为难，忽闻外头传来马匹嘶鸣声，立刻如蒙大赦迎了出去。
　　「小二，你这儿有酒不？」来者大声地问。
　　「有，有，二锅头，烧刀子都有。」
　　「那来一坛子二锅头吧，这次实在痛快，咱几兄弟不醉不归！」几名汉子进得茶棚，见里头气氛挺诡异，愣了一愣，但认出来有几个也是听过名头的，并非歹人，便径自围着小二新布好的桌子坐下。「你这茶棚有下酒菜不？」
　　「只有少许牛肉和菜甫。」小二哈着腰道。
　　「通通拿来吧！」汉子说罢，按捺不住兴奋之情，对同伴道。「这次实在痛快，最痛快的还是魔教那群贼子一个也没落下！」
　　「没错，幸好早有准备，派人先在路上探查魔教行踪，不然我们赶去烈风寨，他们却在蟠龙谷大开杀戒，可就正中他们的奸计。」
　　「说起来，这次我真是服了。常以为那绿柳山庄不过是名头响，但今次要是没了柳飞扬，我们这群人还不白走一趟？脸面还不被魔教削个清光？」汉子只顾着说，没看到茶棚众人因他此话，脸色更沉了几分。
　　「人家是绿柳山庄的大少爷，我们这些鲁汉子能比么？」
　　「没错！我瞧着这武林没一个能比！要说下个月选出来的武林盟主若不是他，我谁都不服！」
　　「对！」
　　几人连声赞同，接着举杯豪饮，大啖吃肉，兴致极高。与他们的欢快相比，文福一群人个个心情沉重，大部份人还暗恨当初二人同时来邀，自己为何就不长眼答应了柳文福？
　　文福的脸色当然不好看，但他想的不是如何让那几个汉子闭嘴，而是柳飞扬为何能一早知悉魔教的行动，自己却反被魔教玩弄于股掌之中？
　　应该是白湘湘。
　　镖局经常穿州过省押送货物，与黑白两道各村各派都有交情，而且熟知地形与小路，又擅于追踪，得到白虎镖局之助，就如得到几十年累积下来的知识与关系，再加上绿柳山庄于各地的人脉，要知晓魔教的动向并且早一步预防并非难事。
　　反观自己，虽是绿柳山庄的少爷，其实并无实权。当初柳一飞会重用自己，也不过看在他对山庄事务的认识，现在柳飞扬回来，柳一飞不偏帮柳飞扬已属万幸。
　　如何可以扭转这个劣势？如何可以让柳一飞支持自己？如果可以比柳飞扬更早得知魔教的计划？
　　势之所趋，几乎不用多想，他就有了计较。
　　不论用什么手段，他长久的努力不容白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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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侍水，那丫头死到哪儿去了？」派去厨房取吃食的淑荷却久出未返，饿得白湘湘饥肠辘辘，原本已不怎么好的脾气益发变差。
　　「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姐，回头要不跟姑爷说一声，让他换个伶俐一点的婢子来？」
　　「不行，飞扬现下不再是以前的公子哥儿，再拿这些芝麻小事烦他只会徒惹反感。」白湘湘又坐了一会，肚子开始不雅地咕噜响，她按捺不住站起，道。「到底是什么让那丫头敢一次又一次误事？我们瞧瞧去。」
　　领着侍水往厨房的方向去，也没走多远便见要寻的淑荷正在园子一角翻土，园子已翻整了一小半，想来淑荷已在此待了好一会。
　　见那丫头因在花园翻土害自己捱饿，白湘湘怒从心中起，冲前几步就要狠狠扇那贱蹄子好几耳光，不防旁边竟闪出个人影来，微笑着对她点头：「白姑娘，这阵子还住得习惯吧？」
　　见是颜素，白湘湘脸上立刻和善起来，气息平稳淡雅，含着笑对眼前人称谢：「二小姐有心，绿柳山庄热情好客，湘湘焉有不习惯之理？」
　　「这就好。」颜素的眼光扫过园中的淑荷，对白湘湘道。「淑荷手巧，这些花花草草在她手中长得特别有灵气，白姑娘不介意把她暂借给我吧？」
　　「怎会，能帮得上二小姐，湘湘高兴都来不及了，更何况淑荷本来就是庄里的婢子，我这客人怎能跟主子抢人？」
　　两人又多说了几句闲话，才互相告别而去。侍水紧跟在主子身后，垂首屏息不敢说话。甫进厢房，侍水赶紧把门闭上，接着退得远远的不敢说话。只见白湘湘平和的微笑尽褪，精致的五官扭曲，怒气攻心就要摔壶砸瓶，侍水再不想说话还是得硬着头皮提醒：「小姐，这里是绿柳山庄，摔不得！」
　　白湘湘的动作顿住，放下花瓶郁躁更甚，偏偏淑荷此时推门而进，她还没看清房里的情况，脸上已经火辣辣地痛。
　　「妳这贱婢，吩咐了你午时一刻要把午膳端来，现下什么时辰了？敢在我面前偷懒？！」白湘湘杏眼圆瞪，淑荷吓得跪倒在地，白湘湘却还不放过她，提脚连踹，武人之后劲力自不比寻常，只痛得淑荷连声求饶。「主子，别打，别打！」她以为是被白湘湘误会了才遭此毒打，也顾不得痛，哭着解释。「婢子本来是赶得及的，只是在廊道被二小姐叫去帮忙，才会误了您的差事……」
　　「明明是侍候我的婢女，怎能因别人的杂事误了我的事？谁是妳的主子都不知道，还敢在这儿说蠢话？」
　　「可，可二小姐……」
　　「就她才是正经主子是不？我这未过门的还算不上个东西？」她想起这阵子自下人处听来的片言只语，怒气又起。说她朝三暮四？说她贪慕虚荣？能传到自己耳中的都那么刺耳，背地里铁定把她说得极不堪。本来已收回的脚再次大力往淑荷踢去，可怜淑荷抱着头蜷缩身子左闪右避，都没能起到减轻半点痛楚。「妳这恶奴狗眼看人低，三番四次误我的交待，想必都是去巴结妳的正经主子了！待我当家，看还立不立刻整治妳？！」
　　「主子妳饶了奴婢吧，奴婢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啊！」
　　白湘湘余怒未消，还要再踢，外头忽然有婢女大喊：「白姑娘，大少爷回来了！」
　　「真的？」她赶紧站起来，没再管淑荷，理了理发髻走出门去，没忘记先塞一两银子到那婢女手里，才匆匆往大门赶去。
　　可到了大门仍没见柳飞扬，她找了丫环来问，才知是二小姐派人请了他去。
　　颜素在打什么主意？
　　白湘湘与柳飞扬言谈之间，早已发现他对自己的关心大减，对颜素却有莫名的关注，而且带有浓烈的厌恶与仇恨。凭着女子特有的敏锐，她知道他对颜素的感情并不简单。
　　聪慧如她，二人的瓜葛纵估不着七分，也猜得到三分，而这三分，足够让她煽动原本畏首畏尾的柳飞扬出手争夺武林盟主之位，并且做得比她预料的更好，更狠。
　　只是此时，颜素却把他找去了，这是为何？
　　无论颜素想干什么，白虎镖局不会让她如愿，而将与武林盟主并肩而立，接受众人崇敬的自己，更不容许有任何人坏事。
　　白湘湘没再寻人，反而回房修书数封，着侍水务必交予自己的心腹，分送绿柳山庄附近的各家山寨。
　　她要让那最大的阻碍，再也回不了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