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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手足相残 ...

  •   晚间阴云低沉,狂风吹出了雪粒儿,山高林密,又遍地是猎户的陷阱,不易领兵搜寻,王茂元和季九商议,待天明后再依计而行。
      军士燃了火堆,季九凑近了抱膝取暖,正昏昏欲睡时,只觉身上一沉,有衣物覆在了肩上。
      “使君。”睁开眼时,见元稹笑意吟吟唤道。
      “微之,你来这里作什么?”季九直起身来,玄色大氅从肩头滑落,元稹捡起抖了抖后又替他重新披上,山中风大,使君来时却衣着单薄,这件大氅是他特意同吕元膺讨要的。
      “元才子是三哥邀来的,留守大人言道,洛阳城南山高林密,素来是猎户的天下,没有人比他们更熟悉这里,若要围剿淄青的人,须得山中的猎户帮忙。元才子口齿伶俐,托他将悬赏通告晓谕猎户,是再妥当不过。”孙忠义过来笑着道,他毕竟担任监军一职,总得来走一遭。
      “三哥,如今山中贼人乱蹿,微之文弱书生,不可轻易涉险,将布告交于军士便罢了。”
      “使君放心,我只去猎户家中,不会贸然上山的。”为解洛阳之围,元稹愿尽薄力。
      “留守大人想的这般好计策,可恨我身边的人一个个大字都不识,只得烦劳元才子走这一趟。九弟尽管放心,必不会使元才子受半分委屈。”孙忠义笑意更深,弯下腰凑近火堆。
      次日雪积了有半尺深,打探消息的军士回来禀报,说留守院的淄青军士已奔至佛光寺与圆净会和,未至天明便生火造饭,像是要逃跑的样子。
      王茂元听了,依计策与季九分兵合击,将佛光寺围了个水泄不通。
      淄青主事的人是圆净,大雪天着一袭薄薄的僧袍,瞧着竟有八十多岁,丝毫不将东都防御兵放在眼里,一出手就折了官军的两名前锋。王茂元见状大怒,银枪半挽,在马上朝圆净刺去。
      “尔小儿,误我事,不得使洛阳城流血!”原以为东都防御兵不堪一击,不料己方竟在寺门前节节败退,圆净哀叹了一声,看来此次是杀不进洛阳了。
      淄青的人被挫了锐气,不肯在寺内坐以待毙,生生撕开了几个口子,季九奋力领兵阻拦,奈何手下的防御兵不是淄青军士的对手,眼看就要被他们逃出去,季九在腰间取出了纯钧,一剑一人,正勇不可敌时,察觉背后有风声袭来,拿剑鞘一挡,却是一枚泛着幽蓝的箭簇。
      回头一瞧,弯弓的军士迅速在人群中向后退去,隐约似是孙忠义身边的亲信高手,季九一时怔了怔。
      虽有王茂元和季九合力围剿,淄青的人依旧逃出了半数军士,不一会儿就隐匿进了山林。
      将余下的残兵妇孺缚住后,王茂元提议分头追击,季九循着踪迹一路前行,被孙忠义的心腹小使拦住,言道元稹被淄青的人捉了去,正绑在一处山谷里。
      寒风回雪,绕着元稹身周轻旋,他孤零零一人,被缚在山谷中央的枯木上,见了季九后不住摇头挣扎。
      “淄青的人?”季九冷笑道。
      “正是,九弟快救他回来吧,再晚可就难保出什么意外了。”孙忠义笑呵呵道,林木间弓箭已上弦,单等他一声令下。
      “三哥要杀的是我,与元稹何干!”
      到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什么皇家秘辛,什么明珠姐姐,统统都是孙忠义的借口,不过是拖延着时间要取自己的性命!
      “九弟身手不凡,三哥奈何不了你。为今之计,只得借元才子一用了,听春水说,你被他扮成的小娘子迷住了,怪不得淮西龙潭虎穴,你都肯为他豁了命出去。”孙忠义手心见汗,他如今也是冒险一博,刚刚派去的高手,背后冷不防放毒箭,都被季九躲过,自己和麾下高手绝无可能杀他。幸得吐突承璀在信中献计,可用三皇子和元稹为饵相诱,三皇子远在京中,可喜元稹却自个送上门来。
      “你为何要毒杀义父?”先前孙忠义明明是推托之词,可恨自己心存侥幸,早该一剑结果了他为义父报仇,到现在还要连累元稹受苦。
      “九弟冤枉我了,三哥当年不过是奉命行事。”到现在也没什么好瞒的了,孙忠义干脆承认道。
      “为何要奉命行事?陛下给你许了什么好处?”
      “义父当年最宠爱九弟,若不是那般作,只怕三哥现下已是一无所有,再则陛下旨意不敢不遵。”广陵王遣吐突承璀来试探的时候,孙忠义又喜又怕,喜的是霍仙鸣去后,自己就可一手遮天,行事享乐再不用小心谨慎,也不用日夜忧惧,生怕都被九弟抢去了,怕的是自己不从的话,广陵王继位后迟早会秋后算账。
      “原来如此!”季九悲叹了一声,从此后再不敢以己腹度人心,原来这世间人所思所想皆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是豺狼心肠。
      “九弟,三哥实实在在不愿杀你,可谁让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寻访旧事,这全是你自作自受!此次要害你的人是吐突承璀,去阴曹地府莫要冤枉了我……”孙忠义叹了一声,与其同吐突承璀合谋,从狼嘴里抢骨头,不如拥立三皇子,自家兄弟总好说话,可这一桩桩一件件,逼得他无从选择。
      未等他说完,季九就长剑出鞘,锋利的剑刃抵在了孙忠义的脖子上。
      “九弟只管杀我,有元才子作伴,黄泉路上也不至寂寞。”孙忠义颤声道,脖颈间一凉,被锋刃刺破了肌肤。
      季九回身向山谷瞧去,元稹奋力挣扎阻止,却见他瞬息间便奔至身前,忍不住闭上了双眼。
      孙忠义一声令下,纷纷扬扬的羽箭从四面山壁上直射而出,季九砍断了绑着元稹的绳索,挥舞纯钧隔开密密麻麻的箭镞,朝西面豁口处飞掠而去。
      “他中箭了,撑不了多久了,快追!”孙忠义见季九肩上摇曳着一支羽箭,心中大喜,这些羽箭都是特制的,淬过剧毒,无药可解。
      季九嘬声长啸,云中应声而至,两人一骑向前飞奔,渐渐甩脱了追兵。
      元稹心如擂鼓,惊魂甫定后正欲同季九说话,却发觉他软软靠在了自己身后。
      “阿九?”元稹连唤数声不应,忙勒住云中翻身下马,将季九扶在草丛间,低头察看他的伤势。
      一支羽箭从左肩贯穿,元稹颤抖着用力拔下,却见一股黑血涌了出来,原来这箭镞竟是涂了毒的。
      元稹无法子可想,俯下身将毒血一口一口吸吮出来,混不觉自己已双唇青紫,到最后身形晃了晃,才觉出晕眩来。
      新吮出的血液不再似先前一般浓黑,元稹坐下定了定神,取出了随身的水囊漱口,觉得眉眼间依旧有些恍惚。
      远处似乎有马蹄声传来,元稹待要将季九扶起,双臂却酸软的没一丝力气,猛想起使君随身应备有伤药,慌忙朝季九怀中摸去,果然有一枚锦囊,从里面倒出来一个木制娃娃和一枚玉佩。
      这玉佩为何如此眼熟?元稹顾不上多想,收进了自己怀中,那娃娃摇着却似空心的,打开一瞧,见里面装着几粒丹药。
      元稹拣了一颗先自己吞下,又将余下的都塞进季九口里,俯身替他渡了几口水。
      马蹄声越来越近,元稹不敢久待,稍稍有了些力气,便将季九扶上了马,怀中的身子越来越热,元稹忧心如焚,又驰行了数十里,才瞧见一户人家。
      猎户常年与猛兽为伍,彼此间有法子互通消息,这户人家的男人,听说了官府的悬赏通告,早早便和同伴拎了弓箭出去,家中只剩妇人孩子,见元稹抱着重病的人来求助,忙将他们让进屋里。
      季九因失血而苍白的面色,渐渐热的潮红,元稹托妇人烧了一锅热水,撕了自己的衣衫,擦拭他的额头脸颊,又渡他饮了些水,一并将衣衫解开,沾了热水伸进去替他擦拭。来回折腾了十几次,天色暗下来时,季九的呼吸才逐渐安稳下来。元稹在他额头手臂处摸了摸,才安心在季九身边躺下。妇人端着烛火送来一碗粥半块饼,元稹狼吞虎咽着吃了。
      一晚未敢熟睡,隔一会儿就要起身看视一番,五更鸡鸣时,元稹干脆靠坐起来,将怀中的玉佩取出把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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