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使君有情》青豆三明治

52、神仙之说

　　李恒并没什么喜欢的人，季九如实回禀后，贵妃娘娘亲自挑了两个宫女送过来，一个明眸善睐，一个温婉沉静，李恒看过后就把她们打发至后院，依旧随季九在京西行营同裴行远整日胡闹。
　　“武相公遣我与使君代为致歉。”杨元卿动身往淮西，来与季九辞行。
　　当日在含元殿里，季九与仇士良说辞不一，武元衡在皇帝面前，借机讽刺过中使。如今韩弘一事已查明，仇士良收受了钱财美人，所以才替他百般遮掩夸赞。
　　“武相公多心了。”朝臣与宦官向来面和心不和，即便有时候走到一处，心里也瞧不起中使的媚言奴骨，武元衡却肯托杨元卿致歉，也算是难为他了。
　　“说起来还有一件事，武相公才对韩弘生疑。乌重胤被围，向临近的李光颜求救，事态紧急，李光颜未同韩弘请示，便派了两名大将，声东击西，夜袭了淮西军在小殷桥的营寨，既打了胜仗，又迫使敌军回援，解了乌重胤之困，可谓是一箭双雕。谁料韩弘听了后，反而逼李光颜交出那两名大将，说他们擅自出击违反了军令，要押到汴州军法处置。”
　　“后来怎样了？”违反军令是要被杀头的，如果处死那两名将士，还有谁敢替朝廷奋勇杀敌？
　　“明面上是那两名将士违反军令，实际上却是韩弘嫌李光颜太积极要打压他，武相公心里明镜似的，但淮西还未平，不能逼得韩弘也反了，因此武相公在韩弘和李光颜处两面调停，免了那两名将士的死罪，许他们戴罪立功。”杨元卿见季九着急，忙将后来的事说与他。
　　“如此也罢了，这也是折衷之法。杨兄此次往淮西，必是得武相公重用，要勒石封侯了。”季九放下心来，笑着祝贺杨元卿。
　　“多承使君吉言。淮西除了乌重胤和李光颜不动，其他都预备换人了。韩弘不使劲还拽后腿，武相公明面上夸了他，令他坚守汴州，命神策军大将高霞寓往代，听闻使君曾在左神策军中担任教习，可熟悉此人？武相公原本想任用李愬为淮西行营都统，但陛下却荐了此人，武相公命我充作幕僚，随他同往淮西。”
　　“此人原是高老将军的旧部，屡立战功才调入神策营中，勇猛过人武技高强，曾与骊定进并称。杨兄若是在他帐下听命……只怕没什么用武之地，若是李愬就好了。”季九闻言叹了一声，高霞寓乃是右神策军的大将，听闻吐突承璀对他极为倚重，若是皇帝荐的，只怕是吐突承璀的手笔。李愬却听贵妃娘娘提起过，与郭家颇有些渊源，其父是德宗朝名将李晟，想必青出于蓝。
　　“使君何必吞吞吐吐？咱们可是同生共死的交情，不兴这么遮遮掩掩的，难不成还怕我同那高霞寓说？”杨元卿听出了不对劲，追问道。
　　“并非有意瞒着杨兄，只是这高霞寓，我也曾与他一道共事过，确实勇猛过人，但直来直去，不肯听人说些弯弯绕绕的。”高霞寓的性子，素来是战场上见真章，但若让他统筹调遣，却缺些谋略。杨元卿这人，爱用计谋常出奇策，这两人压根就不在一条道上，季九敢打赌他们说不到一处去。
　　“多谢使君，我心中有底了。”杨元卿含笑道谢，季九不知他听进去了几分，两人又闲话了几句。
　　“这几日我住在武相公宅中，对他真是佩服极了。历代显贵，名门之后，有谋略有决断，容华绝代诗名满朝，让我们这些人可怎么活！”杨元卿素来自负，从不轻易夸人，可见确实是对这位美人宰相佩服的无以复加了。
　　“杨兄此言偏颇了，难道是被武相公迷住了不成？富有富的活法，穷有穷的过法，这天底下总不能个个是美人罢，不也都活得好好的。”季九调侃杨元卿道。
　　“使君且莫笑我，说起来元才子也是美人，使君瞧着他二人谁更好看些？”杨元卿见季九调侃自己，反唇相讥道。
　　“武相公可是我朝第一美男子，杨兄能在他府上住这些日子，可见是艳福不浅。”季九不答，又调笑了他几句，杨元卿才起身告辞。
　　次日在宫中，贵妃娘娘又说起李愬的事，面上带着些忧愁。郭家原本想荐李愬去淮西，总摄淮西军务的武元衡也点头了，却在皇帝那里出了岔子，如今一件事变成了两件事，一是李愬淮西行营都统的职务，被高霞寓抢了，二是吐突承璀明知李愬和郭家亲厚，却在皇帝面前吹耳旁风，换上了高霞寓，难道他投靠了纪美人母子？
　　“吐突承璀是陛下的心腹，如果他也向着纪美人母子，我的恒儿怎么办！”贵妃娘娘长叹了一声，自玄宗皇帝以来，皇位传承多得宦官之力，若是吐突承璀也帮着纪美人，那太子的位置还有谁能撼动？
　　“娘娘莫急，那高霞寓未必能平叛。”
　　季九正要劝说贵妃娘娘，皇帝却遣了小太监寻他。
　　“你快去！”贵妃娘娘急忙打发季九去皇帝宫里。
　　不知皇帝寻自己何事？贵妃娘娘盼着自己替代高霞寓，但季九却知道有武元衡在，不大可能让一个宦官统领这么多名将。
　　“陛下。”含元殿烟香缭绕，季九下跪请安，差点呛得咳嗽起来。
　　“那日武爱卿不分青红皂白说了阿九几句，你可曾委屈？”皇帝身着常服，坐在香案后头，一边翻看经书，一边与季九道。
　　“奴婢不敢。”季九躬身答道，又同皇帝解释了一番，自己怎敢同宰相委屈。
　　“不管他们如何说，朕心里始终倚重你们。有许多话不能同外人讲，只有你们肯为朕着想。”
　　皇帝前言不搭后语，季九听不太明白，不敢贸然接话，等着他讲下去。
　　“阿九还记得，我以前曾说过的李邺侯么？”皇帝问道。
　　“奴婢记得。”皇帝爱屋及乌，因着李邺侯，不肯相信房式横行不法，后来还擢升了他的官职。
　　“朕昨日又梦到他了，梦到他童颜鹤发，与仙人在终南山的云雾中弈棋。”皇帝瞧着盘旋的烟雾，轻声与季九道。
　　“陛下梦见仙人是吉兆，这几日想必会有好事。”季九仍旧听不明白，皇帝唤自己来，难道就是要讲他作了一个梦。
　　“你刚才说，杨元卿夸武爱卿得天独厚，但若是与李邺侯相比……”皇帝摇头笑了笑，仿佛两人悬若云泥，根本没有可比之处。
　　“这李邺侯能让陛下念念不忘，想必是有过人之处。”季九只得顺着皇帝的话往下说。
　　“何止……朕昨日梦见他，疑心是他成仙了。”
　　皇帝娓娓道来，季九在一旁听着，这李邺侯一生经历，果真如传奇一般。
　　李邺侯的传奇经历令人神往，他是四朝元老，三朝宰相，但为官时从不担任实职，平日隐居在终南山中，只有天子束手无策时，才从天而降，待事情解决了，又飘然而去，世人谓之神仙宰相。
　　“坊间关于李邺侯的传闻甚多，曾有道士言道李邺侯十五岁便可白日飞升，据说他家人不舍骨肉亲情，闻听空中有仙乐异香接引，便泼洒秽物相阻。”皇帝叹了一声，不知坊间传闻是否属实，年代久远已无从查证了。
　　“怪不得李邺侯好黄老之术，原来是有仙缘在身。”皇帝将李泌的功绩细述了一遍，桩桩件件都可名传千古，季九起先不明白如此贤相为何未听元稹提起过，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这李泌大概在朝臣中算是异类，人人都崇儒家经典，他却倾心向道，虚无荒诞，史书可都是儒家书写的。
　　“正是此话，李邺侯七岁赋棋，一心仰慕神仙不死之术，不食五谷，不娶家室。肃宗皇帝曾亲自下厨替他烤梨子吃，代宗皇帝却迫他娶妻荤食。”
　　皇帝还讲了李邺侯的一件趣事，说肃宗皇帝曾问他要什么赏赐，李泌说自己只想枕在皇帝的膝上睡一觉。
　　“李邺侯只有在肃宗皇帝身边才能睡踏实么？”枕在皇帝的膝上睡觉？这是什么爱好？季九想想自己……不行，连和皇帝共处一室他都睡不着。
　　“道家讲求天人感应，李邺侯想观天上客星犯帝座。”见季九不解，皇帝笑着解释道。
　　“星象可真如李邺侯所言么？”季九心下好奇。
　　“不知，肃宗皇帝的起居注未有记载。时人都讥李邺侯诡诞好神仙，可又赞他有谋略，这话岂不是自相矛盾，一个功绩累累，屡立奇功，深怀谋略的人，又如何会惑于诡诞之说？”
　　皇帝踱步到窗前，远眺城外的终南山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