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使君有情》青豆三明治

51、岐阳公主

　　淮西战局有武元衡主持，不欲重用宦官，吐突承璀和仇士良又先下手为强，掌了监军之权，季九更是无处插手了。
　　“母妃要将妹妹许人了。”从曲江游春回来，李恒闷闷不乐道。
　　季九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岐阳公主今年十五岁，正当及笄之年，是该选驸马了。
　　“许了谁家？公主不喜欢？”常言道，皇帝女儿不愁嫁，岐阳公主又是嫡长女，皇帝和贵妃娘娘必定会替女儿选婚高门，小殿下为什么瞧着不大高兴？
　　“母妃替妹妹择了杜悰作驸马。”李恒撇了撇嘴，眼角有些不屑。
　　“杜悰？”京中姓杜的，只有杜佑那一系，贵妃娘娘这是在为李恒作打算，季九一听便明白过来。杜佑是三朝宰相，朝中党羽遍布，若与他家联姻，对李恒来说自是一大助力。不知这杜悰品性如何，季九皱了皱眉，因着元稹的事，他心里对杜家颇有些芥蒂。
　　“连坊中小儿，都道他是秃角犀！我和母妃说了，母妃不但不听，反而教训了我几句。”李恒有些委屈，他只有这一个亲妹妹，希望她能嫁个才貌仙郎，母妃却偏偏许给了杜家的长孙。
　　“何谓秃角犀？”季九不解。
　　“犀牛以角为贵，这没角的犀牛，就叫秃角犀。连坊间小儿都知，这杜悰是个纨绔子弟，没有半分真才实学。我妹妹生得美，性情贤淑，又贵为公主，什么样的世家子弟寻不得，为何偏偏要选他！”李恒替岐阳公主打抱不平。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季九不知如何开解李恒，只得默默陪他坐了半晌。
　　“阿九，你说，是不是我连累了妹妹？”清宁宫墙角的藤蔓上，开满了嫩黄色的花苞，李恒一个个揪掉泄愤。
　　“殿下莫要多想，这杜悰再怎么也是大家子弟，说不准性情温柔，正与公主是良配。”没本事也有没本事的好处，公主嫁过去，至少不会受欺负。在贵妃娘娘心里，虽是李恒重要，岐阳公主却也是亲生骨肉，不至于太过薄待的。再说公主金枝玉叶，荣宠已极，用不着驸马再锦上添花。
　　不管李恒如何不乐意，岐阳公主最后还是许给了杜家。皇帝旨意下达后，岐阳公主容色平常，李恒却在清宁宫闹了一场。
　　“你若是闹得杜家知道了，岂不是害了你妹妹！”贵妃娘娘气道，她苦心谋划的婚事，李恒不领情就算了，还千方百计想破坏。
　　“你才是害了妹妹，杜悰是平庸之辈，和他过一辈子有何意趣？”连自己都看不上的人，如何能配得上妹妹。
　　“你小小年纪，懂得什么！杜悰家世样貌都不差，作驸马哪里委屈你妹妹了？这是本宫替你妹妹择定的婚事，还能害了她不成！”平庸之辈又有什么不好，正合相敬如宾过一辈子。当年洞房花烛，初次见陛下时，见他少年英武，含笑望过来时，整个人都羞作了一团，少年夫妻欢爱情浓，整个心里面都装满了他，可后来换来了什么！当初的爱意有多甜蜜，现在的怨气便有多盛，若不是曾有那般恩爱，今日也不至于如此意气难平。
　　“兄长，莫要为我顶撞母妃。”岐阳公主上前柔声劝道。
　　“妹妹……”李恒颓然坐在榻上，母子三人默然无语，季九立在窗下，忍不住替他们难过。
　　“兄长，莫要为我难过。古往今来，有多少公主，远嫁蛮荒之地，背井离乡魂魄难归。如今驸马出身高门，幼读诗书，与他成婚后自当琴瑟和鸣，夫妇好合，又可常进宫与母亲兄长闲叙家常。”倒像是李恒嫁人，岐阳公主劝哥哥道，一个未婚女孩儿说这些话，面上却平静无波，仿佛事不关己。
　　“我的岐阳最懂事。”贵妃娘娘忍不住泪下，将女儿搂进怀里。
　　“倒不如生在寻常百姓家，还能央求爹娘，嫁一个称心如意的郎君。”李恒想起前几日与季九泛舟曲江，曾见有青年男女互为心许，后来欢欢喜喜下聘成婚。妹妹贵为公主之尊，却不能嫁给心中喜欢的人。
　　“恒儿此言大谬，你妹妹若是生在寻常人家，只怕早早便要纺绩织麻，蝇营狗苟穷苦度日，哪里有如今的锦衣玉食？”听了李恒这话，贵妃娘娘嗤道。
　　“母妃说的是。”岐阳公主柔声答道，十几年来锦衣玉食，总归要回报的，即便是和亲番邦，也推辞不得，更何况是为了哥哥，嫁与杜家的贵公子，本不该有怨气。
　　“我倒愿下辈子生在寻常人家，哪怕与阿九茹草充饥，渔猎而食，也是甘愿的。”锦衣玉食又如何，还不是处处不得自由，困在壳子里听人摆布，又有什么乐趣！
　　“若是季使君呢？”贵妃娘娘脸色微变，笑着问季九道。
　　“娘娘，殿下是孩子话，如何能当真！”季九苦笑着摇摇头，小皇子这辈子是不能自由自在的了。
　　李恒闹了一场，明明是替妹妹委屈，却没有一个人肯帮自己，离了贵妃娘娘寝殿后，连晚膳也未动，合衣躺在床上。
　　季九端了一碗粥进去时，就见他一个人黑着脸生闷气。
　　“殿下，瞧岐阳公主的意思，只怕心里是愿意的。”说不准公主就爱杜悰那一款，李恒为何要上蹿下跳地多管闲事。
　　“岐阳喜欢行远。”李恒将双手交叠枕在脑后，闷声道。
　　“公主喜欢行远？什么时候的事，他俩如何得见的？殿下除了去长乐坊，还偷偷带公主去了京西行营？出城后可有护卫？若是出了意外怎么办？”
　　“阿九问这么多，让我先回你哪一句好？三月三日是上已节，正巧是岐阳的生日，她跟着母妃去曲江游春，碰巧遇上行远来找我，两人在桃花树下撞上了。”李恒坐起身叹道，犹记得妹妹那日颊上的红晕，回宫后遮遮掩掩的试探，但凡听到裴行远的一言半句，便眸间闪耀如星辰。
　　“娘娘可知情么？”季九听到此处，才明白李恒为何如此难受。若是混混沌沌过一辈子也就罢了，可是心里有了惦念的人，却不能在一起，往后的日子要如何熬过去。
　　“我原本想告诉母妃，可妹妹死活不许。”李恒叹了口气，不知妹妹心里在想什么，婚姻是终身大事，她不但不为自个儿争取，还一味拦着自己。
　　“木已成舟再无转寰了，殿下多思也无益，这世上多的是有缘无分。”季九却明白，岐阳公主一是为了李恒，一是怕拖累裴行远。
　　“阿九，你希望我作皇帝么？”李恒突然问道。
　　“不知道。”季九摇摇头，若是太子当了皇帝后容不下李恒，自己便带他逃得远远的，天南塞北，异国他乡，总能寻着容身之处。
　　“我有时候想，阿九要是能带我远走高飞，便没有这些烦心事了。可若是我走了，母妃怎么办？妹妹怎么办？舅舅他们怎么办？”李恒说着哽咽了起来，多少人孤注一掷，把身家性命压在了他身上，这么多双手拽着他，如何能远走高飞？
　　“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护着殿下的。” 季九伸臂揽住他。
　　李恒一夜未睡安稳，季九坐在榻侧，见他在梦中犹自惊悸不已。他身为皇子，无论贵妃娘娘，郭家，还是他身边的人，一路行来都为他付出良多，这一次轮到岐阳公主了。
　　“娘娘。”等贵妃娘娘屏退众人后，季九双膝跪在地上。
　　“本宫知道你要说什么，岐阳的婚事，陛下已昭告天下，绝无更改的可能。”贵妃娘娘妆容明艳，眉间却一片阴郁之色。
　　“娘娘是为殿下谋划，等他再大些就明白娘娘的苦心了。殿下昨日闹那一场，不过是舍不得公主殿下。”
　　岐阳公主年纪还小，贵妃娘娘却想让她订了亲就出阁，季九劝了几句，想让贵妃娘娘将公主多留几年，说不准当中会有变数，能让岐阳公主和裴行远得偿所愿。
　　“本宫嫁与陛下时，也是十五岁。”贵妃娘娘叹了一声。
　　“奴婢冒昧，娘娘可曾后悔么？”碧海青天夜夜心，贵妃娘娘每至夜间，便如这般盛装独坐，陛下却早已绝迹清宁宫。以郭家的门第，哪怕嫁入宗室，也不至如此寂寞。季九不相信贵妃娘娘看不出岐阳公主眼中的不愿意，她这辈子婚姻不幸，吃了许多苦头，难道不希望岐阳公主能幸福美满么？
　　“本宫从未后悔过。”洞房花烛那一眼，早就三生三世都许了出去，今生虽成怨偶，来世只怕还是放不下他。
　　“若是公主殿下有喜欢的人呢？”
　　“你军中那个少年？即便移名换姓，也没资格尚主，就算岐阳爱他，本宫愿意，陛下和宗室也不会答应的。”贵妃娘娘冷笑道。
　　“娘娘知道？移名换姓？”裴行远为何要移名换姓？贵妃是如何得知的？
　　“我只有这一儿一女，如何能不知道！那少年生在烟花之地，长在秦楼楚馆，只怕连生父是谁也不晓得，日后让他离恒儿远些。”
　　怪不得常觉得裴行远藏着什么，季九现下才明白过来，移名换姓想必是惧怕世人眼光，烟花贱籍又如何，父母血亲又由不得自己选！小殿下生在皇家，不也有许多烦恼事么！
　　“恒儿可有喜欢的人？”
　　“殿下还小……”季九正在心中感叹，冷不防听到贵妃娘娘突然问起，不由愣怔了下，李恒还是个孩子，整天只爱吃喝玩乐，哪里有什么喜欢的人，难道是几年前在东市遇见的胡姬？
　　“他妹妹都定亲了，哪里还小，身边也该有服侍的人了，你去问问他，喜欢什么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