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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七章 ...

  •   第十七章
      往昔不复静夜听雨无泪

      心中蓦然一动,熟悉的气息萦绕不去,牵缠着她。泰芗登时抬头,心如鼓擂,日日牵挂的人就立于堂屋上,消瘦的面颊上挂着那温柔依旧的微笑,眼波流转,贪婪地凝视着自己,似是要把两年时日全补将回来。手心微微沁出湿汗,泰芗展颜笑起来,却堪堪落下泪来。
      楚烨只觉气血上涌,竟是无法自持的颤抖,终是相见,却无法言语,唯想此刻好好地看她,狠狠地看她,把她刻在脑中,印在心上。他上前一步,却不敢再近一分,两年而已,他已觉得有一世那么长久,恍如隔世,却是在相见后,才发觉那想念原是癫狂得让他害怕,芗丫头,为师回来了,却是携了一把双刃剑,互为两伤啊。“芗丫头......”他轻唤出口,毫无底气。
      “师父!”轻脆脆的声音响在门前,打断了众人的惊艳,纷纷回首。
      痛呵!泰芗一瞬间惨白的俏脸,像是一把利刃,重重刺在心头,再缓缓地抽出,心底在汨汨淌血,他却不得不强作欢颜,“无泪,来,见过你的师姐。”
      无泪来到他身旁,被他牵起了手,却是汗湿冰冷的可怕。她艰难地笑,这二人的痛苦,她怎会不了解,只是自己心中那一分痛楚,又有谁会在意。“师姐。”她乖巧地叫着,望着眼前这璧玉般的人儿,真是美呵,那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灵,迷蒙美目,莫怪师父会倾心如此……
      手下不曾停滞,琴音一声沉过一声,又一声高过一声,却是一曲离歌默唱心间。泰芗但知自己别不开眼,只能怔怔地望着那携手的二人。
      [新人旧人,迟早的事儿罢了。]
      苏陌淡淡的话语盘绕不去,声声将她打入无间地狱,将她打得体无完肤,将她一颗心生生打得支离破碎。彻骨的疼痛呵,直直将她打醒。猝然一个高音,指上玳瑁护指尽数迸裂,剥离了纤纤细指,泰芗恍若未觉,只是想着弹完此曲,便能离开,便再不见他,再不会如此痛彻心肺。娇嫩的指腹不堪折磨,渗出血痕,最终流下鲜血,十指连心,这样的痛楚却不足以止住泰芗琴音。
      人人为之惊愕,绮娘更是心急如焚上前劝阻,竟被泰芗周身真气弹开几步。渐渐浓郁梅香充溢堂屋内,曲终于琴弦崩断的怪异音调中,泰芗翻然而醒,神志清明。她一步跃下青玉台,垂手立于楚烨二人面前一福,慢道,“此曲贺师父归来,徒儿泰芗敬拜。”她冰冷有礼,十足的遥远。
      “泰芗此贺曲当真是折煞为师了,”楚烨淡笑而语,“两年不见,泰芗果然变了很多。”他十足的优雅,掩着心中万分痛苦。
      泰芗施礼退下,不看楚烨一眼。楚烨微笑目送,不挽留泰芗一句。
      听澜水榭
      “嗵”的一声跳入水中,刺骨冰寒迅速打透薄软裙衫直侵体肤。眼前尽是他淡薄的笑,他闪烁的眼神,他们相携的手。原来不知觉间心底子里放下一个名字,再无其它。
      “莫要迟疑,莫要徘徊......”
      蓦然乍响在耳边的阴沉咒音像是纠缠不去的怨灵叫嚣着闯进脑际,一股凌乱内息直冲百汇穴,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头痛欲裂,极刚之气也是顺着经脉迅速游走于周身。痛啊!那汹涌而来的至极痛楚侵蚀着她残存的斗志,她不会输,也不能输,只是这煞人的痛啊,让她无力抵抗。泰芗不敌蜷缩进冰冷水中,紧紧拥着自己臂膀,指甲深深掐进肌肤中,直至渗出血丝。
      几条游鱼逐渐靠拢近旁,方觉危险想要逃开,却被那股怪异真气吸附了去,不多时,便是翻尸水面,一潭碧水氤氲着水汽,竟是翻滚沸腾起来,久久未能平歇,泰芗则始终不见踪影,似是就此沉没池底,香消玉殒。
      忽有人影闪动,“你做什么!”隐于暗处的韩天忌一把拽住想要冲出去的苏陌,低喝道。
      苏陌受阻于他的铁腕,显出痛苦表情,“泰芗她……”泰芗正在受罪,她不能坐视不救!不快些将她体内真气导出,恐会走火入魔啊!
      “今儿个让你过来,不是为了让你看花泰芗受罪,只是让你知道,从今以后你们就是敌人。”韩天忌冷漠的语调儿让苏陌怔愣,他凌厉的眼神让她避无可避,她不要这样的,她不是为此而来的啊。
      院内池中依旧是水汽缭绕,渐复平静。
      韩天忌放开她,叹息,“当日你肯喝下连心蛊,就应当明了。何苦为他人所累,你不是已经无所牵挂了么。”她脸上的凄然令心中不经意划过一丝痛楚,那道细微不可感的伤口就这样昭然而揭,原来,情根已久,不为人知。
      池中的动静引去苏陌心神,错过了那不意间泄漏的情愫,错过了面前这男人坚强有力的臂膀,和深沉不可测的热情。
      泰芗慢慢直立起身,混身虽是湿透却蒸腾着热气的样子。她低垂着头,长发披散,掩住面庞,那静默的娇小身形,似游魂般让人揪心。苏陌甚是担忧,看向韩天忌。这时,院外脚步声声,绮娘的声音由远及近,“那孩子定是在听澜水榭,快些走!别出什么事儿才好!”韩天忌出手迅疾点住苏陌上身穴道,带了她悄然而去。
      泰芗缓缓摊开手掌,手心中一只青玉镯子安然而卧,她启唇轻喃着,“陌儿……”合掌一握,清脆的碎裂声淹没在院门敞开的吱呀声中。
      “泰芗! 你这是做什么!”绮娘大惊失色,说着便要下水来拉她。盈艳忙止了她,吩咐几个护院下去救人。
      泰芗仰首望向他们,溶溶月华,凝脂点漆,艳绝。她掠臂出水,带起阵阵波澜,足尖一点,人已在石板桥上,“绮娘放心罢,泰芗一切皆安然。只是有些累了,我先回院子了。”漫步前行,不看任何人惊诧的表情,不看隐于阴影里沉默的楚烨,不看自己疼痛得无以复加的伤口,不看那废墟掩盖下的蠢动火种,将会是如何成为漫天红莲火焰,如何湮灭一切……
      泰芗回到自己小院的时候,盈艳早就叫人烧好了水,屋内雾气缭绕,温暖如春。轻抚自己柔滑如缎的肌肤,直至脚踝处,眉弓一跳,低声笑起来,她不会输,她定是胜者!温暖的水中,是慢慢冰冷下的真心一颗,还有一朵青莲,妖艳盛开。

      回去已是子夜,无泪故作轻松,楚烨沉默寡语。翻身卧倒在床上拥被而眠,入鼻是满溢的阳光味道,心头一颤,他慌忙掀开枕头,泛了黄的竹虫儿依然躺在那里,然身边,多了个伴儿,一黄一绿,相映成趣。“泰芗啊……”痛苦呻吟,叫出的是她的名字,闭上双目,只有那抹飘忽蓝色和惨白容颜,声声唤着“师父”离他越来越远,不再望他一眼……“泰芗!”他蓦地呛出一口污血,大口喘气却仍是感到难过窒息,一如疯狂妄念扼住他的喉咙,让他痛苦难当。
      “师父!”闻声而来的无泪手忙脚乱地在他身上翻找,将找出的药丸喂他服下,怆痛不已,“师父,你这是何苦,只是一个花泰芗,你就连命都不要了,连轩辕氏的江山都不要了么!”你就连我都不看上一眼么!终是没有说出口,她怕极这一句话将在他们之间劈削出的深渊沟壑!
      两人紧紧相拥,用仅剩的体温温暖彼此,仍是感到寒冷,这彻骨的寒意,是从心底子里散出,无法祛退的。
      楚烨恍惚,一句话,一时间,回到那片翠竹林子。

      十几个孩子一字排开,在金光闪闪,倒钩森森的鞭子下,声嘶力竭地大声喊道,[为大义,为江山,为轩辕氏!]
      [吴忧,这个送你的。]罕见的双色花瓣儿的小花朵,淡淡的粉,浓浓的紫,娇柔得不盈一捧,在他手中微微颤抖,他笑起来,[好看吧。]
      吴忧小心翼翼接过,赞叹着,[好看极了啊。谢谢十二。]她爱不释手地左瞧右看,全忘了方才师父才说过要来查他们功课的事情。
      [是郗颢摘的,咱们三个人里,就属他最心细了,他说这花是难得的罕见物儿,连根儿一起挖过来呢,一会儿种到你屋子外……]他越说越是起劲儿,似是已经看到了来年遍地花朵的光景。
      郗颢不甚开心地别开脸,沉郁的不发一言。
      吴忧惊喜地看向郗颢,有些不敢相信,[郗颢,是你……]她小脸涨的通红,像这花朵一般娇艳。
      [你们在做什么。]南宫同碧负手站在门口,冷冷问着。
      [师父!]三个孩子立刻没了那股开心模样,齐刷刷垂首而立。吴忧将花掩在身后,不敢看南宫同碧。
      南宫同碧冷哼一声,[吴忧,你拿着什么。]
      [师父……]吴忧哀叫一声,却仍是无法抵抗南宫同碧冷冽的目光一瞥,双手捧着花朵高举眉前,[这花朵甚是稀奇,是双色花瓣儿呢,可不可以……]一道凌厉劲风甩来,吴忧手背结结实实挨了一鞭子,顿时皮开肉绽,鲜血外涌,一滴一滴掉落在双色花瓣儿上,一滴一滴染污了他们的誓言。他怒极想要一冲而上,被郗颢暗地里拉住。
      南宫同碧收了鞭子,掠了他们一眼,离开前只道,[记着你们的身份,你们是轩辕氏最精锐的暗刺者,你们只能活在黑暗里,眼中也只能有黑色,心里更要如此。逾了这道坎儿,便没有了你们活着的价值,留你们也没什么用处了。为师也是为你们好,你们当是明了的。]
      郗颢脚软地站不稳,他捂着吴忧血流不止的小手,脸色青白,浑身颤抖不已。吴忧不哭不闹,只是轻轻地问道,[我们真的只看得见黑色么,我们真的只能活在黑暗中么……]
      [我们为轩辕氏而战,为自己而活。]他轻轻揽住她的肩膀,十几岁的孩子眼中有着深沉的憎恨,更多的是深深的无奈。
      为大义,为江山,为轩辕氏

      楚烨顺了顺气,药效上了劲头,有些昏昏欲睡,他摸了摸无泪的头,无力地笑,“回罢,我睡会儿便好了。”
      无泪知道他的脾气,不再说些什么,安静地离开。
      楚烨盯着纱帐,一字一顿喃念,“为大义,为江山,为轩辕氏,戒情。”
      ……

      “主爷,泰芗连破两重忘莲,想是内外功夫都会大有精进。”
      “嗯,辛苦了,艳儿。”吴双阖眼漫应,连破两重么,未想到这楚烨对泰芗丫头如此重要,呵呵,“有意思啊,有意思。”他忽地笑着自语,堂下的盈艳眉心一紧,他又起了什么盘算。莫要再伤他二人啊,他们已是两败俱伤,没有气力再承受什么了。
      吴双举起茶盏,微然一笑,“艳儿啊,这回多亏着你先激了泰芗一下,才有这般好的成效。只是回头是万不可能的,你要想清楚了啊。”她一吸一呼间顿促的气息将她出卖,怎么他手下的几个孩子,都是心善慈悲之人啊,一个韩天忌是这样,一个盈艳也是这样,“不成大器啊,只盼着梧月不似你们这样没用。”他长身而起,脸上略带倦容,“我倦了,你回去吧,照看好泰芗。”
      “是。”盈艳行礼退下。
      夜路漫漫似无尽头,有那么一刻,盈艳感到害怕,害怕回到观月阁,害怕看到泰芗淡然无神的表情,害怕自己再一次心软置小主于死地。
      “盈姐姐。”
      盈艳吓一跳地望向不知什么时候就等在自己房中的泰芗,笑的力不从心,“泰芗啊,这么晚了还不睡么。”
      泰芗安静地坐在床沿,道,“盈姐姐不也是漏夜外出。”
      盈艳不答反笑,来到她身边,握着她的手,皱眉,“怎地这么凉,夜寒侵人,你若是再穿得这么单薄,真是要病了的。”她把泰芗冰冷双手放入自己怀中焐着,搂过泰芗躺在床上,轻问,“有话要说的么。”
      泰芗应了声,把头埋进盈艳香软的肩窝,缓道,“盈姐姐,不要骗我,我受不了的。”
      泪水滴滴滑落,盈艳紧搂着泰芗,叹息,“泰芗,若我真的骗了你,你怎么办。”她终究只是个孩子,却背负了重于泰山的使命,不得有情,不得有泪,不得有心。
      “我会很心痛地杀死你。”蓦地一双小手攀上盈艳的颈子,沉着地运上劲道。盈艳胸前的空气骤然被抽空,她瞪大眼睛感觉死亡的逼近,眼前的泰芗忽远忽近,模糊的绽放着笑颜……
      泰芗见盈艳双眼上翻,放开了手翻身下床。盈艳惊得一身冷汗,干呕不已,手脚尚有些抽搐。
      “盈姐姐,不要骗我,我真的受不了。”泰芗递上一杯温茶,笑的温柔。盈艳泪眼模糊地注视她的离去,愕然发现她赤脚而行,月色映掩间,左脚踝处,一朵青莲静静绽放。

      楚烨在消失了三天后再次来到观月阁,却是要带泰芗回去。
      绮娘冷面相对,坚决不允。楚烨好话说尽,不肯放弃。盈艳插嘴道,“这样也不是办法,不若问问泰芗的意思罢。”
      泰芗一袭蝉翼灰纱裙款款而来,在见到楚烨时微微而笑,“师父。”
      楚烨只觉脑际一撞,那冰冷的眼眸里不再有波澜,死水一般黯然无神,让他胆怯不敢开口相问。“泰芗……”
      “怎么,师父?”
      绮娘拉过泰芗,开门见山,“泰芗啊,楚烨说要你回去院子,你可愿离开?”一时间屋中三人都紧盯着泰芗不放。
      泰芗定定地望着楚烨,似是思虑些什么,继而一笑,“师父,回家吧。”她站到楚烨身后,向绮娘盈艳行礼道谢。
      一切似乎回到两年之前,楚烨还是那个温文尔雅的翩翩公子,泰芗还是那个不言不笑的小小璧人,一前一后站在他们面前,不离不弃。一切又似乎再无可能回到往昔,注定他们海角天涯,两两相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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