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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剑拔弩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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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姨娘抿着唇,这才艰难的点点头。
她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沉着脸模样将青黛都吓了一跳。果然召沈菀回府就没甚好事,她早该知道的,沈菀当年会被送去青云阁,母亲也不是受宠的小妾,也就别指望隔了十二年她的这个还会心心念念的记着她,盼着她回府团聚。
那秦风凌是什么人?
若是说她国公府沈十娘是风流娘子,那么这秦三郎便是长安一煞,凡是他看上的娘子没有得不到手的,说他是登徒浪子实在是言轻了。这秦中都督子嗣单薄,秦三郎又是嫡长子,自然是疼爱非常,对他做的这些事只要是不算过分,多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哪会舍得责罚一句?
她可记得,之前西域送来了一批胡姬,都送去了中都督府上,没过多久有人就看见中都督府上时不时抬出裹着草席的尸体,垂落出来的手指上手燃遍了斑斑血迹,看那身量高挑的尸体,纷纷有人猜测是不是之前送进去那批舞姬。
她知道这个秦三郎暴虐成性,手段极其狠辣,时常将身边的侍婢折磨得半死,即便作为声名狼藉的沈十娘,沈婉对这个人也是能比则避。
而现在,沈从琛却要将她嫁给这个恶魔?
“娘子要嫁人了?”青黛这些年和沈菀在青云阁,离长安山高路远自然不知道秦风凌是个什么人,她认为自家娘子年方二十了,寻常娘子这个时候孩子都有几个了,沈婉还没人要她自然担心,一听说有人上门求亲,是真的替她开心。
“青黛你可知秦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青黛摇了摇头,但看华姨娘眼眶泛红也心知不是什么好人,再听沈婉一说完几乎都要哭了出来。
“阿郎真是这么狠心的人?娘子即便这些年没在他身旁,可也是时时记挂着阿郎的,阿郎却要把娘子往火坑里推?”
阿郎指的是沈菀的父亲沈从琛,然而她这个父亲对沈菀真是连半点情分都没了,明知道是送女儿去送死,他也是毫不犹豫的奉上。
“阿菀,你现在就收拾行李离开沈府,你阿爹虽然知道回来了,但是现在未曾露面也来不及阻止你。为娘者不希望自己的儿将来能富贵荣华,可是也希望你能平安康健一生。”
沈婉一震,又听她续道,“趁着夜色,就当你从来没回来过。”
华姨娘去推沈婉想将她推出门外,沈婉愣在原地没动,她要是为了一己之私走了,华姨娘怎么办?说到底妾室等同于奴婢,她一走了之不是将华姨娘推入绝境么?
见她不走,她急切起来,去扯一旁的青黛,疾言厉色道:“青黛你愣着作甚,还不将七娘带出府去!”
“这是要带谁出府啊?”衣袍带风,忽然就从门里踏进来一个人,看上去相貌堂堂,着青色圆领窄袖袍衫,眼神如炬直直的射向沈婉。
被他锐利的眼神盯住,沈婉坦然面对,没有半分不自在。她想这便是沈菀的父亲罢,一身青衫儒雅,板起脸的样子十分严肃,想来是个严父,但必定不是好父亲。
“阿郎,七娘说今夜回府有些闷,妾身只是说夜深了,让青黛明日再带她出府游玩......”见沈从琛身后来了大群的仆役,皆肃然的立在门外,想必是早就防着她有这一手。华姨娘心底的绝望油然而生,她的阿菀这下可走不了了!
华姨娘眼神躲闪,沈从琛冷哼一声,又将目光投向沈婉。上下打量一番才道:“十二年不见阿婉长高不少,可沈府的规矩也忘了罢,见了阿爹也不知道要行礼,简直不像话!”
沈婉本来面无表情听见这话婉转笑了,“规矩没敢忘,只是阿婉从来不认卖女求荣的人作父亲。”
这话一出,不仅华姨娘和青黛吃了一惊,沈从琛更是勃然色变,袍衫一扬,手掌就要往沈婉脸上招呼去。沈婉耳边风声呼啸,不等掌风将至从容的躲闪开了。
“是阿菀说的不对,还是说到你痛处去了?”沈婉冷笑,站在原地宛若君子般玉立,竟有种凌厉张狂。
“七娘!”华姨娘失声,惊诧道,“你怎能这样这样说你阿爹?”
这个中年男人不是她阿爹,她的阿爹是朝廷正三品散骑常侍兼金紫光禄大夫沈浩,从小将她捧在手心呵护着,唯恐受了半点委屈。她母亲王氏早逝,十余年来府上无妾室,也无继母,不过是怕她受继母的苛责,她的阿爹是做不出来这种卖女儿的事来的。
沈从琛看着站在角落里的沈婉,眼神冷得可怕,看他宛若不共戴天的仇人。
这些年她长高不少,从前蜡黄脸色褪去瘦弱的骨架长开来,仿佛男子般俊秀内敛的美,剪剪秋水动人又含了不少女子的柔美。难道这些年不仅身量变了,连从前怯弱的性子都消失了么?
“七娘,阿爹知道你这些年在青云阁受了苦,可是你也要体谅沈府。”他语气委顿下来,眼里含满愧疚似乎打算动之以情,“那年有个云游道士说你天煞孤星,说要克尽其亲,阿爹不得已这才将你送回去青云阁,这些年你还恨我吗?”
天煞孤星?当真可笑,当年也有那些个骗吃骗喝的臭道士指着她的鼻子说她是魔星转世,养在府中怕要出事,还不是被阿爹举着笤帚打出了国公府。
她现在倒是有些可怜沈菀,可是身处其位是她沈十娘,她沈婉从来就不是逆来顺受的人,做了长安十八年的霸王,即使虎落平阳还轮不到别人爬到她头上来。
沈婉弯了弯唇角,嘲讽尽显无疑,“十二年前你能将沈菀送去青云,十二年后你也能将沈菀送去秦风凌的府上,我若是对你还有半分情谊,现在也喂了狗了!”
华姨娘被这话吓得不轻,她一直以为沈菀还是那个胆小柔弱的七娘,殊不知她居然对沈从琛说出这等大逆不道的话来。
这下沈从琛脸上笑容没了,也不再惺惺作态,“你既然知道要嫁给秦三郎,就从命吧,也省了些麻烦。”
沈婉暗自握紧拳头,指甲嵌入血肉模糊的伤口里,让她精神为之一振,“我沈婉从来不相信命运这东西,即便有,那也应该掌握在自己手中。”
说着,她“唰”的将腰间的匕首抽出来。还好,虽然是与沈菀灵魂互换,可这具身子的功夫尚能为她所用,她以往也不是什么娇养的娘子,翻墙爬树惯了,自然适应得来。
与此同时,听见动静,门口忽然进来两个人。皆是穿着中衣披散着长发,一人面容姣好,粉腮红润,秀眸惺忪。另一位虽然上了年纪,可那张保养得极好的脸上尚有风韵,即便是穿着中衣,也能看出气度不凡。
沈婉忽然转头看了看华姨娘,只见后者脸色微变,立刻屈膝行礼唤了声“夫人”
那少女见她眼里也微微惊诧,失声道:“七娘,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是后日么,怎回来得这样早?”
看见她手中握着匕首,又惊呼道:“难得回来你怎么动起了刀子,和阿爹有什么话好好便是,隔了十多年见面如仇人,你可有想过华姨娘?”那少女咄咄不休,沈婉觉得耳边简直要炸开了。
她听青黛说过沈府的事,府上就两位娘子,一位是庶出沈菀,一位是嫡出娘子四娘沈鸢,想必这位就是了。
“四娘站着说话真是不腰疼,冠冕堂皇听得我真是惭愧,不知若是换了四娘嫁给秦三郎,你该是如何反应?”
果然沈鸢怔住了,一时答不上来,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她知道秦三郎是个什么样的人。阿爹疼她爱她自然舍不得送她入那魔窟,她和阿娘自然而然都认为是沈菀无疑了,却从来没有设身处地为她想过。
为什么要替沈菀着想,她不过是府上一个庶女,她从来不配和她平起平坐,这等事自然是落到她身上。
“放肆!”沈鸢旁边的夫人疾言厉色,指着沈菀鼻子骂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我家阿鸢凭什么替你去嫁?”
新鲜事头一回,她听得骂声多了,有骂她风流娘子的,有骂她辣手摧花的,有骂她徳仪尽失的,可从来没人敢骂她是什么东西。
青黛听得浑身发抖,她早知道会沈府是这等局面,是要将娘子往火坑里推,她一定会将沈府送来的那份书信好好地藏起来,不!是撕成碎片,烧成灰烬,绝对不会让娘子看见。
她眼眶里含泪,这些年她娘子受得这些委屈全拜沈府所赐,她转头去看沈婉,这一看不得了,藏在暗处的沈婉,面容被微弱摇曳的烛火映衬得越发深邃,突然沈婉诡异的笑了笑,接着她就从青黛眼前消失。
谁也没看见沈婉的动作,只听见凝固的空气中,响起清脆的巴掌声,接着就传来沈婉冷冷的声音,“我沈婉不算东西,那你女儿连东西也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