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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六岁 ...

  •   轻盈的纱缦随着从半开的窗户溜进来的晚风翩翩起舞,缭乱了她的眼,若不是手掌刚上过药,否则她真想去抓住它们。

      老夫子不厚道,一状告去了爷爷那儿,爹不在,这个家是爷爷做主。爷爷在听罢老夫子一番痛心疾首慷慨陈词后,意外地并未勃然大怒,反倒怪老夫子小题大做。

      “女子无才便是德,随便了。”

      爷爷挥挥手就要将老夫子打发了。

      谁知,老夫子似乎吃了秤砣铁了心要跟她作对?!

      “老爷您错了!贵府上的林小姐虽大字至今未识几个,却不是无才之辈!”

      这话听起来像夸奖,爷爷也提了兴趣,“夫子,此话怎讲?”

      骨瘦如柴的手指抚过戒尺的冰冷,老夫子横眉怒目,脸色沉下,仿佛不屑重复她方才的黄口小儿无稽之谈。

      “以林小姐堪堪稚龄,本以年幼无知胡说八道,可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参悟得比我这做夫子的还透彻呢,”老夫子斜视着高高在上的林家老爷,冷哼道,“看来是贵府教导有方哪。”

      随着老夫子的话,爷爷的老脸愈加抽搐。

      “这丫头,说什么了?”

      “林小姐说,”戒尺拍打着手心,老夫子好像一点也不痛,“六道轮回踏错一步便是后悔终身,回头无岸……”

      “林小姐,你可知我们刚刚讲到哪里了?”

      一个时辰前,她被老夫子抓现行,又被迫回想讲课的内容,不就讲故事吗?她不爱听,“回夫子,我忘了。”答得理直气壮,一丁点都不心虚。

      教训的话被噎在喉咙,咽不下吐不出,呛得老夫子忙不迭地咳嗽不停。

      “夫子说的是佛经中的……”林远棋小声想提醒她。

      林纷不做多想直接打断他,“掌司殿供奉的是三清老祖,与那佛祖不熟。”话出口,就后悔了。果然只见二哥瞠目结舌地呆愣住,老夫子通红的脸陡然发青。

      “你竟敢藐视佛祖!”气得七窍生烟,老夫子举起戒尺指着她的鼻子,“好大的胆子!”

      “掌司殿是哪座庙?我怎么没听过?”紧接着的是甩了甩脑袋的林远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对她口中的掌司殿感到新鲜。

      “掌司殿就是掌司殿,不是庙,”皱了皱鼻子,她认真地解释道,“掌司上仙不是和尚。”

      “掌司上仙又是个什么东西?”

      这人怎么这么笨,“掌司上仙不是东西!是神仙!”

      “你又没见过神仙,怎么知道他是东西还是神仙?”林远棋不死心,也不信她的话。

      “我当然见过……”她急欲证明,小小的身板坐得笔直,“我天天……”

      “啪!”

      七寸六分长的戒尺狠狠落在他们眼前,桌上的狼毫笔抖了抖,骨碌滚下砚台,笔尖的墨汁弄脏了叠放的宣纸。阴霾了脸的老夫子,来回打量两个仿佛没事人的孩子,拼命告诉自己这两个还是孩子—可孩子也不能口出狂言目中无人!

      “林纷你说,你为何污蔑佛祖?!”因林二少爷是林家的掌上明珠,老夫子还是有所顾忌,但林纷不一样,她的秘密林家上下皆知。

      她何时污蔑过佛祖了?!“佛祖不常来天庭,最近的一次也有千年多了。我真的与他不熟。”见都没见过。

      “哈哈!小妹你是不是中邪了?你当然没见过佛祖啊!”不识趣的林远棋无视老夫子已是咬牙切齿的模样,捂着肚子笑弯了眼,“还千年呢?你才几岁啊!”

      林纷顿时语噎,她忘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处。

      老夫子瞥了眼笑得停不下来的二少爷,又看向她,“林家素来一心向善,林老夫人更是礼佛数十载,林爷孝道当前还专程为老夫人求来佛祖神像供奉于佛堂。林家是钱塘县出了名的向佛之家,若不是看在佛祖的份上我堂堂一介前朝进士怎会答应前来教导你们?!哼!岂知林家竟出了你这么个欺师灭祖不知感恩之辈!我定要告诉林家老爷,严惩不贷!”

      “夫子,小妹不懂这些……”

      林远棋不知老夫子怎么越说越激动,竟把小妹的满口胡话上纲上线到如此高度。

      她也不明白啊!她到底说了什么让老夫子可以气得如此—“莫名其妙!我究竟哪句说错了?!”林纷刷地站直了身子,面无惧色地瞪着这个老头,“我与佛祖不熟是实话,我不信佛怎就不可以了?你一做夫子的不信奉孔圣人,不是更奇怪?!”

      “你!目无尊长!”

      她个子比书案高不了多少,圆胖的双颊鼓得老高,像被踩着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方才说我欺师灭祖已是空口瞎白话,而今又说什么目无尊长?行!这条我认,夫子在上,请恕林纷无礼了。”

      “扑哧”林远棋不合时宜地又笑了。

      “你知错了?!”

      虽诧异她态度的转变,老夫子仍摆着傲慢的架子。谁知,他又误会了。

      林纷恭敬地作了一个揖,“回夫子,我只知自己生来就未曾见过佛祖,佛祖是否慈悲为怀何以为据?我只知自己误入轮回误投此身,后悔却回头无岸!至于错在哪里,林纷不知。”

      她真的只有六岁?老夫子疑惑地瞅了半响,一边的林远棋停止了疯笑,惊呆了目光。

      “谁教你的这些?”收敛了心神,老夫子直觉她的言行举止异于常人,林家世代营商,教育出的孩子虽不及书香门第,但也知书达理通晓事事,怎会如她这般胡言乱语。

      唇角扯出一抹不怀好意,她吐字清晰掷地有力。

      “林家。”

      林老爷下手还算留了情分,没太狠劲,掌心也就肿了四五道红条痕。哎,莫怪她对着老夫子瞎说一通,只因他林家长林家短好似林家收留了她像是施了多大的恩。别跟她提出身,她的来历只有阎王知道。

      在这个家,除了娘和林远棋对她好以外,其余的人看她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原本她也只以为自个儿多心了,若不是偷听到爹与林远书的闲聊,她还真就傻不愣登地等着掌司上仙忙完了来寻她。

      六岁的那年冬天,无聊的等了掌司上仙将近半年后,她实在是无所事事至极。林远棋每日要听夫子讲课、习字,也就不常能见到,她估摸着娘一时半会绣不完那朵牡丹,便一个人溜到院中找草木聊天,那会儿娘还没给她找丫鬟,也没人盯着她。

      蹲在院落的一角,粗短的手指在刚种植下的一株腊梅树身底部轻轻地抓了抓,她是有多闲才会替它挠痒痒,就因它方才冲她抱怨了几句“南方就是不比北方,真热。”,一会儿又说“这户人家真奇怪花了好多银子买我回来,怎的就不会好好照顾?”,不过片臾又来了“哎哎,人家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都没个招呼的嘛?!”,接着又是瞎哼哼,“哎哟,背后好痒啊,是不是有虫子?!快抓掉快抓掉!”于是,她没好气地听话了。

      掌司上仙哪!你家亲戚不都是孤傲高冷的嘛?怎么出了这么个话痨?!林纷十分想装作没听见没看到,就此路过,真不该驻足,现在是想跑都不行。

      “喂,它们都说你听得见咱们说话,别走啊!陪我聊聊啊!”腊梅费力地伸出枝桠去钩她的衣裳。

      她只是来找还未冬眠的樟树多问些关于林家的情况的,“树精啊树精,你话好多啊。不潜心修炼你要如何幻形?”痒都替它挠完了,它还敢得寸进尺?林纷有气无力地算是给它一个告诫。

      腊梅听闻此话并未就此打住反而更加抖擞了精神,“喂喂,给我说说天界长什么样子?我要何时才能上天?还是需先化形?听说得有高人指点,最好是遇上一线机缘……”

      梅掌司快点来把你家的奇葩连根拔除给掌司殿修柴房吧。她真是快疯……

      “爹,儿今天必须得跟您谈谈!”

      一个像极了无毛丑鸟那嘶哑的嗓子发出的声音,语气却是斩钉截铁由不得人。

      探出半个脑袋张望,堂屋前林远书的白衫依稀可辨。他背对着她这边,丝毫未觉身后不远处的腊梅树下藏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对堂屋内的人大声嚷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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