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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一江钱塘两湖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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脸色稍缓了缓,眼下不能再看着她一错再错,将自己的仙途一毁再毁。梅墨清敛神后,对她说,“进入轮回殿后往最左边一条路走,无论谁叫你都不要理睬不要回头,若是遇上有人给你水喝,记得,不许喝也不许问……”
“为什么?”
她的眼睛一瞬不眨地将他的话记下,可就是管不住多事的嘴。
“为什么也不许问!”他瞪着她,继续说道,“过奈何桥时将清心咒背诵三遍,然后会有人带你去看三生石……”
她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
“不管你看到了什么都不要相信,看完就走,若是被三生石的幻象迷惑了心智,你就永远都无法记起自己进入轮回是去做什么,更甚者,可能再也回不来了。”他不是恐吓她,更不是危言耸听,只是防患于未然,“你只要记得我的话,一直往前走,不要被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想蒙蔽,记清楚了没?”
“记清楚了。”
她郑重其事地点头,却又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说吧,还有什么想问的?”
瞧着她可怜兮兮的瞅着自己,梅墨清想到这丫头马上就要独自走进不可预测的轮回道,心稍稍软了一点。
“我不在,谁来打扫掌司殿?”
她望着他,开口却是与此去毫无关联的问题,令他有扶额的冲动。
“梅掌司请留步。”谢必安笑容可掬地摇晃着法杖,冲梅墨清一抱拳,伸手拽过慢吞吞唯唯喏诺缩在他身后的林纷,转身之际嘴角一扯,“赊账生死薄,换六道轮回,地府黄泉路,此生终是悔。”
林纷刚想问个他这话是何意思,脚下一滑,身体犹如失去平衡的鹅毛,飘飘荡荡坠入黑暗。
掌司上仙还没回答,她不在的时候掌司殿谁来打扫?掌司上仙还不知道,她送他的礼物藏在他常翻看的卷册里。她忘记告诉他,她已经背熟了梅令诀;她想给他看看,她的离心剑其实也是有模有样的。
她还没问,他会不会来找她。
待天空陷入从未曾有过的漆黑,骤然间风云交汇天地变色,白茫茫的雾迅速笼罩了梅墨清身处的地方。一阵紧接一阵,猫喊狼哼豺笑狐叱,一波未平一波顿起,凄厉地鬼哭声叫屈声,刺耳万分。惨白或鲜红的鬼影在园中飘来飘去,他却只依旧凝视着这扇紧闭的乌木大门。
五百年修为赊账阎王殿,换取林纷千年机缘一线—梅墨清。
梅掌司要救白素贞,旋花要渡劫,阎君说他可以就当这只是个巧合。林纷若是阻止得了白素贞,助那女子与许仙终成良缘美眷,阎君认为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帮月老一把,也弥补了梅墨清管教不严犯下的错。顺水人情,阎君自认这笔交易很划算。
当然很划算!
雾惨云幽下的梅墨清,嘴角浅浅泛起笑意,一直紧握的右手指缝中晶莹的绿意渐隐渐灭。
两扇乌木门又慢慢合上,一个青色身影悄无声息地隐遁在门内。
两眼一抹黑,林纷摸索着墙沿,一步一步往前挪,走得那叫颤颤巍巍,后悔不迭。这黑灯瞎火的,阎君也太吝啬了,连根蜡烛都不给点?!而且,这里实在是太静了,静得能听见自个儿的心跳声,扑通扑通—几乎跳得没个正形。
左边?看都看不见,她哪分得出哪跟哪儿啊?!所幸她牢牢记得掌司上仙说过是最左边,那干脆—往左边靠呗,都挨上墙了,这总是最左边的左边了吧!
眼一瞪,心一横,林纷大步迈开,既来之则安之!
没人注意到,生死薄的另一页上,有一人的名字正悄悄出现;姻缘册上,被林纷胡乱划去的那个名字,正微微晕出了光芒。
一江钱塘两湖酒,三分西子四分妖。五杯醉卧兰舟上,醒来身后六百桥。天宝谪仙骑鹤去,诗风大袖月宫寒。钱塘每度潮汐猛,疑是狂生纵酒澜。岳王亦遁荒丘冢,瀚海浮舟陌路哀。山势穷追烟霏尽,悲风怒卷大潮来。滔天浊浪排空来,翻江倒海山为摧。--摘自民间歌谣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君不见河边草,冬时枯死春满道。君不见城上日,今暝没尽去,明朝复更出。”
丁香花藤下,一青衣女子头梳双环髻,扎着绿丝带,一手执壶一手举杯,对着皓朗星空惆怅感慨。
“不跟大姐好好学刺绣,整日里神神叨叨,现下还学你二哥饮酒吟诗,没头没尾都不知念的是什么!哪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端坐一旁,男子白袍胜雪,背影一丝不苟,尤其是教训起她来,那更是絮絮叨叨没完没了。
“大哥,求你放过我吧!耳朵都快磨出茧子了!”
青衣女子一仰头,又是一杯酒下肚,微醺的感觉就像这夏夜的一丝清风。
“若不是爹命我前来,我才懒得管你呢。”白袍男子伸手夺下酒壶,似恼羞成怒冲着她,“林纷,婚期将至,你别再胡闹了好不好?!”
“胡闹?哈!到底是谁在胡闹?!今我何时当得然,一去永灭入黄泉!阎王爷你怎么能这么小气连盏油灯都不给!”
“林纷!”
林远书头疼了,她又开始疯了,自打六岁那年跌入西湖后,她就没回过神来过。无可奈何,他又再次选择了任凭她疯下去,拂袖离去。
“阎王爷你咋可以装穷装得这么彻底……掌司上仙你怎么都不来找我……我好想……”
十年了,她又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待了整整十年。可,天上不过才几日,掌司上仙这么快就把她给忘了么。终是,忍不住呜咽抽泣。
十年前西湖畔
六岁的小林纷怔怔地望着碧波荡漾的西湖水,像是水里有什么在吸引着她的目光,一动不动,浑然不觉小小的身体正在往前倾。
空有一身道行的旋花林纷终于摸索到了墙壁的尽头,眼前似乎被一扇门挡住,她毫无选择直接推开了这扇沉重的大门,嘎吱—把自己也推入了错得离谱的轮回道。
没有走过桥,也无从得知奈何二字所谓何;怪石嶙峋仿若走入石林,谁知道哪块是三生石,石头上面又没刻字;一路走来,连只飞禽走兽都没有,更遑论掌司上仙说会有人请她喝茶?害得她口干舌燥,只得拼命咽口水。
若不是突如其来熟悉的扑鼻香味,引得她心切渴望,又怎会走得太快而没有看清前方的路?!
她记得坠入深渊前最后看见的,是悬崖峭壁上一抹青色。
头痛欲裂般醒来,不等她仔细瞧清自个儿身在何处,就被搂进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
“纷儿你吓死娘了!”
抱住她的妇女约莫三十上下,蓝印花布衣裙荆钗簪发,秀气的鹅蛋脸上梨花带雨,年轻时定也是个温婉女子。只是这妇女说的话让她眉头紧锁,完全听不懂。
“谁是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