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王孙》悠悠晴天

14、朋友

　　14.朋友

　　吴氏担忧地注视着躺在床上有些愣怔的小女儿，心中十分担忧。不知这小女儿的八字是怎滴，怎么三番五次遇到这种要命的意外。她心中犹疑，考虑要不要请位高僧或道士来做做法，给小女儿镇镇魂。一旦想到这里，她便吩咐奶娘去找客舍的掌柜打听一下叶城可有靠谱高僧或道士。

　　“阿娘，我真的没事。”陆念玥回过神来，虚弱地一笑，安慰母亲。

　　“阿玥，昨晚要不是阿宸救了你，你就再见不到阿娘了。”吴氏说着，眼圈又泛起红来。

　　“阿耶呢？”

　　“你阿耶跟大夫拿药去了。”吴氏理了理小女儿的鬓角散乱的头发。

　　陆念玥没有办法对吴氏说一氧化碳中毒不用吃药而是要吸氧或进行高压氧仓治疗。不过看情况她应该属于最轻微的症状，只有些头晕恶心而已。

　　“嗯，等我能起身了，定会好好谢谢他。”顺便问问他怎会那么巧就救了她……

　　结果不用等她能起身，哥舒宸便又大大咧咧出现在她面前，还送给她了一枝飘着一缕幽香的腊梅。

　　“上午随我阿耶去拜访他的一位旧友，他园中的这花开得好香，我就求了一枝来。喜欢不？”哥舒宸有着他这个年纪的开朗与傻气。

　　陆念玥睁圆了一双纯净的眸子，笑意盈盈问他：“阿宸比阿玥大吧？”

　　“我今年七岁了。你呢？”哥舒宸将那枝嫩黄的腊梅放在陆念玥的枕边，搓了搓手，又放在嘴边呵了呵气。

　　“我今年五岁。”陆念玥自他一进屋就感觉迎面一阵寒气，于是又问：“外面还在下雪吗？很冷吗？”

　　“嗯。”哥舒宸点头，“化雪的时候最冷。等雪化了，我带你去骑马。对了，你应该还不会骑马吧？我可以教你呦。”

　　“……”陆念玥郁闷，这孩子怎么这么好为人师啊？不过，他大概是把自己定位成她的哥哥了。想想陆年琰，差不多一个德性。

　　“……”哥舒宸见陆念玥又用那种很无语的表情看他，脸上一片沮丧：“难道你已经会骑马了？”

　　陆念玥看他那又羞又气恼的表情，觉得这孩子太可爱了。她赶紧笑着摇摇头。

　　“哎呦，终于找到一样你不会的。你会打猎吗？不会吧！嗯，我也可以教你。”

　　陆念玥笑着点头道：“嗯，阿宸还可以教阿玥突厥话。”

　　哥舒宸挠头大笑起来：“你又愿意学我们的话了？你学了有用吗？呵呵，不管怎样，你想学什么，我都可以教你。”

　　陆念玥谢了哥舒宸，心里却想着：与哥舒宸交朋友，学会突厥话，不一定什么时候能派上用场。至少若这一世大堂哥陆年珺避不开上一世那样的磨难，她说不定能帮上忙。

　　“阿宸，你们是行商吗？”陆念玥终于想起这个之前曾想向哥舒宸求证的问题。

　　哥舒宸又挠了挠头，道：“嗯，嗯……我，我阿耶是，是贩皮毛的。”

　　陆念玥心中有些疑惑：“干嘛说话吞吞吐吐地？”

　　“你，不会因此看不起我吧？我看你们一家不像商户之家。”

　　“怎么会看不起你呢？”陆念玥有些不明白。

　　“市农工商……行商嘛，总是最末位。”哥舒宸有些小心地看着坐在床上的陆念玥。“对了，阿玥家是做什么的？”

　　陆念玥微皱眉头，她还真不知她父亲到底是干什么的，但白身是没得跑。

　　“我阿耶……他是个旅行家……”陆念玥回答得有点底气不足。

　　哥舒宸瞪大了眼睛，问：“什么是旅行家？”

　　“就是跑来跑去游遍名山大川的人。”

　　“呃……听起来挺好玩的……可，靠什么吃饭养家呐？”

　　陆念玥顿觉脸上一红，她总不能说她父亲有个很牛的爹吧……那样阿宸小哥会不会看不起她爹啊？

　　“我阿耶很有本事的，他可是明经出身。不过不想在朝为官罢了。”

　　“你阿耶明经出身？据说很难考的！你阿耶了不起！”哥舒宸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陆念玥有些小得意：她大伯进士出身，她二伯还担任着军中要职呢。更不要提她那位战功赫赫的祖父了。

　　“那你们这次来叶城也只是为了游玩？”哥舒宸继续问。

　　“嗯，大概是的。”陆念玥觉得反正自己来这儿就是为了游玩的，给亲爹身上泼点脏水也没啥。再说了，跟哥舒宸又不熟，干嘛要交底儿。

　　“会待多久呢？”哥舒宸急急地问。

　　“听我阿耶说，短则六七个月，长则三五年。”

　　哥舒宸闻言，大叫一声高兴地蹦了起来。

　　“喂，你干嘛这么高兴？”陆念玥还有一个疑问始终不解，“对了，你干嘛非得跟我做朋友哇？”

　　哥舒宸双手背在身后嘿嘿一笑，却没回答她。他不可能告诉陆念玥，他是要把她变成自己的小跟班。阿玥这个小姑娘可比九哥身边那个汉人小丫头漂亮机灵多了！如果能把阿玥带回家，一准儿能打压下九哥那得意劲儿！哥舒宸给自己了一个目标：只许成功，不能失败！

　　陆念玥和哥舒宸之间的气氛一下缓和了许多，哥舒宸时常跑来给陆念玥送个小玩意儿，或来教她突厥话，给她讲述他故乡的风物传奇。陆念玥也给他讲汉家节庆习俗，她从书本上看到的志怪传说和京师附近的人文地理。整日里两小儿说说笑笑，有时在天井中以棍为马以柴当刀嬉笑打闹，好不欢乐。

　　吴氏看着两个孩子玩得挺好心里很欣慰。她一直担心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女儿会因为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同龄朋友在身边而不适应，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了一个这么热心又有爱心的小男孩，虽然是一个胡族小孩。然而陆兴义却有些担心。他白天要出去办自己的事情，并要安排新居的整理，只是听妻子说起过这个叫哥舒宸的胡族小男孩，并在匆忙间见过他一两面。虽然同住在一家客舍中，可是到现在为止他或妻子都不曾见过这个小男孩家的大人。听阿玥说他们像是皮毛商人，他也确实在后院的一个库房窥到装了皮毛的大木箱。可他又有些疑惑：两家的孩子已经走得这么近，那男孩子的家人却像不存在一般从不露头，多少有些古怪。不过也可能是人家早出晚归在忙自己的生意，见不到人也无可厚非，所以他多少又打消了些疑虑。

　　雪完全化了，商路通了。哥舒宸父亲的商队要再次上路，而陆念玥一家也要搬入整理好的新居。离别在即，两小儿坐在天井的台阶上闲聊。陆念玥整日还是没心没肺的，哥舒宸却一张小脸皱得跟苦瓜似的。

　　“阿玥，你们不回京师吗？”

　　“回啊，我家在京师怎么会不回呢？”

　　哥舒宸一蹦老高，兴奋地说：“那我们可以同路而行了！”

　　陆念玥瞥了他一眼：“我们又不是要现在回。我们刚到叶城还不到半个月呐。还哪里都没去过。”

　　哥舒宸的脸又皱成了苦瓜样。他抓抓脑袋，继续问：“那等我五六个月回转后，你们还会在叶城吗？”

　　“我哪里晓得。”

　　哥舒宸悲愤地看着小姑娘，心里盘算着要不要跟阿耶说一声干脆把她敲晕了偷偷带走好了。

　　陆念玥仿佛看透了一点他的心思，有些警觉地问他：“你要干嘛？弄得跟生离死别似的。再说了，你根本不用伤心，京师漂亮的小姑娘多了去了。”

　　哥舒宸摇摇头，道：“不是这样的。我交朋友不是光看脸。”

　　陆念玥大笑：“呦，你还挺有原则。”

　　哥舒宸又傻了，问她：“什么是‘原则’？”

　　陆念玥认真跟他解释：“‘原则’，就是标准嘛。比如你刚才说你交朋友不是光看脸，就是你交友的一个原则。”

　　“阿玥，你们汉人朋友之间要是想一直在一起的话，会怎么做？”哥舒宸眉头一皱，虚心请教。

　　“朋友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有自己要走的路。朋友之间心中彼此有对方就够啦。”陆念玥向他解释。

　　“可就是想天天见到怎么办？”

　　“那就麻烦了。除非一方妥协，放弃原有的自己，步步跟随另一方。”陆念玥摊摊手如是说，心中却在想：如果能做到这样，那友谊得升华成爱慕或者崇拜才行吧。

　　“阿玥！”哥舒宸忽然抓住她的肩膀，兴奋地说：“要不，你跟我们商队走吧？我家肯定养得起你！”

　　陆念玥像看怪物一般盯着哥舒宸半晌，然后打开他扒在她肩上的双手，道：“切！”

　　“‘切’是什么意思啊？”哥舒宸一头雾水。

　　“语气词而已……我有自己的爷娘，干嘛要跟你们走啊？再说，我们虽是朋友，也没到不能分离的地步吧。”

　　哥舒宸看着小姑娘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感觉无比的心塞。

　　“那等我回来，再找不到你了，还怎么算是朋友？”

　　陆念玥认真的跟他解释：“怎么不算朋友？你心里记得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我，我也记得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你，在心中彼此认作是朋友，就是隔着千山万水，过去多少年月，也都还是朋友哇。”

　　哥舒宸闻之气结：两人若是连面都无法一见，还怎么做朋友？！这个小姑娘满嘴是道理，官话又比他好，他是说不过她的。这要是在家，根本不用费这么多口舌，抢回去就好了。可临行前阿耶言明不许他在路上乱来。

　　陆念玥看着哥舒宸的脸一下红一下白，却说不出话来，觉得这孩子执拗得有点可爱。但她隐约也能理解：在这个交通通讯都不发达的时代，离别可能意味着一生再也无法相见。所以在这个时代人的心中每一次离别都有着特别重大的意义。

　　“阿宸，你这一辈子还长，还会交到很多朋友，不至于要把每个朋友都养在你身边吧？”陆念玥想要开导一下他。

　　“为什么不可以呢？”哥舒宸不解，明明他阿耶就养了不少朋友在身边啊。

　　陆念玥盯着他的双眼，认真的问：“咱们暂且不讨论你家是否有这个财力。你有没有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都待在你身边还怎么做自己的事情？”

　　“那可以找一件大家都想做的事情一起做嘛！”哥舒宸嘿嘿一笑。

　　陆念玥翻了个白眼，继续劝导他：“比如我们现在是朋友，你要去京师，而我却要留在叶城，难道分开后就不算朋友了吗？”

　　“呃……这个就是我想要弄明白的问题啊。”他挠挠头，一脸的迷惑。“在我家那边，如果两人特别要好，就结拜成兄弟，形影不离。我阿耶身边的人除了奴仆，好多都是他的好兄弟。”

　　“这次你们出来，你阿耶把他的好兄弟们都带出来了吗？”

　　“没有啊。”

　　“这不就结了嘛。”

　　“可等我阿耶从京师回去还能见到他们啊。咱俩又不一样。你是女的，咱俩又不能结拜为兄弟。而且等我回来，谁知道你又跟着你爷娘跑哪里去了……”

　　陆念玥丧气地垂头，她承认这是一个死结，解释不下去的。

　　忽然，哥舒宸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眉开眼笑地对她说：“听我阿姊们和嫂嫂们说过，还有一个办法能让咱们一直在一起。”

　　“什么？”

　　“我把你娶回家啊。”

　　陆念玥心跳停了半拍，不可思议地盯着满脸得意笑容的哥舒宸无法言语。这个身体才五岁就被求婚了，是不是太早了一点啊？又不是娃娃亲！

　　她猛拍了一下哥舒宸的脑门，微微有些脸红地问他：“你小小年纪懂什么是嫁娶吗？”

　　哥舒宸果然摇了摇头，迷茫地问：“不就是两个人呆在一起吗？像我爷娘、兄嫂他们那样。”

　　陆念玥也摇头：“不是……这事儿其实有点复杂，跟你解释不清楚。再说了，在我们汉家，嫁娶是要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还要讲究门当户对八字相合什么的。总之，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哥舒宸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念玥，傻傻地问：“难道不是看着喜欢了就娶回家？”

　　陆念玥怎么听都觉得他说的那是强抢民女。

　　“习俗不一样……哎呀，我跟你解释不通啦。总之，我们虽然是朋友，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相忘于江湖也不失是朋友之间的很好结局啊。”

　　“什么是‘江湖’？”好奇宝宝哥舒宸又问。

　　陆念玥觉得头特别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