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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结缡 ...

  •   邓国侯虽然已经不任实职,毕竟多年宦海,又与皇室有关系。他嫁女儿,排场小不了。何况这门亲事是慈禧太后定下的,更况邓国侯之女深得太后喜爱,又和肃亲王善耆来往密切。文武百官谁不来巴结?是故虽然学部尚书楚棨北得罪的人可以从前门排到西直门外,这场婚事仍办得喜气而热闹。
      当然这是对当事之外的人而言。楚易风对这桩婚事厌恶至极,但为了监狱中的同志,他硬是咬牙忍了。纪云屏倒没多说什么,只是脸色沉了几分,毕竟事情是自己招来的,谁叫她硬是多事,往身上揽这麻烦。这婚事拖了五六年,到现在也算够本。在这风雨飘摇的时代,婚嫁不过是一手段。若自己嫁人能使摄政王少些提防,那么也好。
      两家都是一个心思,这场婚事,能快尽快,反正也不能拖。楚易风和纪云屏都是忙人,哪甘于困在家中筹办婚礼事宜。幸好六礼之前四早些年已经行过,请了期,等亲迎就好。
      日子是宫里订的,隆裕太后在这一点上难得和摄政王载沣达成一致,订在元月里。隆裕太后倒是真喜欢云屏的,怕她拖来拖去,女子年纪大了反被耽误。载沣则是唯恐云屏再行反悔,想着她嫁人总能换段时间安生,抓着机会赶快把她送出阁——不过云屏嫁的是革命党,搞不好会更闹腾,这一点上他倒没想到。
      这一年的冬颇冷,即使是过年的热闹也掩不住京城里日薄西山的冷然。婚礼上的大红,在楚易风看来,不过是清末风起云涌的鲜血。他憎恶这样的热闹,憎恶那些来来往往的宾客,更憎恶成为自己妻子和姻亲的满情皇室成员。看着平素常常为难父亲的官员们谄媚的笑容,他便想吐。
      谁稀罕什么皇家,谁稀罕什么高官实权?他们所用的每一点都是民脂民膏,偏偏除了对内欺压民众,对外卑躬屈膝之外一无所成,这样的皇族早该被推翻!他只恨自己没有办法效仿汪先生,去刺了载沣刺了隆裕溥仪。就连主婚的肃亲王善耆站在他面前,他都不能动手,实在是没用啊!——他能豁出自己,可他怎能让家人受自己牵连?何况这些亲王贝勒身边个个有人保护,凭他那三两下,也实在不行。
      “一拜天地~”喜娘的声音拖得长长的,云屏拜了下去,易风自然也俯下身去。神龛上熏香味道极重,他想定是上好香烛,心中更是厌烦。他是留过洋见过世面的,平素又都和进步青年一起,谈论婚姻,也尽是男女平等文明婚礼之类的。这时候却听从慈禧指婚,穿这身戏服一般的红袍,和一名素不相识的女子拜天地。这一切一切,和他的世界相差太远,让他心头重压,只想扯掉身上可笑的衣服跑开,远离这些沾着浊气的人们。
      “夫妻交拜~”易风扯出一丝笑,对着身前窈窕女子拜下去。西方纪年,现在是一九一一年,西方的女子早可以和男人同出同进,婚姻更是无人能强迫,决意开创一个新华夏的他,却还要做这等可笑之事。易风成年以来热心革命,未曾考虑过成家之事,在这一刻却忽然想起了一张清丽脸庞,想起一双幽深清澈的眼。心头怅然起来,是无缘吧,和那惊鸿一瞥的灵慧女子。
      “礼成~”声音在末尾处挑高,恭喜的人声几乎将大厅淹没。而易风心中,全无半分喜意。
      或许他该庆幸?由于女方坚持,这嫁格格的派头实际只有个大概,更没有另起府邸或带嬷嬷过门。他这位“额驸”可以不必担心如前朝一些额驸般,见妻子需要经过嬷嬷允许,完全被压得死死——这是盛世才有的场面,现在清已经衰败,什么格格哪里还有这排场。她不多要求,也算是识相。若她跟他耍格格性子,可莫怪他拂袖而去。
      易风心中想着,还要和席间宾客虚应着。这学部尚书府从不曾容纳过这么多王爷贝勒,哪个也不能怠慢。他虽然厌恶,却不能开罪这些人,毕竟他爹还在朝中。而且他也清楚,这些年来自己在北京城筹备革命事宜,之所以一直没有被逮捕,也是靠着自己的身份。现在眼看革命迫在眉睫,宣传和探听的任务更加重要,眼前这些人,只能利用,不能得罪。
      “楚公子能娶到承平格格,一步登天,才令人羡慕呢!”周围闹闹哄哄嘈杂人声中,忽然有句话极大声传入易风耳中,语气颇为不善。易风看过去,却是庆亲王的七贝勒载捷,不知是喝多了还是怎么的,一张脸胀得通红,恶狠狠的眼紧紧盯着他。他稍稍一愣,载捷辈分虽不低,年龄倒不大,与易风仿佛。但二人平素从无接触,他为何这副神情?
      易风一怔之下,却忽然明白了,心下一阵冷笑。他早听说自己那位文定十年的妻子颇不安分,每日尽是进出于各王府,去的地方也是鱼龙混杂之处。尤其她与肃亲王来往密切,肃亲王善耆好色是出了名的,外面传得别提多难听。反正皇族那点事,还能有什么好听的。学石头记里一句词:除了宫门口的华表,这皇家就没有干净的。这载捷大概也和纪云屏有什么不干不净的,才在这里犯酸。
      他笑了声,淡淡说道:“羡慕不敢当,不过有些人想要这一步登天,怕也没那个机会呢。”他举了举手中的杯子,“七贝勒,您说呢?”
      他为人直率坦诚,却也聪明。反正在这场合下,得罪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见载捷变了脸色,心中得意,又添了句:“其实七贝勒爷年少英俊,若不是辈分高,这承平格格也未必论得到我……皇族里排起辈,我和格格还得叫贝勒爷叔父呢。”
      载捷脸色愈加难看,周围贝子大臣们倒是一下子静了下来,直盯着这新上任的学部侍郎。纪复觉也向这边看了眼,眉头就是一锁:这孩子,怎么这么尖刻沉不住气?心中亦有了几分忧虑:虽然向来只有自己女儿欺负别人,不怕她让这小子欺负了去,但婚嫁毕竟不同于一般的事,这样,好吗?
      不过此时自然是无法回头了,纪复觉走过来:“你们别闹酒了,吉时已过,再不放人小心云屏以后找你们麻烦。”他是女方家长,这里却是男方家。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皇亲国戚闹起来没个节制,自然要他出来管一下。
      诸人闻言,也不再灌易风喝酒,几人跟着他,嚷嚷着闹洞房。纪复觉知道女儿管得住他们,不再说什么,在前厅和楚棨北谈天。游美肄业馆正在改成清华学堂,楚棨北这个学部尚书忙得焦头烂额。纪复觉在朝中虽然属于军派人物,新学上造诣却着实不浅,和楚棨北谈起来,竟然头头是道。楚棨北心下惊讶,表面上带出来几分,纪复觉只是笑着答他,自家中有西学造诣极深的人。楚棨北此刻倒有些后悔,后悔早年不该为了儿女婚事一直躲着纪家,要是早些发现朝里还有这种人物就好了。
      他却不知纪复觉一直极内敛,在朝中轻易不显露军事之外的才干。现下若不是两家结了亲,纪复觉也不会和他说什么。毕竟朝中人都知道,邓国侯是潇遥侯爷,什么朝事争端,他都不管。
      当然,他女儿则不同。

      易风朋友倒是不少,但基本都是革命党人,不会来这种场合。虽然有些来巴结的官家子弟,可在皇族面前,谁敢妄动。因此来闹洞房的,都是些皇亲。他们先是把易风堵在门口,说是要夫妻对诗,易风赢了才可进去,要是对输了,就罚他今晚不许入洞房。
      易风真想拂袖而去,他本就不想入什么洞房,他们为难他,他还不愿意让他们为难呢。但是想想这场合,也只能忍了。何况这关系到爹的名声,要是堂堂学部尚书的儿子因为对不上诗而入不得洞房,传出去怎么听,别人定会说爹学问也不高云云。
      所以他叹了口气:“接头尾么?出题吧。”
      “我出头,然后你们一人接一句。”载捷道,“时间是十分钟,半分钟接不上的就算输。”语毕,从怀中拿出块表来,放在眼前。
      “开始吧,七月七日长生殿。”载捷缓缓念道,易风微微皱眉,凝思片刻,道:“殿豁数尽高帆掀。”
      他有意挑个难对之字,想尽快结束这难熬一幕。却听喜房之内,一女子声扬起:“掀天羯鼓满长安。”
      易风一怔,忽然间有若雷殛,只觉脑中一片空白。幸好安字本不难接,随口答道:“安知不是梦中身。”
      “身世浮沉雨打萍。”云屏马上接上,却是文天祥《过零丁洋》中一句。
      “萍无根蒂水长流。”“流水无心西复东。”“东风无力百花残。”“残酒重倾簇马蹄。”
      云屏这字却甚狠,易风想到时间快到方才接道:“蹄伤不惮陇阴寒。”
      “寒食东风御柳斜。”“斜倚薰笼坐到明。”“明年始见故园花。”“花有清香月有阴。”
      易风这一句冲口而出,顿觉不妙,俊脸一红。周围有几名学识稍高的随即起哄:“春宵一刻值千金~楚公子是着急了~”这诗是苏轼的《春宵》,易风本无它意,可说出来之后,便像是抱怨一般。
      房中女声,亦是带着些笑的:“阴山日夕烟尘昏。”
      “昏昏腊酒又迎年。”易风尴尬之中,脑中想到什么,即刻说了出来。说完之后想起此诗却是谭嗣同的一首除夕感怀,脸色不由变了。谭嗣同虽然是立宪派人士,却一直是他仰慕的对象,他的诗词也背得熟,不自觉就说了出来。可这是什么场合,周围都是些什么人,在他们面前念这句……
      “年年江海怆离群。”房内传来声音,是陆游一句诗。易风心中一松,接了下去:“群公固合思升平。”
      “平明送客楚山孤。”“孤城遥望玉门关。”“关塞萧条行路难。”“难离门馆起居频。”“频来语燕定新巢。”“巢枝俯折雪声中。”“中有一人向隅立。”“立马烦君折一枝。”“枝头干快乱蝉吟。”“吟作新诗寄浙东。”
      云屏忽地一声笑:“重了。”易风想到刚才已经接过东了,道:“那我换一句……”
      “时间到了,你们两个就别再念,头都大了。”肃亲王的八子宪誉笑嘻嘻道,“难怪阿玛说纪姐姐学问好,让我们学着点,你看这把楚额驸难为的,洞房在前进不去。”
      “宪八你少贫嘴,别以为你阿玛不在就可以胡说八道!”其实宪誉也不小了,可云屏的语气就像是教训孩子一样。他吐了吐舌头:“纪姐姐急了,新郎还不快进去!”说着一推易风。易风没防备,向前仰去,撞开了门。
      新娘子坐在床上,大红绣金的喜衣下是娉婷的身段,低垂的头被盖头挡得严严实实。喜娘递过镶金杆秤,让易风挑盖头,宪誉一把抢过杆秤,一脸坏笑道:“这怎么行呢?用嘴的!”
      诸人起哄起来,把易风推到云屏身前,硬是按着他的头。易风无奈,用嘴衔开盖头,一双黑如点漆的眸子落入他眼中。
      易风的心,霎时沉入谷底。果然是她,被逮捕那日所见的女子!他被捕之后闲极无事,心中来来回回想的都是她的面容她的声音,因此在房外一听云屏答话便已怀疑,现在,则是无可辩驳地肯定。
      想笑,楚易风啊楚易风,你平生第一次稍稍动心,对象却是你那订婚十年的未婚妻——哦,错了,现在是你妻子了。
      易风唇边泛起一丝笑,笑容有几分寒意。云屏抬头看他,眉头微皱。
      “嘿嘿,男女都是又有才又有貌,难怪对上眼就不放了。”宪誉笑道,拿过一边的栗子、枣、花生、桂圆等,向着新人砸过去。喜娘忙嚷嚷:“喜床是要嫂子洒的,你……”忽然想起对方好像是贝子,不能喊你,呐呐不知说什么好,宪誉却已经拉着其他人玩了起来。载子辈年幼的和溥子辈年长的几乎都来了,他们平素就是四处玩的,有热闹哪能不凑,把新人整了个惨兮兮。待到强逼新人喝交杯酒,表演吃苹果之时,云屏终于愠了,抬眼看着房内诸人,明眸如水,从他们身上滑过,竟让他们觉得一阵寒。朱唇微启,温婉的声音响起:“诸位哥哥弟弟姐姐妹妹,这里可是学部尚书府,不是我家那候爷府,也不是什么格格府。哪里有女方客闹洞房比男方还欢的?”
      她语气甚是平静,眼中眸光却不怎么和蔼,晶亮的目光投向谁,谁身上便是一寒。云屏在同辈之中威信极高,甚至的大一辈皇亲中,不掌权的一些贝子贝勒平素也让她几分。这时见她怒了,诸人都不敢再玩闹,一个个灰溜溜出了房。
      云屏抬头,看着站在床边的易风,深深叹了口气:“所谓纨绔子弟,就是这样了。我平时也懒得管他们,以至于闹得没完没了。”
      “我以为你是宗室里的格格。”易风说道,话说得简单,云屏却知道他的意思:“论及血统,我不会比皇上更远,何况老佛爷在世的时候,曾经让我管着这一辈的贝勒格格们点。”
      早知道自己这妻子在朝中颇有背景,但没想竟是这么权重。易风忽然想起一事:“那么我被放出来,是你奔走帮忙?”
      云屏点头:“你是尚书公子,放你出来,倒是不难。楚……”她脸上忽地一红,“公公他在朝中虽然不得势,但其实很得醇王爷赏识,否则你以为你怎么一直没被抓,同盟会在京中可是以你为首啊。”
      朝中几大势力,隆裕太后和摄政王思想守旧,连立宪的步子都迈不出去。以肃亲王善耆为首的立宪派虽然和革命派对立,暗地里实不以对方为敌。庆亲王奕劻和以徐世昌为首的一些军机大臣是袁世凯派,倒是立宪革命两头讨好。易风虽然只管革命,实际上已经成了北京城里争权夺势的关键人物之一。云屏涩涩一笑,现下这关键人物倒是和皇族结亲了,可,有用么?
      易风也想到此节,眼中不禁露出鄙夷之色:“我楚易风岂是怕死而背叛革命之人!汪先生有云,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男儿便该如此!”
      “动不动就引刀,革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却不是为了死。”云屏摇摇头,“你若死了,你家人怎么办?”
      “为了更多的人更好活着,死我一个又有什么关系?”易风昂然道,“我倒想知道,若诛我九族,格格你算不算在内。”
      云屏听他这么说,眉头又是一皱:“什么九族十族的,你以为你方孝儒啊。”她只觉心中烦闷无比,不是不知道革命党的凛然,但对于这样的语言总觉恼怒。这男子,果然是莽撞冲动的。
      她叹息,只觉得全身上下无比疲累:“算了,不和你斗嘴,现在也晚了,睡吧。”
      易风一张脸胀得通红,转身推门。云屏忙喊住他:“你作什么?”
      “我去睡书房。”易风不看她,脸侧在一边答道,“格格,你我成婚是迫于无奈,楚易风自知行的都是危险之事,不敢招惹格格。你我以后各行其是,我不会干涉格格,盼格格也莫管我为好。”
      云屏看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来。易风以为她要发怒,正眼看她,却见她从床上扯出条褥子来,又在箱柜里找了半天,拿出一条褥子一条被子,铺在地上。做完一切,云屏淡道:“你这府上未必没有嘴碎的,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其时天尚寒,幸好易风体质好,又会点功夫,和衣躺下,也不觉很难忍受。云屏拿起床上白绫,想了想,从箱笼里拿出一个小瓶,打开盖子一洒,白绫上霎时殷红一片。
      易风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是落红,他心中忽地一紧,像是被刀狠狠剜了一下,疼痛无比。他一咬牙:“格格倒是准备得齐全。”
      云屏稍稍一叹:“这是自然。”心中想到这场婚姻背后的牵牵绊绊,盘算着以后怎么利用这个已婚身份,竟觉束手束脚。脑中尽是想着该怎么哄隆裕太后,对易风的古怪语气竟然没有觉察。
      易风拿被子蒙住头,心中苦涩无比。现下终于知道一见钟情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以为是支持革命的进步青年,又一副喜欢汪先生的样子,所以把她放在了心上,在无人的时候反覆思量。却不曾想,她是自己最恨的满人——虽然只有不足一半的血统——还是皇族的人。她的柔婉她的清丽她的灵慧眼神她寥寥几句的评点……都成了别有用心——或者,她那天去买报纸也是别有用心吧?总不会那些巡警其实是她带来的吧?
      易风越想越恨,床上的人却已经睡了,可以听到缓缓的呼吸声。他放下被子,凝视床上女子的侧脸,心头起伏。这样的女子,是满贼,朝廷鹰犬,又那么放纵……想起她的那些传闻,再看她在诸贝子面前的态度,她竟然还拿出来那瓶子——那瓶子本来就是要充作落红的吧?她看上去像是出尘仙子一般,结果却是持身不正和人鬼混的浪□□子!
      他并非老脑筋的守旧男子,革命党人中也颇有几个受西方思潮影响,于男女关系混乱的,只要是你情我愿,他从来不指点。但是他幼受庭训,于男女之间极为保守,平素同志中有几名对他有好感的,他向来以同志之情待之。一方面他全心革命,也无暇在意这种事情,另一方面是他实在有憧憬,对真正两情相许携手同行的憧憬——当然了,对他来说携手同行就是同行在革命路上。他并不要求对方一定是不经人事,但也肯定不是放荡情事之人。
      为什么要有这场婚事,为什么他要娶她?哪怕不再见,留个美好印象也好啊!为何,要让他发现她是这等人!而以后,他又如何与她相处?万一她的目的在同盟会,他岂不就此不能再管理会中事务?
      可恶啊!易风心中极气,而怒火所指,自然是云屏。此时也不去想这婚是慈禧指的,谁也不敢解除。只想着这女子多么的可恶,拖了这么多年还是进了他家门。
      着实可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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