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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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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山石从外看来全无异常,石隙间昏暗如夜,教人完全寻不到任何踪迹。
彦王从阿稚背后看去,外头有七八黑衣人绕着假山石附近树木灌丛层层寻来,虽暂时寻不到此处,但显然也只是时间问题。
石隙极窄,堪堪挤入两人,阿稚又纤小,几乎是全然埋在彦王的怀里,只听得耳边那人用一贯低沉清凉的声音问道:“简裳?”
阿稚心头狠狠一跳,但此时不能被他发现身份,只佯装伤重,低低道:“彦王殿下……可否劳您抬手……?”
彦王一怔,这才觉出自己触手之处一片濡湿。他恍然想起刚刚少女情急之下替他挡箭,长箭刺入她的肩头,已被她自己匆忙之中一把拔下。
阿稚此时却颇为庆幸留了那血囊。周先生给的东西极好,一点水便轻易混出一大把血,糊透了她的背脊,十成十的逼真。
他将环着少女的手臂放下来,便见到她肩头透湿的一片血红,显然伤势颇惨,问道:“你可还好?”
他仍怀疑着少女便是简裳,但这般紧急时候,也不适宜穷追猛打,只是暂时将心头疑问放下一边,默默观察。
阿稚发现他被拨开话题后并无继续追问的意思,按她对严归的了解,对方并未打消怀疑,但他这般说话语气,却也是全然没能一眼认出来,还是能够糊弄过去的。这让她忽而却是想到,他下一面见到自己,自己必然不是现在身份姿态,现在扮相再惟妙惟肖也无任何用处,不过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谢殿下记挂,奴婢无妨的。此处并不安全,不宜久留,稍稍委屈一会儿,等等便让殿下出去。”少女自从表明身份后,给人感觉便渐渐不同,先前还有些丫鬟的懦怯方平,而现下虽然声音仍旧醇美,但语气木顿,已经全然是一个用惯了的杀人工具样貌。彦王又细细听了听,虽仍有些熟悉感,但心思已经大不如之前确定了。
因着不便传出说话声,阿稚和彦王贴的极近,她自己并不觉得于理不合,一是因为境况特殊,二是因为对方是严归,他们眼里对方并无性别,无论多近仍旧是安全距离。
只是自从出事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和严归一起出过任务。执行部部长布置这趟差事分明满怀恶意,但似乎有严归在身边,便无可畏惧。这样凑着对方的耳朵说话,让阿稚心中很有些搏动的兴奋。
“殿下,”少女依旧埋着头,讷讷道:“奴婢会引开刺杀者,稍后听得雀鸣声响,便是已清理干净,您一直朝南面走,便可见着湖畔戏台,寻着福羲公主,就能安全了。”
他知道,简裳是为杀严归而来,此时极好的机会,如果是她,必然不会放过。
身为彦王的他武力平平,但唤回了严归的记忆,想来不论如何,防备之下制服修炼多年的阿稚虽然困难,也并非不能。
而阿稚却并不是要杀他,反而在行护卫之事,这与简裳所做之事初衷难免相悖,与她干净利落的个性断然不符。
想通这点后,他便觉得或许对方真的只是戏中人,恰巧带着故人神韵,与过往同伴相似而已。
那么事情便简单了,既然不是简裳,两人就只是君臣关系,她护卫他便是天职,即使因此而死,一份厚葬也已是天家君恩。
他的神态依旧冷清,但已经没有了方才关注的态度,只微微点头,也不再说任何话,又变回方才厅中的华贵少年。
阿稚感觉他疏离下来,知道对方寻着只字片语里的语气已经觉得自己并不是简裳,终于放下一颗心来,缩身后退,侧着寻到一个无人在石隙前的机会,猛然一个鹞子翻身扑出!
“他们在这里!!!”
她故意闹得动静颇大,黑衣人瞬间发现了她,周围歹人包围过来,阿稚并不犹疑,翻手甩出一把铁蒺藜,扎入最近两人的咽喉!
她抽身后跃,极利落地一把扯碎长袖,扳动腕上机括,挺嚓声下又以袖箭刺杀两人。
这一串动作身手极为利落,已经达成了她现下能力的极致了。
最末四人已经追到面前,阿稚不紧不慢循着袖箭冲势手落到腰,一把甩出腰间细长软剑,一招格挡住四方匕首。
她的轻功自是不消说的,他物尚不纯熟,逃命本事却是一等一的,两下辗转,又拉开些距离。
她本是刺客,并不擅与人正面冲突,但为着保下彦王,须得将所有敌人全数引到面前,也算是磨练。
只是让她有些诧异的是,自刚才的交手来看,那些黑衣刺者并非精兵,看起来颇为杂乱,就连轻功层次也是参差不齐,只要他们并不是同时围上来,单个却是远远不如她的~
阿稚辗转腾挪跳跃,抓住了机会反手就是一枚金钱镖,磕进最近一人的眉心!
那人并未立时死透,在半空之中犹自迟滞一下,血自眉间缓缓缓缓滴落,像是凭空开了第三只血红眼睛,和那不能瞑目的双眼一道漠然将她盯着。
她极无情地一脚跺在对方尸体上,劈手抽来对方手中短刃,扬手掷出,扎入后头一人颈脉之中,鲜血狂喷,飙了她一头一脸。
这样近的距离里头杀人,近到鲜血可以溅上面庞,她本来应该会不适的,也应该会犹豫的。毕竟阿稚是第一次杀人,在此之前,唯一一次要动手,是对着彦王,还因犹疑而失败了。
但她此时平静的连心率都不曾改变分毫,兴奋也没有,恐惧或是慌乱也没有。
血是热的,手是冷的,一如平常时候。
因为她是简裳,是国安执行分部的王牌,清道夫简裳。
她杀人动作太过利落,这和说好的不太一样,迟疑的反而是前来刺杀之人,此消彼长之下阿稚气焰顿起,她随手抹了一把满脸的血,阴森森露出个笑来,摸了摸袖袋,寻出两把柳叶刀,反而近身来,磕飞一人的匕首,将刀直接扎入他的心房。
另一人连忙格挡,不料她以柳叶刀格住他刀锋,却劈手缠来软剑,一剑挑断颈脉。
尸体躺了一地,血汩汩地染红了皇家的花园。
这些敌人弱的不同寻常,满打满算来也仅是寻常武夫,绝不到可以出来当刺客的地步。阿稚奇怪归奇怪,却并没有时间留下来。因为现下满脸是血杀人众多的她身份也不清不楚,哪怕是保护彦王,也需要隐匿暗中。
她检视一圈周围,确认再无余敌,便仰头学出一串雀子鸣声,纵身跃入园林,三两下消失在林中。
她并未走远,只悄声挂在树上,看着彦王从里头走出来。
他见着一地尸体,微微蹙了蹙眉。但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便提气轻身,便向戏园飞去。
阿稚正要跟上,后头传来一个极熟悉的声音:“不必去了,再无人作乱,你随我回去吧。”
竟是周先生。
他竟然对刺杀时机和后续了如指掌。她随周先生回返,心里隐隐有些猜测,又不敢肯定,最末仍是问出了口。
“那么,请教先生,究竟是谁要刺杀彦王?”
周先生温然一笑:“是骏王。”
猜测证实,只是阿稚有些不解:“为何?骏王不是说了七月初七才会对彦王动手?”
周先生看她的样子,悠悠摇了摇头:“这刺杀本就不会成功,不过是贼喊捉贼,让彦王对骏王和你疑心稍褪,好动手罢了。”
阿稚心中颇为无奈。
彦王沈岳祈或许对骏王和那名叫阿稚的少女会疑心稍褪,但严归是一看她的眼便能认出她来的,哪怕是贼喊捉贼再数千次,怕是也没有半分用处。可她又不能对周先生明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也并非全然没有所得。
至少阿稚知道,若是两不相看,对方是决计认不出自己的。
但难免还是有些白跑一趟的怨气。
她洗漱出来,换了一套新衣物,便听得周先生道:“这回你做得不错。”
“杀人利落,皆一击毙命,”他神情里有些激赏,“我果然不曾错看你。阿稚,你或许是天生的刺客也未可知。”
天生的……个屁。
简裳第一次杀人后吐的翻天覆地,狠狠病了一场,还未回基地,饮食起居一应都是严归照拂。
这样想想,他除了冷了些,倒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贤惠得很。
虽然这般想着,被素来严苛的周先生夸奖,阿稚仍是不动声色地开心的很。
“阿稚,你只有不到一季的时间了。”周先生叹道:“须得学的还有很多,要更勤奋。”
“是,先生,阿稚谨记在心。”
再有不到一季,七月初七,彦王加封时候,便是最后时刻了。
她要杀彦王。
杀彦王以报严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