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鼠闹东京][猫鼠]牵丝戏（半架空）》冰凝_相思草

11、第 11 章

　　小诸葛沈仲元叛变了！
　　这是东京城近期最大的一个消息，尽管明面上不被人挂在嘴边谈论，内里却早已不胫而走，轰动了整个坊间。
　　庞昱放出话来，一旦捉到沈仲元，必要把他剥皮抽筋、分尸喂狗。此话传到路人耳里，有慨叹庞昱心狠手辣的，也有等着看沈仲元笑话和替他不值的。
　　而这些言论漩涡中心的当事者，目前正以一副高高挂起的姿态，坐在我面前淡然地喝茶。
　　当下情形虽然凶险，倒还并不超出我与他的事先意料。
　　我想着沈仲元不便出门，预备也消停两日，陪他避一避风头，顺带观察观察庞昱那厮接下来有何动作。待到时机成熟，我便将那地图摆到御书房的桌案上，吓那皇帝老儿一吓。
　　沈仲元却对此不甚赞同，他言，若是要将罪证直接上呈皇帝，交副本最好。我以为副本不辨真假，难以取信，因而执意上呈原件，但许他临摹一份以备不时之需。他技法甚佳，不过两个时辰便在宣纸上勾勒完毕，行笔工整清晰，各处细节与原稿别无二致。

　　八月既望，天晴月朗，我用过晚饭，到房间简单收拾，准备出门。
　　沈仲元只在一旁看着，不动手也不多嘴，待我束好夜行衣靠，他才道了一声：“贤弟多加小心。”
　　我往陈州那次，他也是这句。我依然回他以自信的答允：“不碍事，皇宫来去也有五六回了，那点禁卫军我还不放在眼里。”说罢，不慌不忙，运功提气，向汴京天子座下而去。
　　我手书了庞吉庞昱父子罪状，将地图一并折叠在内，夹于皇帝案上的第二本奏折之中，而后轻盈离开，不留痕迹。
　　后来听说皇帝当场勃然大怒，下旨捉拿留书之人，并派了朝中主事官员前往庞府彻查此事。
　　我不怕身上所负通缉令再多一条，只要能查出庞家之罪，我此番目的便已达成，其它无论怎样都好。反而是沈仲元面露忧色，说是要跟去看看。我笑话他过分小心，也没阻他，独个儿坐在家里，等着奸贼的灭顶之灾。
　　是我妄自尊大，然纵使我跟去了庞府，也并不能改变什么。
　　当皇宫中传来庞昱无罪的消息时，我震惊得几欲晕厥。
　　我千想万想，唯独没想到皇帝派去查访的官员竟是庞太师的女婿、庞昱的亲姐夫，孙荣。
　　我千算万算，唯独估错了那吹枕边风的庞妃，竟会对皇帝所做决定造成那样大的影响。
　　次日圣旨降下，责诬告之人罪加一等，着庞昱协助追拿。
　　我急怒攻心，一时气血上涌直冲眉顶，险些站立不稳。
　　沈仲元及时扶住了我，一手拍在我胸口为我顺气，一边还劝慰我道：“贤弟且缓一缓，下次再寻机会。”
　　下次？下次再寻什么机会？谋反尚不能治庞家之罪，真是天亡我也。过往数年种种尽皆毁于皇帝老儿一念之间，我几乎要呕出血来。
　　沈仲元递上一杯热茶，我伸手接过，不顾灼烫一口饮尽。热流顺着喉管下落，我稍稍平静了些，总算分出些余力看向他：“你是不是早料到会有这样的结局？”
　　他垂眸苦笑：“贤弟高看我了，我是有过不利的猜想，但也没料到皇上真会置如此鲜明的证据于不顾。前几日你正在兴头上，我想就算我劝了你你也未必会听，所以才提出要临摹一份地宫图纸……”
　　“那皇帝老儿认定诬告，我们还留着这临摹的地图有什么用？”此刻我思维还能勉强清晰，语中却已控制不住地带上了切齿恨意。
　　“哎，”他长叹一声，“我提前去了庞府，就是想看看这钦差是什么模样。孙荣一到，我就知道大事不好，奈何当时也并无他法。”
　　庞昱明目张胆将地宫口炸毁掩埋，孙荣复命时只道“绝无此事”，二人伙同勾结，遮云蔽日欺瞒天下，实实地令人发指。
　　可说到底都是那皇帝昏庸。
　　我用力一拳砸在桌案上，茶盘被发散的内力掀起，飞离了桌面，碎成一地的尖锐利器。
　　这瓷片，足以割肉见骨，取人性命。
　　早知道便该一剑结果了那贼。
　　我曾有无数次机会除掉庞昱，招贤馆那次他近在咫尺，丁家集那次他任我摆布……哪怕是盗地图那次，只要我拼着受点小伤，都能斩下他的项上人头。可我偏偏信了那皇帝老儿尚存清明，反复错失良机。今日再想杀他，怕是难上加难。
　　眼前虽立着沈仲元，我脑海中却满满当当都是展大哥的身影。我想起临别那日他再三的嘱托，分手之际他的欲言又止。
　　展大哥，你当日是不是也如我今日一般？你是看清了权臣奸妃误国，才甘心就死，是不是？
　　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
　　你行事向来不计较手段得失，唯独对苍生怀有悲悯之心。牺牲小众成全大义，迂回平和不动刀兵，这也是我从你身上受益最多的一点。
　　然而，想必你也没有料到，当今圣上非但不圣明，更是个昏聩无能之辈，连江山拱手让人的危险都无知无觉。
　　不论你我如何费尽心机，终究是徒劳无功，自置绝地。
　　千种方法都试过，事到如今，非血腥之途不能报我心中之恨。
　　我白玉堂，从此仅剩下唯一的活路，那就是——杀尽庞贼。

　　“进宫你去不去？”终于有一日，我向自己的同伴抛出了这样的邀请。
　　“去。”他毫不犹豫答应下来，笑着回道，“贤弟相邀，为何不去。”
　　“那走吧。”他既不问我所为何事，我也不必多做解释。
　　无人追究管束、偏还主动去拉上人家一道，这行事风格大不同于以往，我还是头一遭。
　　究其原因，只在乎身侧之人迥异的秉性。
　　细想之下，这两人倒像是反了，明明沈仲元年纪更大些，他肯不问理由放弃原则地陪着我，如同玩闹一般；展大哥却几乎事事过问，时常领我对坐剖析、晓我以理，教导我谋定后动，切莫逞少年意气。
　　若是换作以往，若我的同伴仍是当年的展昭，此刻他必然不会与我一同立在后宫的檐宇之上。
　　没错，我第一个选择下手的，正是那单凭几句闺房之语便噬灭了万众生机的庞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