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若如初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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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呃，少爷，怎……怎么了？”
春儿紧跟着我一路从红袖招追出，到我面前时早已气喘吁吁，虽不知情，却仍是极担忧的看着我。
我哪里还有空向她解释什么，自那个无数次了然于梦中的身影那么真实的出现在眼前，我便早已忘了身置何方。明明是他，明明就是他，怎么可以，就这样消失不见？
来到这里已经多久了？久的让我忘了时间，只是每日每夜独自数着对他的思念。谁说过，思念是那青色藤蔓上开出白色的花朵，纵然纠葛看上去也清晰明艳。像天暗下来独自点亮的一盏烛火，雨后天空出现的彩虹，忧伤而美丽。可沉湎于这样的意念，却是我甘愿抛弃未来，为了一个青濯的背影，义无反顾做的事。
若还能相见，想问一声，他可曾蓦然回首，可曾在灯火阑珊处注意到这样一个身影，在另一个空间，千年的时光被冻结，凝结着厚厚的思念，思念那样重，重的时光载不动。
“小姐……”一个颤抖的声音，抬起头，对上春儿泫然欲泣的眼睛。
“我没事。”又是许久的沉默。抬手摸了摸脸颊，原来早已泪流满面。
“傻丫头，是沙子进眼睛了。行了行了，难得出来，一定要好好的玩。走吧。”我整理好心情，狠狠拉了拉春儿的辫子，扬起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在我离开之后，你也会这样寻找我么？
京城的街道，繁华中带有冬天独有的冷清。
远处有一群人安静的围观着什么。上前一看，只见是一柔弱女子手抱琵琶，五指灵动的上下翻飞，伴着她淡淡的轻和，竟似天籁。
她一身红衣布衫，一条黝黑的大辫子垂在胸前，身形单薄，不过十二三岁，论样貌绝称不上是国色天香，但却像刚刚绽放的花朵，以其独特的青春和芳香，吸引的每个路人的目光。
“花褪残红青杏小。
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
枝上柳绵吹又少。
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
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笑渐不闻声渐悄，
多情总被无情恼……”
唱者本无心，听者却有意。缠绵的乐音配上吴侬软语，竟似能摄人心魄。花褪残红青杏小。春夏之交的时令。似曾相识。
故乡。这个词在此时才显现出它的意义。什么是“物是人非”、“沧海桑田”，不过往事如烟。
爸爸，妈妈……那些深刻到骨子里的词这一刻竟全涌上了眼睑，溢不住的深情。我呆呆的驻足，仿佛定格。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那女子又弹了第二首，竟比前一首更加的凄婉，围观的人群刹那安静，每个人的脸上流动不同的感伤。
我像个如梦初醒的人，像范蠡在苎罗溪边走，撞见了不施粉黛却艳到逼人的夷光，却也忧伤至此，就想骤风中的芍药花，脆弱与艳丽散落一地。
“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我也这样守候过一个人，听说，也被一个人守候过。
独立黄昏的思念如昙花般惊艳，开始是从一个女人叹息声中飞落。
“哟！小娘子的歌喉真是挠人啊。不如和大爷回去，包你吃香喝辣的。”一个嘶哑的嗓音不适时地出现，打断了我的思路。寻声望去，只见花色的马褂包着突出的一个大肚子，腰间别着一个摇摇欲坠的大钱带，双下巴，绝对的流氓模样。
靠，有没有搞错，他光着身子追我两公里，我回一次头都算我是流氓!
果然，那女子立刻站起，紧抱着琵琶往后退，一脸的惊恐，估计也是被这尊容吓得不轻。
“怕什么，大爷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放心，跟了我，我定会待你好的……”随即一挥手，两个虎背熊腰，粗眉环眼的汉子便冲了上来，这就要将人带走。女子惊恐的大叫，顿时珠泪盈盈，人群中也发出的一阵不小的骚动。我环顾四周，只见刚才听曲的人群中不乏青年才俊，这是却只抚扇遮面，窃窃私语，面露愤色，却没有一个人上前来为这女子解围。
“不……”一个弱女子怎会是这两个彪形大汉的对手，早就被他们驾着上前。却仍不断挣扎，那流氓头领一个箭步上前，狠狠地给了那女子一个耳光，白嫩的脸上顿时一片血红。
“呸！当街卖唱还装什么纯情，大爷要你那是你的荣幸。”边说边将那双脏手搭上了女子瑟瑟发抖的肩。
“住手，光天化日，强抢民女，天子脚下，还有没有王法！”我也不知道哪来的胆子，冲出来挡在那女子面前。试图用义正词严的话来感化他们，不出所料，对牛弹琴。
那流氓和手下的两个钢铸铁浇的大汉相互对望着，突的哈哈大笑，满脸的横肉似在往下掉，惊天地泣鬼神，“小子，在这里，我们爷说的话就是王法。”
“放屁！”
“这是哪里来的没长眼的东西，知道我们大爷是谁么？敢坏我们大爷的好事。”一小
厮冲上前说道，一副卑躬屈膝的奴才相。
“哟？还挺有种，想在大爷我面前玩英雄救美？”他眼睛微眯成一条缝，懒洋洋的抬头望天，把玩着手上硕大的碧玉扳指，肥硕的大嘴咧开，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牙。靠，就冲着野兽派的长相，我也要救那位女子，天天对着这张脸，简直是摧残生命吗！
我正对着他的脸大发感慨，只见他长袍一掀，一个随从立刻跑了过来，双膝跪地，两手支撑，他便顺势坐在了那随从背上，还舒服的翘起了二郎腿，我有一阵恶寒，为民除害的正义感又增加了不少。
“不知阁下何方人士？在哪里高就？”他用下巴对着我，极不客气的问。
我强装镇定的说道：“我是京城人士，家里……做些生意。”
“哦，原来是个下贱的商人啊，士农工商，身份还真不是一般的……高啊！”他轻蔑的嘲讽，仰头大笑，手下的狗腿也跟着一阵鬼哭狼嚎。唉，果然还没有进化完全，长的像人还真的难为他了。
“什么贱商，我们家的产业可遍布整个京城！”春儿不甘心的回嘴。
那流氓变了脸色，他径自看向我：“你是皇商也好，贱商也好，我都不管，不过这姑娘，
今儿个我是要定了。”说着把手一招，那两个彪形大汉把手指捏的“咯咯”响，威胁的向我
们逼近。
我的舌头在嘴里转了几转，还想说什么，却着实没有胆子说出口。今儿个是偷跑出来，
本想好好玩一玩，若招惹上这厮，大不了暴露身份等人来救，料他也不敢耐我一个二品大
员的千金何，只是篓子捅大了，阿玛额娘哪里，实在不好交代。思付着，眼看着那女子眼眶
逐渐泛红，又突然面色惨白，却镇定自若，本来呜咽的嘴突然紧闭。
我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要自尽！只是怕这女子即使慷慨赴死，也难逃魔爪。
我立刻冲上去，挡在她面前。
“我倒不觉得自己身份低微，自信还可以与这在座的比上一比，你是什么身份，说出来也让我见识见识。”
“我们爷的身份，说出来怕吓死你。”
“我这人没什么优点，就是胆子大。”
“那就竖起你的狗耳听清楚，我们家爷可是当今太子身边的红人……的侄子！”靠，怎么不憋死你！
“红人？我还紫人类！以前我还不知道什么叫狗仗人势，今天总算领教了。”我轻启折扇，微微一笑。
“快给我滚开。本大爷可不跟这种无知小民浪费时间。”
“这么说，大爷才智非凡咯？不如让在下考两题可否。”
“哼，我就不信你能难倒本大爷。”
“百家姓郑之后是什么？”
那流氓轻蔑的一笑，慢慢吐出一个字“王。”眼中不屑。唉，我就说你缺根筋吧。
“7后面的数字是什么？”当说出这个问题时，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笑声。
“你个小子儿是在耍爷么！这种也敢问。”
“就是怕你不敢答。”
“不就是8么，有什么！”
“恭喜你，全部答对，那就把答案全奖励给你!!”
“王八？！你！”那流氓脸色一沉，“本来大爷还想放她一马，但现在大爷我非要了她去！来人哪！”“少和他废话，把他那女子给我架走！”从人群中冒出一群小厮，团团将我围住。
人群中。
“这倒是位有胆有识的翩翩公子，就是谈吐眉宇间有些小娘子气。可惜了这样貌，若是位女子，必有倾国倾城之貌。四哥，你说呢？”
一位身着淡色长袍的公子说道。那位被他称为‘四哥’的人，微微点头，嘴角略略上翘，似在看什么有趣的东西。突然眉头紧皱。
“小心！”
说话间那帮小厮已逼近了我们，我把春儿和那女子挡在身后，同他们周旋着，表面上故作镇定，估计这时候喊“我是跆拳道黑带”也没人相信。
听到呼声，不及回首，便感觉有人拉住我的手，闪身到我前方，挡住了一拳。我被他带着一个急闪，再加上后面狠狠地一推，我整个人都倒在了来人的怀里，忙乱中我戴的帽子被蹭了下来，青丝如泻。
“你竟是女子。”虽是问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甚至，还有一丝戏谑，仿佛一早便知道似的。
我尴尬的抬头，想道句谢谢，没想到便对上了一双深邃的眸子。深。不见底。究竟怎样的人会有这样的眼眸。可以将一切置身事外，遗世独立；却有同时深深吸引着别人。我顿时呆立。
是他！竟是他！真的是他！
我呆呆的看着他，梦中的片段忽然在眼前重放，嗔怒的他，微笑的他，戏谑的他，严肃的他……似影似幻，层层重叠，竟如此不真实。我微微抬手，想分清这到底是虚幻，还是现实。
好像发现我在看他，他便冷冷的瞥了我一眼，转身就走。状似波澜不惊。
那流氓朝我走来，竟突然伸手摸向我的脸，极轻佻的说：“美人若如斯，何不早入怀？”看我的的眼神如此猥亵，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怪不得你一直阻拦我要那女子，敢情是看上爷我了啊，我定如了你的愿，现在跟我回去，我们立刻洞房可好？”说着顺势就要将我带入怀中。
我茫然的被他拉过去，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突然，另一只手被人狠狠的攫住。
我回头，眼泪就在这时毫无预兆的落下。
那男子似乎微微一惊，又加重了手劲，他的手，冰凉。
“哪里跑出来的兔崽子！敢来坏爷的好事！”那流氓说罢伸出手去。
只见那他一撩长袍，迅速右脚后撤插步，一手抓住流氓打在他肩上的扇子，右脚后撇，身体随着迅速右转，出左手向上折扣住那人手背，出右手从后向上托架住手肘，并迅速向前下方转臂翻掌，左手抓住流氓向内压，右手粘而压切流氓肘部，然后双手同时用劲，顺势右脚脚尖上翘，向前、向上勾绊流氓前脚，那流氓吃不住痛，呻吟着俯身，他迅速俯身击捶，快速沉劲。两脚固身，擒手下压，流氓痛叫一声跪在他脚前。
“想留着你这条狗命，就别让我再看见你。”
“你没事吧，姑娘。”我转身看那女子，却发现她的目光追随着青衣男子。双颊通红。果然，自古美女爱英雄。我竟有些难过。
“恩，谢谢公子……不，小姐，相救。小女子感激不尽。”
“你今后可有打算？”
“若小姐不嫌弃，愿为奴为婢，终生侍奉小姐。”
“可是……好吧。”
“小姐……”
“放心，我会和老爷解释的。”
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身去，恰好看见他离去的背影。
为何，每次，都是我望着你的背影，每次，都是你弃我而去？
我黯然回头，脚步滞留着向前走，却按耐不住再次回头。
我竟然看见，他也微微驻足，脑后似是有眼睛，直直的望向这边。
我的心不可抑制的狂跳。
许多年后，我常常想，如果那年，我没有执拗出头，他没有出手相救，我没有滞留回头，他也未曾驻足停留，是不是，就不会演化出这几生几世的纠葛？几生几世的轮回？
可正是因为有了轮回，世人原先微薄短暂的生命有了希望，今生难了的夙愿，可以寄望于下世，你我难解的纠缠，也可以自解为：是我上辈子欠了你的。
是吧，你我的三生，与信仰无关，我只是需要一个理由，许自己一个期限，让自己可以在等待时更坚定。
那青衣男子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捡起地上那人遗落那抹红，细细端详。一个奇怪的结，结形小巧，双耳如蝴蝶状，其后状似祥云，尾端的流苏，带来摇曳生姿之感。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
仿佛什么被打开，嘴角荡起一丝笑意。
“四哥？怎么了？”
“没什么，走吧。”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若如初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