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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 2 章 ...

  •   II.

      警报响起来,标志着他们的目标已经进入可辨范围之内。日吉和越前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

      这次的目标,是由坦拉星系联盟前往加维多共和国的商船队。鉴于宇宙海盗的影响越来越大,商船队特意加强了自己的防备,配置了护卫舰随行。

      可惜,那两只护卫舰在正对这个商队虎视眈眈的凶恶海盗眼中,不过是瘙痒的蚊子。

      “蚊子有时候也会致人死地。”

      副官忍足这样提醒情绪高昂的众人;对此,迹部只是抬起了手臂,做出标志性地夸张动作。

      “让他们沉醉在本大爷的战技之下吧!”

      冲动地说出“我要一起走”这样的话的日吉,尽管之后了解到迹部的船队所从事的是危险的海盗职业,但直到现在还没有后悔过。相反,这个职业从某种层面上正合他意。

      跟着迹部离开原来那个狭小的世界,也意味着他向井底之蛙的自己永远告别。他需要用自己的眼睛亲眼看一看这宇宙之外的宇宙,四处游荡、漂泊不定的海盗船正给他提供了这样的机会;另一方面,战斗经验的增加无论何时都会对他有好处。

      不能再让任何人嘲笑自己,即使是自己也不行:这是日吉走出连接处的一瞬间对自己发的誓。

      在这样下决心之前,他是有过彷徨和迷惘的。

      自己的世界观被完全否定;以前认定的大部分东西,一瞬之间就被推翻了。

      花了这么些年的生命,自己到底学到了什么?自己到底都做了什么?

      一切努力,全部付诸流水。引以为傲的知识,变成了笑话。

      平常就很少说话的日吉,那时候连嘴巴也不张一下。

      也许当时最能够明白日吉的心情的,就是越前了。因为,他也是同样经受了同样遭遇的人。

      以前的他,脑中只想着如何打败那些低层人,如何夺回富庶的土地,如何报答将他养大的族人。但是,一夕之间,那些事情便显得那么狭隘可笑。比起外面广大的世界,他和他的族人却把目光胶着在小小的一方地之上;世代以来双方的战争和牺牲变得毫无意义。

      “哼,果然是很有趣的表情啊……那家伙还在自闭吗?”

      迹部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上,凉凉地嗤笑着日吉的无知。

      越前心里有些着恼。迹部的嗤笑,就像是刺着越前自己。

      隐约察觉了什么,忍足拍拍迹部的肩膀,示意越前阴沉的表情。迹部自知失言,便停了下来。然而,即使是心中有歉意,一般情况下,这位大爷是不会道歉的吧;他也只有紧紧盯着越前的脸不说话。

      恐怖的巧合。日吉闯入的连接点,正是当初越前发现的。

      那时候他只是因为好奇而向上层冒险,却在那一层怎么也找不到向上的楼梯。他四处游走的时候,巨大的震感从越前为固定自己而抓紧的横杆上传来。

      他警惕地向四周张望。他身处一个四条通道交汇的路口;迟疑了片刻,他觉得前往自己感觉到的震源方向去察看察看。

      他看到的,和日吉所经历的差不多。

      一开始是混乱。

      迹部的海盗船之前曾经两三次经过这个看上去古老破旧的宇宙飞船,但是在向对方发射无线信号时候完全没有反应。试图登上船去,又因为连接口的型号太过古老而无法与他们的连接通道接合。

      迹部的设想是,若能够以这架飞船做为中途补给站,那就最好了。为此他请技工修改了连接通道口。

      大大方方地走进飞船内,本以为已经被废弃的船,竟然马上就出现了一个少年;迹部和他所带的队伍都吃了一惊。

      但更吃惊的应该是那个少年才对。

      请想像一下地球第一次出现外星人时候的境况,就可以理解了。

      “啧,既然有人,为何又不回应讯号。喂,小鬼,带我们去见你家大人。”

      当时迹部说的是通用语;而越前只会船上的人都在用的日语。

      所以你可以想像地球第一次出现外星人,然后外星人叽哩咕噜地说出一堆外星语言。

      越前的反应,绝对已经算是沉稳了。

      他警惕性地向后退,转身便逃。

      “喂!”

      有些生气了的迹部,直接亲自上前打算捉拿这个不识趣的小鬼。

      等候室的门开了;越前意想不到的援手站在眼前。

      是桦地。

      单纯的桦地似乎在出生时候就把恐惧给忘了,直接便想在他脑子里判断正对同伴不利的迹部发动攻击。那是迹部平生第一次被打飞了。

      越前看准时机,抓起桦地的手。

      “快逃!”

      和小个子一样以惊人地敏捷动作,大块头就在眼前消失了。

      迹部狼狈地站起来,抽筋着脸部肌肉。

      “等着瞧……”

      不过,有一个信息,他没有漏掉,那就是,对方讲的,竟然是当今使用的不多了的日语。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大和血统贵族的身份,他也不会学习这种语言。

      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不必冗述;迹部和异徒的部分人见面,并签订了协议;尽管如此,这些外来人的存在,并不为更多人所知;一方面是出于人民安定的考虑,另一方面,或许也有独自掌握某些秘密的权威主义萌发吧?

      为船内人夺回下层而提供一些武器,是协议内容的一部分。迹部和忍足会单独进入船内考察,大概也有对对方的轻视之意吧?对公众们,他们则被宣称为“被下层放逐而来的友善人士”。

      也因此,他们与同行的越前和桦地才会在观战过程中俘虏了日吉。

      对日吉来说,也许在战场上直接死了会比较幸福?迹部这么想着。如果没有落入他们手中、没有逃到那个地方,这个人大概还会过着幸福无虑的生活吧?

      看着面色不悦的越前,迹部终于下定决心开口:

      “喂,你——”

      话才到一半,越前站了起来向外走去。于是准备出口的话变成了“喂,你去哪里?”

      “不关你事。”

      生硬的拒绝把迹部呛得说不话来,眼看着越前开门,关门。

      “我看是去看那个人的情况吧。”

      “不用说本大爷也知道。”

      被不高兴地抢白,忍足耸耸肩。迹部的脾气,他清楚得很。

      而越前,平常对身边的事不甚关心的他,此次这么“积极”,除了因为他那个表现方式别扭的同情心,以及同病相怜之情之外,说不定还有跟迹部赌气的成分在内。“不说不要我偏要”这样的硬气心理,其实也蛮可爱的。

      “你…………”

      找到被重新关进仓库的日吉,越前只说了一个词便沉默了。干脆,他就在日吉的身边两步处坐下了。

      日吉连眼睛都没有动一下。

      越前干脆躺下来,搭着双脚望着天窗射下来的光线照出的细小灰尘在空中慢慢浮动。他不是耍酷,只是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组织语言。对“安慰”这件事,他从来都是笨拙的。

      当初自己是怎么渡过的?

      是靠了被点燃的好奇心。

      知道了天外有天之后,就更想探究那个未知世界的一切。就因为这个。他才在做出了决定的第二天,在与头领大人谈判完毕的外来人回去的路上,拦住了他们。

      “带我一起去。”

      他直视外来人的头头,那个银发青年。对方的视线想要把他刺穿一样压迫过来;越前虽然身高居劣势,却毫不畏惧地挺着胸。片刻之后,爽快的一句“可以”便回答了出来,顺利得连越前自己都没有预料到。

      那么,对日吉来说,什么是可以让他豁然开朗的魔句呢?

      “喂,明天他们就要拿你当祭品了。”

      这句话只换来一个抬头和一道一秒钟的视线。越前恼了:这种要死不活的反应像什么样!

      “哼,你以为只有你被打击过?”

      日吉的眼珠开始活动。

      是的,经历世界观被全面否定的,不只是日吉一个人;在心里被自己嘲笑的,也不只他一个;做了白痴的,更不只他一人。事实上,现在还有更多的人,来年自己被这个世界愚弄了都还不知道。

      找到了和他一样、甚至比他还要糟糕的人,日吉的存在忽然显得有价值了。这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心理,但是,有时候人不得不依靠它才能活下来。

      “你刚才说……拿我当祭品,是说,要杀了我?”

      有些被吓到,越前顿了顿才回答:“嗯。”

      现在,从半空中落下来,狠狠摔了一跤,终于爬起来的日吉开始考虑脚踏实地的问题了:如何生存下来。

      “带我去见那两个外星人!”

      日吉想到的解决办法,就是寻求那两个外来者的帮助。这也是博弈吧?而他,幸运地赢了。

      以无偿允许迹部的“罗萨号(Rosa)”在此补给为条件,迹部答应为上层人提供一些武器,用于进攻下层;这当然也有为船队自身考虑的因素——不夺回下层的话,连自己族群都只能勉强养活的他们,怎么为船队提供补给?但是,其中恐怕还是有大部分个人感情因素。迹部并不是非得和他们合作不可。迹部和忍足,对看好戏这种事,似乎是很有兴趣的。因此,主动权在迹部一方,他们一开口,日吉便立刻被释放了。

      “白白救你吗?有什么好处?”

      那时,迹部这么句。日吉的回答,十分坚定。

      “你会得到一个有力的助手。”

      迹部勾着嘴角微笑。于是,日吉便和越前一样,登上了迹部的“罗萨号”。

      海盗船不可能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觉得看够戏了,“罗萨号”的主人带着新人离开了。临行前,意外的人出现在连接处。

      是桦地。

      包括日吉在内,大家不只意外,还有些头痛。这个人,说是说不动的,武力对付的话——也很难奏效吧。

      “桦地,你快回去。”这些人之中,只有越前和桦地最熟,自然由他开口。

      摇头。

      “快点回去!”

      还是摇头。

      劝了,吼了,桦地不动如山。

      “同伴,要一起走。”

      接近暴走边缘的越前只因这句话便安静下来,低头不语。日吉的下巴差点摔到地上:原来这怪物会讲话?

      “要跟来也可以,”罗萨号主人发话了,“不过,以后都要听本大爷的话,嗯?”

      又是没有和别人商量就下了决定……忍足对这种乱来的独断性格第不知道多少次摇头。

      “Usu。”桦地标志性的应答,似乎成了他“奴仆”生活的开始……

      若是因为只见过这几个人就以为迹部和他的船是外面的世界全部或者大部份,那就大错特错了。日吉和越前虽然都在心中这样警告过自己,但是在听了由忍足主讲的世界格局解说讲座之后,还是为这宇宙的广阔吃了一惊。

      除此之外,他们面对的困难还有很多。例如语言问题:外面大多使用的是通用语,虽然各地都有自己的方言;另外,一些血统纯粹的家系之间还会使用自己的贵族语言,例如迹部所在大和家系所用的日语。多亏了这个,他们可以和迹部、忍□□流:尽管由于长久隔离,两种语言产生了些微不同。但是,到船上工作,就不能再使用日语了。他们必须尽快学会通用语。

      再如由于技术水平的不同,越前和日吉都无法操作船上的设备。先从体力活干起,慢慢积累经验——他们只能这样起步。

      总之,他们就像被放进鹅群的鸭子——或许这个比喻虽然有趣但不够形象,那么想像一下把一个宋代的中国人扔到现代的美国社会。

      至于桦地,似乎是马上就被放弃了教导的努力,直接跟在迹部身边做保镖。

      被迫承担起教育两个乡下人职务的忍足带着微妙懊恼地表情回到迹部的船长室,忽然感叹起来。

      “说不定是捡了两个麻烦回来了……”

      “反正人就交给你了。”

      忍足喂喂喂地抗议起来。

      “至少你也得负责一个吧?或者——”他挑着眉毛,促狭地说,“你不介意我趁机获取一些‘慰藉’?”

      “什么意思?”暧昧的表情让迹部不悦地问。

      “你说呢?”

      好友的某种习性,迹部怎么可能不了解。

      “乡下人你也感兴趣?”

      “某人不是已经感兴趣了吗?”

      “某人?是谁?”

      自己的意思似乎是被理解偏了;忍足对这个意外的效果颇为惊喜。看这个人的脸色大变,的确是不错的消遣。

      “明察秋毫的迹部少爷当然心里有数,我就不多说咯。”

      被下属们私下称为“扑克”的那张脸,露出名为狡黠的笑容。

      这是日吉和越前登上罗萨号以来经历的第一次战斗。

      “还在这里干什么?快点滚回屋里!”

      没错,初战之时,越前和日吉只能躲在两人共用的房间里,什么也做不了。

      “祈祷迹部真有自己说的那么历害吧。”

      被骂回来的日吉阴阳怪气地故意这么说;还好用的是对方听不懂的日语,否则即使大战在那人也非要和他吵起来不可。

      日吉说的也是实话。才刚刚摆脱那个小世界没多久,要是连外面的世界都还没有看多少就挂了,未免也太郁闷。

      越前心里也不是没有火气,双手插着裤袋,背靠墙面,一语不发。

      日吉瞥瞥他的同房人,坐到床上,干脆拿了放在床头的借来的书。

      书全部是用通用语写的;日吉只能猜测着大意读下去。一个人学习语言有多快?不知道;但是,若是有非用那种语言不可的环境,资质再不好的人也会被逼得进步神速。

      隐约听到机器轰鸣声。越前压着墙面的背部感受到了振动。是舰载机出动了吧。

      这是和他以前所见识的规格相差太多的战斗。越前上罗萨号之后才知道,当时给他们族人的武器全部都是即将淘汰的;迹部不过是做了顺水人情;即使如此,武器良好的性能仍是看得他们一惊一乍。

      也不知道他们打得怎么样了。

      “谁知道。”

      听到日吉的回答才知道自己把问题说出了口,越前知道对方一定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干脆直问下去。

      “我是说‘那里’。”

      日吉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没等开口,越前就挑衅地拉开嘴角。

      “反正肯定是我们。”

      那可不一定。这句话只留在了日吉心里。他冷哼一下:“与我无关。”

      “无关?”越前皱起眉头,“哼,你家人也无关?”

      “我从小就没有家人。”

      表面平淡地说出自己也是孤儿这个事实,日吉心中压抑的火慢慢升起来。

      “一个重要的人也没有?”

      “重要?把我当球踢来踢去、从来没有好脸色的家伙我为何要重视?”

      忽然了解到自己盛怒之下说出了博取同情一样的话,日吉更为自己恼火。

      他曾听说,父亲在他3岁的时候身亡;当时已有身孕的母亲在产下另一个孩子之后体虚而亡;据说是生了一个男孩;只是,他唯一可能还在世的亲人——那个弟弟现在仍不知所踪。

      越前也有吃惊,然后故意要惹对方生气似的,一字一顿:“我、怜、悯、你。”

      “嗖”地起身,日吉抓着越前的领口把对方按在墙上。

      “你什么意思?”

      “你不就是想听这个吗?我怜——”

      话没有说完的越前脸上便重重挨了一拳。闷哼一声,越前缓缓抬起头,金黄色的眼睛毫不畏惧地直视刚刚施展了暴力的人。啐出带血腥味的唾液,他冷冷笑了。

      下一秒,日吉的腹部被对方的膝盖用力一顶;一时缓不过气的他被一拳打倒在地。

      “你不是觉得自己很不幸吗?”

      “至少没你这个有人关心的家伙幸运!”日吉的脸几乎因为用力喊话而变形;话音未落,他长腿一扫;越前立刻鼻子朝下地撞到地面。日吉的反驳并不是没有道理;远山金太郎就曾告诉他,虽然还有疑虑,他的族人仍非常照顾越前这个孤儿。

      看见日吉就要成功起身了,越前顾不得身上疼痛,翻身从后面抱住日吉转臂一掼,把对方扳在地上。床脚因为防震被固定在地面上,床架吱吱作响。

      “没试过三天只吃一顿的家伙说什么大话!”

      “可恶!”鲤鱼打挺地跳起身子,日吉飞身一个侧踢,越前的下巴被从下方踢翻了,身体不受控制地向后飞;背部砸到墙上,还没有等反应过来,越前的身体再次被压制了。

      “你懂什么?”

      不服气地挣扎着,越前哼哼笑:“恼羞成怒了?”

      “闭嘴!”

      反剪对方的双腕,日吉高高举起右拳,作势要捶下去。

      抿着嘴唇,越前没有丝毫胆怯,大胆地回视;大概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吧?

      双方的视线胶着了十多秒;最终日吉放下右拳。

      刚刚出手,不过是一时气愤;之后还手,也是因为不能就这样乖乖挨打。现在压制了对方,动手似乎也不必要了。稍微冷静了的他,找回了自己;他是不会把暴力当做发泄手段的。

      但是,放了手,对方又可能卷土重来,因此,一时之间他也不知该如何处理了。

      见到日吉不动,越前倒也暂时停下了毒舌的运动,只是咬着牙,瞪大眼睛,侧扬着头。

      被当做异徒的证明的金色眸子,清楚地映出日吉的眼睛。

      感觉,有点过近了。

      不管是身体、脸和气息,还有……精神。只了解了一小部分,但却窥见了最核心的部分;这比起相反情况要尴尬得多吧?

      日吉移开视线。

      “到此为止。”

      现在对方也该冷静下来了吧?日吉这么想着,放了手。

      “哼。”

      算是默认了停战,越前摆过头。

      震动没有了。外面传来的声响也消失了。大概,是战斗结束了呢。

      “嗯?你们的脸……”

      例行授课时间,日吉和越前两人进入忍足的办公室的时候,这位临时老师推上眼镜。

      两位学生脸上都有明显淤青。

      忍足仔细看了看,压抑着笑意,“怎么回事?”

      “没事。”

      “没什么。”

      都是不坦率的人呐……

      日吉第一次迟疑了。

      早已经有无论面对任何工作都要毫不犹豫地接受的觉悟,但他此时还是迟疑了。

      用在自己家乡的话来说,他此时面临的是掏下水道的工作;只不过现在,他们用的是“维修污水处理系统”这样更体面的名字。

      用透视检查器查出被堵塞的部分之后,拆卸工作可以由技术工完成,但是清理堵塞的污物就只能由日吉和越前两个杂工来做了。

      “不是有……自动防堵系统吗?”

      日吉努力地回想在书上看见过的词语;成功得说出来之后,不禁有些得意。

      但技术工的回应十分平常。

      “是有。不过,那能管什么用?该堵的还是会堵。”

      一边心不在焉地说着,技术工一边熟练地拆下管子的接口。做好之后,他站起来,爽朗的笑道:

      “好好干吧。我以前也是从这个干起来的。熬到头的时候,总能混上来的。”

      是吗?日吉心想,你大概混到这种程度就结束了,我可是总有一天要踩在你头上的人。

      但是,从黑黝黝的洞口看进去之后,日吉心里不禁开始打起退堂鼓。想像一下人体的排泄物、女士的某种必用品、腐烂的菜渣等等混合在一起;更不用说还有一些油腻的无机品了。

      他还看见一只黄白色的蠕虫从里面钻出头来,一扭一扭的,前头吸盘一样的口一张一缩。

      有点想吐了……即使是有一次性手套可以使用,但是只隔着这种薄薄的东西,根本挡不住那种恶心的触感吧?

      日吉认为自己需要时间来进行心理建设才行。

      “呃?”

      越前这时候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套好手套,一点迟疑也没有地伸手,连带那虫子一起,挖出污物。被弃置在桶里的污物散出来,又爬出了两只虫子。

      日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又挖了几下,越前皱着眉回头,“怎么?”

      “呃……没事……”

      像是看穿了日吉的心事,越前得意地笑起来。

      “哼,觉得恶心了?”

      越前生活的地方,是没有什么排污系统的。处理这种东西,根本不是问题。

      “没有!”

      “哦?”

      越前歪着嘴,“喂,觉得恶心,就想像成茶碗蒸吧。”

      在罗萨号上第一次尝到“茶碗蒸”这种食物之后,越前便对其念念不忘。

      “根本不像吧?”

      不甘心地反驳一句,日吉暗暗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壮胆。

      可恶……这口气的味道真不是一般地难闻。

      心情更加郁闷,决定自己不能被看扁的日吉,终于挽起袖子上阵了。

      当天晚餐时候,很少供应的茶碗蒸摆在日吉面前之时,他一口也也没有动。

      日吉回到房间里;越前正趴在床上看书。

      “没睡?”

      “嗯。”

      打了个呵欠,越前把书放到床头,翻身半坐着,用手背搓着眼睛;水光从眼眶中溢出来。

      “难死了……”

      小声抱怨着对他来说还和天书一样具有催眠功能的书,他抬起头,看见日吉站在他面前,好像是在发愣。

      “干嘛?”

      回过神,有些狼狈地,日吉说着没事,回到自己床上。

      不解地歪过头,越前最后还是决定不再追问。伸个大大懒腰,他几乎是让自己的身体掉进床里。

      幸福地闭上眼睛准备睡觉,余光瞥见日吉正看着他。

      “有事?”

      “啊,嗯……”

      日吉停了很久,才重新开口。

      “你以后打算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是,目标。”

      日吉想起下午那个技术工所说的话。那大概是一个满足于现状的人吧?但日吉自己是没有办法满足的。

      他有些好奇,来自同样地方,曾经被视作敌人、现在却算是半个同伴的这个少年,对此有什么想法。

      日吉登上罗萨号是为了爬上更高的位置,那么越前呢?他又是出于什么理由才离开他生长的地方呢?和日吉不同,越前对他的部族还是有颇深的感情的吧?

      “问这个干什么?”越前的回答不冷不热。

      “哼。”臭屁的小鬼……“因为我要确认,你是否是我前进路上的障碍,明白?”

      轻蔑的口气立刻烧起越前的怒火。

      “哦?不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

      “打败强者,成为最强。”

      毫不犹豫地说出口。这个念头在日吉的脑中早已翻腾,只是,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出来过。

      日吉的所有努力,全是为这个目标付出的。

      “那很遗憾。”

      越前坐起来,眼角飞扬,面带笑容——自负而挑衅的笑容。

      “只要有我在,你的目标就只能在梦中实现。”

      “小子……”

      日吉也露出笑容。他很少笑,不过,此时却很有笑起来的冲动。不管是充斥在五脏六腑的热流,还是血液沸腾的斗志,都在促使他笑。

      “哼,不知道是谁上船以来就失魂落魄的样子。”

      “什么?”

      “睡觉。”

      自己躺下来,日吉翻身,背对着对面床。

      越前盯着这个背影。

      “切。”

      “仆”地睡下。

      有那么明显吗?

      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不知道自己未来如何。

      曾经自己的生活被“打败低层人,夺回土地”占据。但是,在获得外来力量的援助之后,胜局恐怕是定了。目标失去之后,该为什么生活?

      日吉这个家伙,根本是硬把自己的目标塞给他嘛……

      虽然越前承认自己仍然想战斗。

      他承认自己对战斗的渴望,重新被日吉点燃了。

      “谢谢……”

      不知不觉把这句话说出来,越前的脸烧红了。翻起被子把自己的头蒙住,他期望自己的话事实上只有自己一个人听到了;或者,要是日吉已经睡着了就好了。

      他听见对面床传来翻身的声音。

      “越前……”

      被点到名的人,心快跳到嗓子眼里了。

      “如果可以,能不能……”

      屏息凝神等待的下文,迟迟没有来到。他又听见了翻身的声音。日吉是放弃了提问吗?

      下半句,到底是什么?

      猜测着各种可能性,越前迷迷糊糊地睡着。

      “如果可以,能不能来帮我?”

      日吉不像和越前为敌。如果他可以留在身边,为他服务、不,并肩战斗的话……

      但是,自己能够允许有人和他站在同样高的位置吗?

      日吉清楚答案。自己是,必定要独自一人站立的。

      越前也是。

      所以,放弃了提问。因为,答案不会是肯定的。也许,还会召来一顿冷嘲热讽、甚至是暴打吧?

      呵呵。

      日吉想起来那一次打架的情形。

      喂,越前,和你打架,真的很愉快啊。

      透过正前方的物理视频,越前看到技术员正在进行推进器的最后检查。右方的光学视频还是一片漆黑;这是因为引擎还未曾启动。技术员站起来,对上方的总监比了V的手势。明白这是即将出发的信号,越前握紧了拳头。

      左边耳机里,通讯员的声音传来。

      “方向:九时三十七分;距离:三百七十六点五二航里。重复一遍,方向:九时三十七分;距离:三百七十六点五二航里。各就位。”

      在操作版面前做出一系列指示动作之后,右边耳机传来生硬的电子音。

      “坐标:-0.529X,0.143Y。距离调整,完毕。准心自动调校,完毕。热源确认,完毕。功率核准,完毕。就绪。”

      “一切就绪,等待命令。”对着挂在嘴边的话筒报告完指定话语,越前的神色更加专注。手心有些汗,不过,像是面前站着某个对手似的,他对保护屏幕的玻璃上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露出自负的笑。

      “出发!”

      几乎是在左耳耳机传来这句话的同时,越前的头因惯性而后仰。无形的手拉拽着他的身体;在这一瞬间,他的眼前只有黑色。但那种迷蒙只持续了很短时间。一秒之后,越前便看见了被无数或明或暗的星体点缀的幽深背景。右方的光学视频已经启动,向他准确地展现视力所不能及的远方场景。

      另一架舰载机从他左边掠过。在这个因缺少振动媒介而寂静无声的宇宙中,越前甚至得不到声音的警告。

      那架舰载机直奔向屏幕上所显示的敌人位置,一会儿,突然在越前面前解体了。没有声音,没有火花,也没有血肉横飞。简直是不可思议地童话,快得让人惊讶。

      毫无疑问那位飞行员随着舰载机的解体而生死叵测。运气好的话,若是太空服没有损坏,或许可以被救援队救回来。如果运气不好,他会在这个压强为零的环境中,由于体内压力过大,而爆裂致死。这是真真的尸骨无存:内脏、□□、脑浆、骨头,烟花一样散开,和被船舰上的人们抛弃劲太空里的废弃物——可能就有粪便和从粪便里长出来的蛆虫——一样,变成空间垃圾,四处飘游。

      喂,越前龙马。这个少年提醒自己。这里是——战场。

      “VIVA!”

      不知源自哪个语系的庆祝语被生还的船员们欢呼出来。这又是一次胜利:意味着船员们又一次从死神身边溜走,又一次用冒险取得了丰厚的收获。

      为此,罗萨号上上下下举行了隆重的狂欢派对。船长迹部的宣布更加令所有人振奋不已。

      “本大爷下令,明天早上就把罗萨号方向调转,对准仙英座!你们啊,可别忘形得爬不起来啊,听明白了,啊嗯?”

      仙英座,便是这一群海盗之中大部分人的祖国——日本的所在地。到达仙英座,自然意味着与亲人见面,还有一段颇长时间的休假。

      如果要问海盗为何会有国籍的话,那么,答案就是,迹部等人,事实上是被政府承认的海盗;或者说,是被日本政府单方面承认的海盗;他们拥有一个比较好听的名字:“私掠舰队”。他们下手的对象,自然是非日本籍的商船。而船长迹部以及其他高级船员,还是有军衔在身的人。一旦国家之间的战争爆发之时,他们也将会直接进入军队体系,为国家打仗。

      历史上,自然也有这样做的先例;而日本人,从来就不以学习他人为耻。

      这个被评为以“菊花和刀”为魂的民族,是在大统一时代之后,第一个打着民族旗号独立的。之后,有着极强宗族血统意识的汉民族也宣布独立。其后是犹太、日尔曼……可以说日本的成立是“人类统一联邦”这个国家崩坏的导火索。

      然而,无论是什么民族,在高兴时候会以大吃大喝来狂欢这一点,都是相同的。

      在嘈杂的人群之中,船长迹部眯起眼,左顾右盼。

      “找谁呢?”

      他的左右手忍足戏谑地问。

      这位衣着华丽的船长没有回答。

      “越前的话,好像还在洗手间里吐着呢。”

      被白了一眼,忍足低低笑了起来。

      之后越前脸色苍白地出现在会场。虽说之前也曾经在舰载机上训练过,但是真的空战起来,激烈程度还是让他翻了个七荤八素。

      也不知道做为接舷战战队的一员的日吉怎么样了。不过,以那个人的身手,估计是死不了的吧。

      用力按一下还有点晕的头,越前发现一簇红发在向自己靠近。有些郁闷地皱起眉,越前下意识的后退一步。不是怕,只是烦。

      这位叫向日岳人,以敏捷跳跃的驾驶技术和灵活准确的空战技巧而成为空战队一番队队长、兼任护舰十三队总队长(噗~~)。麻烦的是,他也是最反对越前加入空战队的人之一。

      “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子,让他进来干什么?”

      在之前的演练之中,他和越前更是上演一出奇妙地对抗戏。不知不觉中甩掉了其他人,注意到的时候,越前眼前只剩下向日的舰载机了。

      “喂,小子,你再快一点看看啊?”

      突然收到对方通话的要求,接听了以后耳机里就传来这样的挑衅。冷笑着把速度档拉到最大,越前毫不客气地回话:

      “你还差得远呢。”

      这是用日语说的。但是,出身贵族阶层的向日轻易地听懂了。

      “等着瞧!”

      虽然那场莫名其妙地“决斗”最终因为指挥室的命令而中断,但是,不友好的气氛也随之延续。

      在这次战斗之前,十三队集合后解散之时,向日盯着越前。

      “哼,别死得太难看啊,小毛孩。”

      “这句话该对你自己说,大叔。”

      明明只有二十出头的向日却被叫成大叔,气得他冒烟,大概是怒极,反而硬邦邦地裂开嘴笑了起来。

      “很好,你——”

      “脸都抽筋了,大叔。”

      梁子就这么越结越大了。

      现今向日主动找上门来,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好事吧?越前有些头痛地想着。如果是平时精神饱满时候,他一定会挺着胸迎战,送上几句气死人不偿命的刻薄话;现在他只想赶快结束了回去好好睡一觉。

      红发的一番队队长兼护舰十三队总队长在越前面前站定,开始上下左右打量。被盯着心里毛毛的,越前就是硬不开口——也懒得开口。

      “哼。”

      鼻子里出来那么一声,就没了下文了。

      越前脸一抽筋。甩头,走人。

      “喂!”

      拍住越前的肩膀,向日终于开金口。

      “你——还行。不过,别太得意了!”

      小子转身,盯住。这回,变成向日心里发毛了。

      “嘿!”

      怎么看都是邪恶的笑,加上一声意味不明的语气词——向日的脸也抽筋。

      “你——头发翘了。”

      “啊!”

      向日那剪得整整齐齐的红色直发,据说就是他认真个性的象征,想来是花了很大心思整理的。“嗖”一声,这个红色影子就不见了;只听得念叨:“镜子镜子……”

      向日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一群男人过来了。摇着手里的酒瓶,其中一个一胳膊夹住越前的肩膀。

      “来来来,小兄弟,喝酒喝酒!”

      高高的个头几乎像是一层乌云一样黑压压地。努力地想拜托被人体活埋的危险,他不死心地挣扎。

      “等到京都,再给小兄弟介绍个好女人啦!今天就先来陪我们这些大叔喝酒啦!”

      “等等,酒……酒?”一边奋力反抗,越前一边问出自己的疑问。

      他没有听懂这个名词,只知道是喝某种东西。

      “就是酒。”

      他的同胞日吉一进来就看见了这边的喧闹,因而开口用日语说明。

      “酒?”

      越前心动了。要说酒对他,已经不单是奢侈品这么简单了,简直是传说中的东西。这是因为,酿酒是需要粮食的;而粮食对他们,是一点也不能浪费的。

      试试看吧?小恶魔在越前耳边眨着眼睛诱惑。那种传说里面才会提到的饮料,应该味道很好吧?

      “等、等一下!真是,他还没有成年啊!”

      “不要紧啦长太郎,身为宇宙男儿怎么能不沾酒呢!”

      唯一理智的劝阻声音很快被说话者的前辈压下去;于是刚开盖的酒瓶当着越前的面咕嘟咕嘟地倒进酒碗里面,直直送到他面前。

      无所谓的吧?日吉心想,反正就算越前喝醉了,要送他回房的也不是自己——迹部早就以不利于语言学习为名,把他们的住处分开了。两人现在各自和另外的船员同住;别说,能够使用日语的条件少了以后,他们的通用语学习进展更快了。

      决定做旁观者的时候,日吉看见被众人包围的小个子,那双随着光线流转光彩的眼睛,投来疑惑和求助的目光。

      怎么……望他干什么?即使他们是同乡,这种时候也不必——

      目光收了回去。日吉皱着眉,想要开口,越前自己已经接过了碗。满满的酒洒了一些出来。他好奇地打量着这种透明的液体,用鼻子闻了闻,像只疑心重重的小动物。

      叫喊助威声中,仰着脖子,一大口酒就滑进了越前的喉咙。

      “呃啊!”

      伸着舌头,越前的脸皱成一团。

      难喝,又呛又辣——这真的是传说中的饮料吗?难道是日吉那家伙骗了他?

      接收到一个怒瞪,日吉更加莫名其妙了。

      “哟!”一声起哄,周围人催者越前再喝一口。

      “不要!绝对不要!”死也不喝,绝对不!

      涨红了脸,那小个子现在是只抓狂的小动物了。

      “本大爷叫你们来是——越前,你发烧了?”

      比正常偏红的脸色正是那种传说中的饮料造成的。不知是不是有了些许醉意,越前的反应可以说是恶狠狠的。

      “不关你的事!”

      “什么?”船长大人不高兴了,“对船长不敬,本大爷可要关你禁闭。”

      “关就关啊,哼哼,反正你就会这一招。”

      虽说本来不关他的事,但是——日吉上前捂住出言不逊的嘴巴。他的手立刻遭到越前的拉扯。

      “抱歉,越前是无心的。他刚才喝了酒。”

      这是什么情况?迹部眯起眼顶着这个站出来维护自己同乡的人。这种状况,不就像是在说明,日吉和越前关系密切,迹部和对方却相隔万里吗?

      “哼。”

      迹部扬着头,走到书桌后面,坐下。

      “你们都还不知道自己的来历吧?”

      什么意思?

      “你们的船,难道是凭空飘在那里的?”

      日吉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他们的船,既然是人工体,那么就必定有制造人和制造地。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把这艘船制造出来的呢?为什么这艘船上的人,会陷入这艘船就是整个宇宙的误区?到底是何时起,人们完全忘记了外部的世界呢?

      “你知道?”

      日吉决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一来他对此并没有强烈的求知欲,二来,他也不想因此有求于人,尤其是不想有求于迹部。

      但是,对方主动提起,又是什么意思?

      “本大爷知道去哪里找。”

      难道,是打算以此提出什么条件吗?或者纯粹只是施恩于人进行感情投资?

      “所以,越前,答应你的事情已经做到了,你……越前?”

      迹部的脸开始扭曲。日吉低头,才注意到不知不觉原本还在抵抗的越前已经没有了动作。小小的呼吸声一静下来之后便可以清楚听到。如果不是写实主义风格的文章,说不定会写着“鼻子上挂着一个泡泡”之类的。

      越前龙马,在酒精的作用下,睡着了。

      麻烦的是,是睡在日吉怀里的。

      迹部瞅着这个场景,脸部肌肉做起奇怪运动。

      日吉只好拖着越前告退;他当然不认为迹部会来帮忙抬人。有些后悔那时候没有阻止他们的“逼酒”,想不到现在还是得他送人回去。

      犹豫了很久才终于点头,算是听到了对方的告退,迹部最后还是想到了什么,示威一样地补充了一句。

      “告诉越前,他说的本大爷办到了,别忘了答应本大爷的事。”

      答应他的事?日吉的脑子运转起来。越前,答应了什么?

      和越前同房间的崛尾不在,真是万幸。这种近乎窝囊的想法,即使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越前醒着的话,也一定会赞同。那位舌头上了永动发条的崛尾,越前一向是能避则避。

      半拖半扶,日吉总算是把越前弄回了房间;最后,他一鼓作气,抱起越前,轻轻放到床上,然后,展开越前的被子,给他盖上。

      还真是贴心服务……日吉为自己下意识的行为皱皱眉;结果发现的时候,才注意到自己正用手指拂开少年脸上的乱发。

      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日吉开始自省。

      临走之前,他不忘把门关好。

      “对了,到底你答应了迹部什么?”

      吃饭的时候,日吉忽然问。越前呼哧呼哧地,一直吸着鼻子。

      “答应?”他皱皱眉,“不记得。”

      从他的表情上看,日吉很难判断出这到底是实话还是装傻。结果,他只能放弃这个问题,转而想到他们故乡的来历上。

      日吉私下里也有一些调查——当然,很有限的调查。他是利用互联网进行的;输入了“许斐”“宇宙船”“半人马座星系”等等他所知道的这些关键字进行搜索,虽然得出的结果数目庞大,但都是无关的内容。

      日吉自己也进行过一些猜想,例如,哪个地方要发生某种可预见的灾难,人们不得不建造了一个太空中的避难所;最后,在避难所中,与外界失去联系的他们渐渐遗失了过去的记忆……

      另外,船上可能有一些资料。可能有以前曾经被以为不过是神话传说的东西,事实上是真实的;另外,也有可能存在某些没有被发现的密室储存有了解以前历史的关键;或者,一些不被他们所识的仪器,可能需要进行一些技术化的处理,才能显示出信息等等。

      “阿嚏!”

      日吉转头一看,果然越前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

      “怎么会。”

      话音刚落,一个忍不住,又是喷嚏连连。

      日吉伸手碰碰对方额头:“发烧了。”

      “没有。”

      “走,送你回去。”

      “不要,绝对不要!”

      好像正拒绝洗澡的猫,越前顽固地向后退。

      好不容易,日吉才从他嘴里问出了原因:原来是受不了同室人的聒噪。于是建议,去我房间如何。

      啊,也行。

      于是去了。

      结果就让越前躺在床上休息了。日吉开始想,到底是什么时候着凉的,昨晚明明给他盖了被子啊……

      问过之后,才知道就是盖了被子,夜里觉得热了,不下心就把被子踢下了床。

      日吉无语了半晌。

      因为需要请假,请了船医过来看;想不到船医就为了个感冒,向船长大人报告了此事。结果连船长也过来看望,惊动了一干人等,一群人浩浩荡荡杀过来……问得最多的问题是,“他怎么会在你房里?”

      “倒是船长大人怎么为区区感冒亲自过来?”

      日吉的语气,不知为何带着刺。

      “哼,不知道了吧,这可是大事。”迹部理直气壮,诉说理由,说是这两人长期与世隔绝,极可能带有现在人类社会没有抵抗力的流行性疾病;做为把他们带出来的责任人,做为身负船员安危的一船之长,关心此事是应该的。

      好不容易最后安静下来,越前已经是精神委靡。他半睁着眼睛,看着相对无言的日吉,忽然勾着唇角笑了。

      “嗯?”

      越前摇摇头,然后撇撇嘴:“我要睡了。”

      那就睡呗,到底在笑什么啊?日吉心中不解,面上只是点头。

      于是他看见金黄色的光芒逐渐被扇子一样的睫毛覆盖。眼睛闭了一会儿,忽然又睁开了。

      “要是醒来看不见你,我就拿走你所有的东西哦。”

      日吉几乎失笑。

      “这就是我的房间,我还能走去哪里?”

      慢慢地,越前露出了与先前一样的笑容,然后,完全看不出平时那样傲气地,乖宝宝模样地闭上眼睛。

      日吉坐着,看了一会儿,把视线转移到手上的书本。

      唰、唰、唰。好几页慢慢翻过去。

      日吉只觉得今天这些字句比往常还要难懂,一个字看了好几遍才让意思进了脑子。勉强又翻了一页,他终于投降。

      放下书,他的目光无拘无束地在越前脸上游移。

      真的很想知道,那样细致皮肤的触感。

      最终仍是忍不住,伸手在面颊上轻轻碰触。他不知道该怎样形容。

      温软的暖玉,磁石一样吸引他的手指。令人爱不释手。

      然后,日吉觉得像是气泡一样,喜爱的感情一个一个冒了出来。很想把对方揉进骨子里那种感觉。

      可以吗。日吉的脑中已经想像自己的手指,从额头滑下,描画鼻线,落至唇上。

      真的可以吗。抚摸脸颊,还可以说是“宠爱”,但碰触嘴唇,含有特殊意义的嘴唇,真的可以吗。

      一边想着这个问题,日吉咽下口水。喉咙有点干。

      指尖,轻轻压在两瓣唇之间。

      日吉忽然惊出一身冷汗。

      好像有一扇门,随之开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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