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麒双剑》ringking

13、奇病

　　还真是丫头命啊，杍伊有些自嘲，但丫鬟的身份出入应该更方便才是，毕竟寸有所长尺有所短，她迅速打理好一堆晒干的衣服，乘着天快黑了，她得做好准备，随时再探南殿。
　　几天前涉险几乎闯下大祸，这次要加倍小心，避开少主，见机行事。南殿依然清凉，连灯火都不如别殿灿烂，这里落叶迷径，秋虫哀鸣，阴冷的寒意迎面袭来，杍伊施展着轻功搜寻着一切有可能建造密室的地方。
　　如果不是听到咽呜之声，杍伊不会停下脚步，听起来好像是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似乎是经受着炼狱的痛苦却竭力压制着，这幽冥之音在这静谧肃穆的南殿更显得阴森恐怖，让人毛骨悚然。只是这几年来害怕这种感觉已经硬生生的从身体里剥离了，所以她不会逃离，而是警惕得寻着声音的来源，一步，两步，更近了，也更清晰了。
　　一座很精致的别苑，几十枝不知名的花树，不理瓦冷霜花重，故自玉蕊琼花满枝桠，暗香浮动，冷艳袭人，林花背后，曲廊雕栏，隐着楼阁台榭，溪水玉湖。阁楼上水晶串成的幔帐，古木制成的桌椅，雕琢别致，古典而不失风雅，好一个幽雅灵逸的世界。若把人囚于此加以皮肉惩戒，与焚琴煮鹤无异，杍伊耳里充斥着先前听到的声音，心里暗自道。
　　她飞身上了楼台，落地无声，穿过幔帐，走进里间，然后透过窗棂间望进去，没有凶神恶煞的酷吏，没有闪着血光的铁链锐器，只有一人伏在地上不住颤抖，衣衫不整，头发蓬乱，可能是因为痛苦而蜷缩着身体，紧咬着嘴唇。
　　杍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人，几个时辰前还步法俊秀，举手之间力有千斤，卓玉，檀珩教的少主，就在眼前，痛苦不堪。
　　几乎是下意识的，她想起了死在自己面前的两个男子，怎么会记得你们是带着笑离开的呢，该也是这般痛苦的吧。思绪没拉回来，手已推开了门，脑力幻像丛生，地上的人时而是重洋时而是文昊，她把他扶起来，抱在怀里，指尖搭上他苍白的手腕，触及早已跳乱了节奏的脉搏。这是怎样的脉象，时迟，涩，节，为阴寒积冷，气滞血淤，阴胜气结，时又数，疾，促，是为邪热鼓动，阳极阴竭，阳胜热实，十二经脉走向，交接全然混乱，五脏六腑颠翻，关部脉短如豆，滑数有力，是为气机逆乱，阴阳相搏，这样的气血状态会给身体带来怎样的疼痛杍伊不知道，她只知道这比医书上描述的普通痛症要剧烈出万倍，她凝神定气汇聚真气想打入他的经络，可他身体里的交织混斗的气流将外来的真气硬生生的挡回来。杍伊用手袖替卓玉擦去额头上细密的汗，并痛恨起自己来，也许武功再高些，也许医术再精湛些，就不会只能在一旁眼睁睁得看别人受苦。
　　似乎听到一些声响，卓玉艰难的睁开眼睛，现在功力只剩下五成，又有如万蛇钻心的痛苦在身，若是敌非友，能潜入到这里，躲过卓烈这等高手，凭现在的自己，只怕难以对付。
　　这么想着，他努力运功运力，而那种痛因为自己强行打通大脉一次甚比一次剧烈，他几近晕厥，谨慎的本能，生存的本能让他咬紧下唇，齿切入唇瓣，鲜红的血开始渗出来，只有这样才能保持清醒，只有这样才能给敌人有效的攻击。
　　卓玉的眼里是冷而利的光，他就是这样的人，死没有什么可惧怕的，但在对手没倒下之前一定要活着，他的手指摆成拈花状，脑子里只有四个字，玉石俱焚 。
　　直到看到那张脸，他突然松了一口气，那种凛冽的光瞬间消失，眼里呈现出的竟是毫无戒备的温暖安逸，这个操纵着整个檀恒教的男子，这个连在病痛中仍绷紧了神经的男子，这个平日里隐藏自我极深的男子，竟然露出了如孩子般单纯的笑容来，他甚至还往面前这个人的怀里移动了半寸，隐隐闻到一股幽香，清澈而甜美，全身肢体肌肉慢慢放松开来。
　　这个夜晚不会像以前那么痛苦了么？一种满足，安心的情感充满胸臆，慢慢温暖着全身。
　　杍伊一初以为卓玉因为疼痛难忍而咬破嘴唇，也因为疼痛而使他周身的杀气变得厚重，她未意识到自己方才命悬一线，还是她从未觉得这个平日里表面冰冷的少主会伤了她。
　　那种笑容出现以后周围的杀气也早已消失殆尽了，她发觉怀里的人动了动，身体止住了颤抖，冰冷的肌肤也些许有了些温度，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颜色，呼吸也开始变得平和，像是睡着了一般。
　　还真是长得美呢，玉貌雪肤，毫无暇底，瘦不露骨，丰不垂腴，加之唇上的那抹红色更显出一种难以言喻病态之姿，只是这样怕是会受凉吧，她几欲起身想扶他卧于床榻，可怀里的他紧紧地拽着她的衣襟不肯松手，也罢，杍伊无奈的替他裹好衣衫，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卓玉醒来的时间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罗被，齐齐整整，纹丝不乱。不对，怎么可能，昨晚该是月中没错啊，多少年了，为了不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每每熬过那些噩梦般的夜晚，不都是一个人躺在冰冷的地上醒过来的吗，难道是————
　　“少主，起了吗？”门外响起卓烈浑厚的声音。
　　来的正好，卓玉一拂袖，门便开了。
　　“昨晚，你进来过么？”
　　听到问话，卓烈扑通一声跪下，打翻了手里捧着的血燕银耳羹，整个人慌乱不已：“少主吩咐过不让外人接近这青木楼，这每月月中就是老奴也不得靠近半分，老——老奴怎敢违了主人的命令，昨晚还是和以往一样，在青木楼周围加强戒备，也没人进得这漱石苑半步，您——您要相信老奴啊。”
　　看他这般神态，卓玉也不忍再问了，摆摆手说：“罢了，罢了，你别紧张，我也只是问问，你下去吧。”
　　也是，周围除了卓烈知道自己的秘密最多，最得信任，怎还会有别人，若不是卓烈，昨晚在脑海里留下的那种温暖的感觉，甚至那个模糊的影子怕也都是错觉吧，这么说难得作了一次美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