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列传》莫锦书

13、13

　　叶想容在皇家的马驿中找到了昌邑公主养在上林苑的几匹马。它们毛色各异，光滑鲜亮，无一例外地都很通人性。

　　马童见她身材娇小，便帮她选了一匹最小巧的白马。据说那白马乃是西域马与中原马结合的产物，虽不如其他马匹看着高大，可行动亦十分迅捷灵活。

　　她没敢直接骑上马去，只是牵着这匹小白驹独自溜达出了好远。

　　而另一头的李琰玩儿得正欢，和她这边一人一马独行林间的氛围一点都不一样。

　　粗/壮的老槐树下，一个苍白瘦弱的少年靠在树干上，双眼充满敌意和戒备，愤怒又不甘地盯着眼前所有的人。他被一条绳索捆绑在了这棵需要三人才能合抱的树干上，毫无挣脱的力气。

　　他的衣服上尽是黑黢黢的污渍，头发也有些凌乱。嘴唇干燥，甚是被咬出了一点血。这少年便是闵澈。

　　闵澈喘着粗气——他被绳子勒得痛到咧开了嘴，却还是一句话都不敢多说。得罪李琰的后果他在督学之日就已经尝试过了，今天依旧碰上这个混世魔王，算自己倒霉。

　　周围除了太史彧、叶群书、桑玠等人，还环绕着十余个常伴在越王李琰左右羽林卫。像一堵黑压压的墙，密不透风，都在看着“光华公子”今日落魄的样子。

　　“小彧子，把我的弓拿过来。”李琰歪嘴笑了笑，对太史彧道。

　　“来了九哥！”太史彧双手奉上了弓和箭。

　　似乎所有人中，只有桑玠不赞同李琰此次整治闵澈的作为。尽管以往他总是相信李琰会把握分寸、点到为止，可是看现在这样子，怕是有点一发而不可收的态势了。他拖着一副不太好的身体赶到，一时着急，还憋红了脸扭过头去掩面咳嗽了两声。

　　李琰一双明眸之间散发出的骄傲和得意愈发浓烈了，他从身边侍卫手中接过一枚果子，漫不经心地咬了一口，又交还给身边人：“去，放他头顶上。”

　　桑玠闻言，喉头一紧。再向闵澈那头看一眼，发现他眼中的怒火早已喷薄而出，不过还在拼命地隐忍。

　　李琰笑嘻嘻地张开了弓，悠然道：“别动弹，不然划伤你的脸可就遭了……哎？别这副不满意的表情嘛……难不成你这是嫌弃这个果子太大了，想换个小的？”

　　周围一片嘻嘻哈哈的声音，其中有不少人表示赞同，想看越王殿下换个小点的果子，这样挑战的难度才更高。

　　弓箭的方向对准了闵澈，闵澈那张曾经干净俊朗的面庞上现在脏兮兮的，双眼也全是红血丝。李琰知道对方的怒火正在燃烧，可他必须这样做——不是出于他的报复心理，也绝非因为他有熊孩子的本性，而是为了借此引出一个人。

　　他的小本子上记录过：前世，那个人正是在上林苑现身的，而且她的现身是为了从自己手中救下闵澈。李琰毫不记得他上辈子的这个时候究竟对闵澈做了什么，可他料想绝对是一件极其且危险过分的事情，所以今天就这样自由发挥了。

　　正当弓被张满，箭在弦上之时，不远的地方却传来一阵马鸣声。

　　“容儿……”小叶子一见是自己妹妹的马惊了，顿时焦急得上蹿下跳——容儿骑术不精，身材又小，这样一来岂不是危险极了？

　　李琰被叶想容闹出的动静弄得一分神，手一松，偏了准头，箭头朝着闵澈的左胸口飞去。桑玠猛然向前跨了一步，叶群书也捂上了眼睛不敢看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惨剧……

　　正在千钧一发之时，一个矫若游龙的素色身影翩然而至，一把接住了那支“夺命箭”。

　　“淮南郡主？”桑玠没反应过来。按理说她应该在淮南郡的，怎么出现在上林苑了呢？

　　“见过淮南郡主……”太史彧余悸未消，愣了愣方发觉自己该行礼了，还顺带着戳了戳身旁的叶群书。

　　淮南郡主白若微轻笑着看了看闵澈，又看向始作俑者李琰，道：“越王殿下，心浮气躁是无法练出百步穿杨之技艺的。”

　　李琰装作敷衍道：“也罢，那便先不练了。”

　　白若微，李琰前世明媒正娶的太子妃，终于出现了。这是个极为貌美和精明的女人，前世用计一步步爬上了太子妃的位置。李琰虽对她没有爱情，可娶回府后亦是相敬如宾，丝毫不曾亏待。可谁知到最后她也成了害死东宫的主要侩子手之一，并在李琰被废后从他那里骗来了一纸和离书，转头又和彼时位高权重的大将军闵澈纠缠在一起。她的一生也是个传奇，只不过对李琰来说，这女人是个祸患。

　　白若微看出了李琰的心不在焉，便又笑道：“想追便去追吧，我的马借你。”

　　“多谢！”李琰身轻如燕，一跃坐上了白若微的马，只身去追叶想容。

　　身旁的羽林卫们没有坐骑，只能跑着跟在李琰之后。

　　叶想容所骑的白马跑到一半，不知是踩中了什么利物，突然发了疯似的狂奔了起来。她立马勒紧缰绳，身子紧紧蜷作一团，贴在马背上。

　　她的骑术还很稚嫩，更重要的是现在这副仅有十二岁的幼小身躯让她操控起来很不得心应手。她的力气甚至比自己想象的要小得多……

　　白马惊了之后毫无顾忌地乱跑，叶想容几乎要被颠下马背……

　　“别再跑了，快停下！”

　　白马正朝着上林苑中饲养熊、虎等猛兽的区域奔去，叶想容忙疾声唤道。只可惜白马现在失去了理智，根本就不听使唤。

　　蓦地，她听见了一声悠扬的口哨。

　　“青骓，停下！”是李琰？

　　青骓马听了李琰的指令，猛地一扬蹄子，叶想容从马背上跌落了下来。她本以为自己会摔得不轻，却不曾料想被早就有所准备的李琰一把捞住。

　　“那里有猛兽，它……”叶想容惊魂未定地指着白马，只见它义无反顾、头也不回地朝前方猛兽出没的密林中跑去。

　　“蠢畜牲，被老虎吃了才好。”李琰厌恶道，“你怎样了，没受伤吧？”

　　叶想容嗅到了李琰身上幽幽的栀子香，这才反应过来救她的正是那素来金贵的越王，便忙退后了一步，保持些许距离。

　　“多谢殿下相救，都怪我自己不小心，还惊了良驹……”叶想容欠身行礼。此时此刻她方觉得自己对李琰有所亏欠，不该暗自腹诽他那么多。

　　李琰抱着手臂道：“不怪你，青骓本就蠢得紧，我每次见了它就开始好奇马肉究竟好不好吃……对了，是哪个没带脑子的把这匹马牵给了你？”

　　叶想容生怕这个混世魔王一气之下再迁怒于马童，便颔首道：“臣女自己选的，都怪我……”

　　李琰的双唇抿成了一条线，右颊上被挤出了一个小小的酒窝，那神色活像是一个被心上人拒收的定情信物的小姑娘。

　　“成，你不愿意同我多讲话，本王晓得……”

　　叶想容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没想到今日李琰会出手相救。在她记忆里，年少时的李琰就是个只会欺负人且自恃娇贵的臭小子，偏又碍于皇子的身份，旁人都只有挨着的份儿。她自己当初也没少被李琰拽头发、弹石子儿。前世，十岁以前的叶想容若是同母亲进宫十次，那么必有五次以上是抹着泪儿回家的——都赖这小越王。

　　而现如今，李琰的作为完全和她固有的成见和猜测南辕北辙，这令她觉得自己有些小人。恍惚之间又觉得李琰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至少在他们二人独处之时远不如记忆中的那么尖锐顽劣了。叶想容突然想起桑玠对他的评价——没错，危急关头的李琰是真善良。

　　“对了，刚才……没出什么事儿吧？”她破天荒地关心起了李琰。

　　李琰则错误地理解为她在关心闵澈，故而云淡风清道：“没事儿，算他小子命大，让白若微把他给救了……”

　　“白若微……”

　　他若是不提，叶想容都快把这个名字给忘了。

　　淮南郡主白若微……她就是闵澈那个恶心人的“真爱”吧？为了娶白若微，他和叶想容之间最后一点情分也被消磨殆尽了……

　　叶想容晃了晃脑袋——有些事情好像已经跟记忆中上一世的走向产生了很大的偏差。

　　她记得一清二楚，前世白若微并不是在这一年的今天出现在这里的，她和闵澈的结识应该是几年之后了……怎么回事？

　　叶想容心中涌起了一个令她感到有些脊背发凉的猜测——难道除了她自己之外，还有人……也重生了？

　　“喂！”李琰挥了挥手，“走吧，莫要再呆在这儿了。不然就算不被恶熊猛虎生吞活剥，也该喂蚊子了。”

　　远处一队羽林卫拎着兵器，为首的统领高声道：“越王殿下，臣等救驾来迟，还望殿下恕罪！”

　　“免礼，起来吧。”不知怎么回事，李琰突然看起来有点不自在。

　　叶想容则是低低垂下头去，惊动了这么多人，她心中难免有些自责。

　　李琰方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叶群书气喘吁吁地骑马跑了过来，似是有什么要紧之事。

　　他一勒缰绳，差点跟叶想容一样从马背上跌落下来。虽说看着妹妹和越王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可现在也来不及过问些什么了。

　　“九，九哥……”

　　“如何了？”李琰缚着手，挑眉问道。

　　“秦，秦王殿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