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孩子列传》莫锦书

12、12

　　“知道您有些闷，所以我来邀您出去逛一逛，散散心。”李琰道。

　　“哦？这也算是奖赏的一部分？”

　　“算不得。对待救命恩人，如果回馈得如此敷衍的话，岂不显得我李琰太小气了？
　　”李琰道，“几日之后，我和另外几位好友约了上林苑围猎，如果路公子感兴趣的话……”

　　“好。”还没等李琰说完，路念白就抢先答应了：“难得有这个机会见识皇家的围猎场，多谢殿下带路某见世面。”

　　他觉得这个小越王越来越有意思了——今日越王提起上林围猎，恐怕绝不是一时兴起之举，而是筹谋着想要试探自己的武艺骑射。也罢，这算不得什么核心技能，愿意试探就让他探去吧。正巧自己也憋坏了，同他一起出去走走、见更多的人着不错，这将会十分有利于他摸清更多关于这个时代的信息。

　　“路公子真是个爽快人。”李琰笑道，“对了，现在想好想要什么了吗？”

　　路念白也笑了，道：“殿下总说金银珠宝是些俗物，不算什么宝贵的赏赐，那么想必您在心中已经另有一番计议了？路某只是个俗人，一时间想不到什么别的，所以愿意听听看殿下的想法。”

　　李琰道：“本王是有一个提议，不过……或许不太成熟。”

　　“洗耳恭听。”

　　“路公子可否愿意来朝廷谋个一官半职？”李琰微微昂起头，观察着路念白的面部表情：“更确切地说，是来当我的太傅。”

　　“太傅？”路念白心中微微漾过一丝怀疑的波澜。虽说他还没摸清楚这个朝代具体的官阶品衔，但他知道，在过往的无数个朝代中“太傅”都绝不是一般人可以担任的职位——再怎么样也得是科举中的佼佼者或者一方宿儒吧？至于他自己，年龄和学识恐怕都不太够格。更重要的，李琰也不过才认识他两天而已……

　　“嗯。”李琰点了点头，神情中并没有什么玩笑的意味：“我知道，仕途的选择是一件重要的事情，所以不会逼着路公子现在就做决定。这样，我们约好十日之期。十日之内，若您答应，‘太傅’这职位就是您的。可若您无心魏阙，本王也理解，到时候自会将您妥帖地送出宫禁去。任您选定哪条路，我都会赠您黄金千两，宅子一座，聊表谢意。”

　　“多谢越王的美意。”路念白道，“可是路某尚有一事不清楚，不知可不可以……”

　　“单说无妨。”李琰道。

　　“殿下为何想到让我做您的太傅？”

　　李琰笑道：“其实路公子是想问本王，为何会信任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吧？”

　　路念白心中一触，没想到李琰这么大的年岁看事情却如此通透，切中肯綮。被李琰这么一说，他也只好承认，于是笑着点了点头。

　　“说什么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些都是虚的。”李琰道，“路公子是聪明人，我也就实话实说了——你心里想的那个答案是对的。”

　　“嗯？”路念白心里确实猜测过李琰的用意，但先前的他毫不认为李琰能看穿自己。

　　“你所拥有的才能和见闻的价值，大大高于了你可能会带给我的风险。所以邀请你做太傅这件事，我毫不犹豫。”

　　“你当真只有十五岁吗？”一个声音在路念白的心中响起。

　　******

　　上林苑在长安的郊外，是一处皇家围猎的场地，空旷幽静，四处均有羽林卫把守，寻常人等无法进入。为了让这些皇亲贵戚尽兴，管理这里的官员常会饲养一些山羊、兔子、鹿，供人捕猎。

　　李桓是一位比较好面子的皇帝，素来讲究个意头和排场。当初在修建上林苑之时，他找遍了整个国家的能工巧匠、设计人才，又命史官翻阅了浩如烟海的史料，才将汉代的上林苑复原了个七八成。这些，构成了如今上林苑的主体。其他的部分乃是本朝工匠的自由发挥，他们的创作使得这处狩猎场达到了汉代上林苑面积的一倍有余。这一切都让李桓十分心悦，还亲笔题词道：汉武秋风辞意健，英雄何须叹华年？

　　今日，春雪初霁。李琰本来只约了几个玩儿得好的世家子弟，可这消息一传十十传百，没多久大家便知道了越王要去上林苑围猎。有心攀附的大臣们纷纷派出了自家儿女前去“蹲点”，希望制造一场偶遇，好和这位未来的太子爷混个脸熟。最不济能和他身边的兄弟混个脸熟也行，什么太史彧啊叶群书啦，能扒上一个算一个。

　　太史彧带上了他的妹妹太史嫣，桑玠也带了妹妹桑玖，叶群书好说歹说才把叶想容给硬拉过来。李琰的皇长姐昌邑公主李琳也到了，他们这一行人浩浩荡荡，十分热闹。

　　路念白应邀同行，李琰专门给他准备了一辆十分华丽的马车，又命两个小厮、四个宫娥和一个马童仔细伺候着。当然了，其中碧檀是自告奋勇过来的。

　　到了上林苑后，叶想容在侍女的搀扶下下了车。一个藕荷色的小巧身影朝她扑了过来。

　　“阿玖…有些日子没见你啦！”她看清了来人，而后道。

　　“是啊，许久不见了！”桑玖拉起了想容的手，愉快笑道。

　　桑玖怎么也不会明白，叶想容所谓的“许久”实际上已然隔了一辈子。

　　“小丫头片子就是吵，唧唧歪歪的。”一个颇为讽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惊扰了越王殿下的雅兴，臣女对不住了…”叶想容欠身一拜，未曾抬眼看过李琰。

　　李琰轻声一笑，一举跃上了马，对她们道：“你们几个小姑娘家家的就别狩猎了，踏个青儿赏个春就挺好。要是实在闲得无聊也可以跟我来，正巧本王今天教训一个人，尽管来围观。”

　　“琰儿，别闹过头了。”昌邑公主道。

　　“知道了，皇姐…”李琰坐在马背上懒洋洋地应了一声。语毕，便绝尘而去了。

　　昌邑公主回过头来垂眸一笑，对诸姐妹道：“莫要管他，这孩子被惯坏了，什么都胡说。”

　　太史嫣眯着眼睛笑了笑。她虽同李琳交好，但是身份地位是摆在这儿的。无论如何，越王都是皇帝最宠爱的小皇子，他看不惯谁、扬言要“教训”谁，旁人自是不能也不敢说什么。

　　男孩子们果真一到场就按耐不住炫技的欲望，除了体弱的桑玠之外，其他人都迫不及待地选好了马，奔入猎场。路念白倒是坐在车子里久久未曾出来，只是撩开帘子透透气。碧檀命人在外头生了火，慢悠悠地烹茶给他喝。她问路念白不想出去骑骑马吗，路念白只是笑答自己更愿意赏景。

　　桑玠独自倚在马车旁看书。其实他的马车距离路念白的并不远，不过一想到自己和李琰多次因为路念白争执，桑玠就十分不愿意去找他搭话。所以两个人就一人占据着一隅，相互不搭理。唯一的差别在于路念白那边还有碧檀作陪，桑玠嘛……就真的只是一个人了。

　　桑玖由于太久未见叶想容，也无视了自己孤独的哥哥，而是一上来便和闺蜜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还吩咐所有下人丫头不得跟过来。二人挽着手，走着走着就走出了好远。

　　“爹爹成天逼我学做辞赋，可是我这脑袋瓜子啊……根本就不是那块料！可苦了我了！”桑玖皱着眉头，粉白的双颊上写满了无奈：“我觉得都怪哥哥！若不是他做得一手好文章，爹爹也不会对我要求那么多。如果他什么都不会就好了，还能映衬得我乖巧。最好就像是……”

　　叶想容笑问：“像什么？”

　　桑玖神秘地挤挤眼睛，压低声音耳语道：“最好是像越王殿下那样，一天到晚什么正事都不做，玩猫逗狗……嘿嘿……要是有这样的对比的话，爹爹一定会觉得我是全天下最省心的女儿。”

　　叶想容听她这么说，心中沉闷闷的：阿玖，你可知李琰为自己的不学无术付出了什么代价？那是你我曾经都远想不到的，并且无可悔改……

　　“你别乱想了，阿玖。”她道，“依我看桑玠哥哥才是一定一的良实，京城人皆说他‘贾生再世’，你争点气，争取变成个‘司马相如再世’。那时候桑大人一定疼你胜过疼你哥哥。”

　　桑玠仰面娇笑了起来：“容儿你真是会说笑……对了，你可知今天来上林苑的都有些什么人物？”

　　叶想容闻言，又想起了李琰刚才说的“要教训某人”，脑海中即刻浮现出了闵澈的名字。分神之际，脚下一不留意便崴了一下。

　　“哎……”

　　桑玖一把扶住她：“怎么样？伤着了吗？当心些呀……”

　　“没事……”叶想容笑了笑，安慰桑玖，同时也安慰着自己。

　　桑玖见她无碍，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你知道吗？今日一同来的还有那个光华公子闵澈。‘光华公子’这个封号可是太后娘娘钦赐的，是不是听起来就觉得此人有潘安之貌？我今日定要瞧瞧，究竟是怎样一个风神俊美的人物……”

　　所以，李琰要去教训的人果真是桑玠？

　　“……我在太学见过他几面，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玄奇。”

　　“我不信，我要亲自去看看。”桑玖道。

　　想容咬着唇，拉着桑玖纤细的手腕，涩涩道：“阿玖，我觉得这个闵澈未必就有桑玠哥哥的样貌好。况且，就算他样貌好也不一定什么都好不是吗？你可知王昌？”

　　“王昌？”桑玖沉吟片刻，“你们府上的管家？”

　　“不是……此王昌非彼王昌……”叶想容哭笑不得，“我说的是魏晋时那个貌美的名士王昌，皮相好、名气大又有什么呢？还不是生性凉薄，辜负了许多女子？所以依我看，还是不要同这种样貌好看、声名在外的男子随意结交为好……”

　　桑玖闻言，又花枝乱颤地笑了起来：“容儿，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我只是想去看一看光华公子，又没说非得跟他深交。你想的是不是也忒远了些？”

　　“容儿，你到底去不去？”桑玖挽着她的胳膊，“去吧，就远远地看一眼……好不好？”

　　叶想容下意识地沉默了一下，又忙摆出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笑道：“你去吧阿玖，我……我要去骑马。”

　　“你也没牵马过来，骑什么啊？”桑玖撇撇嘴。

　　“昌邑姐姐在上林苑养了几匹，来的路上我跟她说好了，就骑她的。”

　　“好吧好吧。”桑玖有些扫兴，“那你可当心点儿，记得找个马童跟着。我就先自己去了。”

　　“嗯，午膳时见。”叶想容笑着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