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闺侠情录》燕修篁

2、一：娇蛮女卜姻缘卦

　　天将近午，这时辰本是西河镇最有名的酒楼“福满楼”生意最闹忙的时间，但眼下“福满楼”的祁掌柜却如死了爷娘一样，哭眉皱眼地缩在帐台后，偷眼盯着店堂里的那票人马，暗中叨念着佛祖保佑别砸了他的店。
　　店堂内当中的桌子正被一名女子占据着，桌上横着一把剑，单看剑鞘上的金绞丝花纹和吞口处的几粒星状的宝石，便知道此剑价值不菲，这女子的周遭正围了一群拿刀带剑的男人。一看那阵势，几个刚进店门的食客掉头又躲出去了，还有几个想看戏的，远远从对街向这边张望。
　　店中的女子生得颇是美貌，看上去十六七岁年纪，身穿一件质地上乘的湖锦衫子，呈鲜亮的桔黄色，她一双近似菱形的大眼睛明光璀璨，近乎犷悍凶蛮地瞪着围在桌旁的一圈男人。
　　“你们走！我不会回去的。” 那少女狠声狠气地说。
　　围着的男人们并没有退走的意思。
　　“什么意思？还不滚！”那少女直眉立眼地嚷道：“我说得够明白了，我就是不回去！”
　　“小师妹，你行行好，别难为大伙，我们腿都快跑断了，才寻着你，没请你回去，师父那里交待不了。你就可怜可怜大伙吧。”开口的年轻人象是个领头的，一身劲装打扮，举手投足一看便是练家子，他陪着笑，向那少女央告着。
　　“我可怜你们，谁可怜我啊！”那少女忽然“哇”地哭将出来，边哭边骂：“我是不会回去的，你们告诉我爹，我就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傅子轩那个王八蛋，那个王八蛋以为他是谁，敢当众拒婚，让我以后该怎么见人啊……”她说哭便哭，涕泗交流，毫无顾忌。
　　围着的那圈男人都有些尴尬，面面相觑，一个瘦脸的年青人接口陪笑道：“小师妹说的是，那傅子轩那个王八蛋有什么好，成天价地傲得鼻孔朝天，见谁好象都欠了他钱，这个混蛋根本就配不上我们的师妹，日后师妹定能找个比他强千百倍的如意郎君。”
　　领头师兄也附合道：“是啊！我们的小师妹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美人，武功好，又是盛剑山庄的千金小姐，追求小师妹的少年侠士象过江的鲫鱼，傅子轩那混蛋瞎了眼，不识抬举，只算他命小福薄，娶不到小师妹这样好的娇妻。”
　　那少女闻言，容色渐霁，抽抽答答地渐止了哭泣。
　　周遭的那圈人仿佛受到了鼓励，使出浑身解数，极尽攻击之能事，那个叫傅子轩的人可倒了邪霉，不知让人骂了多少句“王八蛋”，“大混蛋”。
　　众人骂得正痛快，忽然觉得眼前一花，一道人影闪进人丛，随之几声脆响，似是耳光声，不觉都住了口，有的已捂着爆起五根指印的脸颊，定睛搜寻四顾。
　　帐台边不知何时竟多了两个人，一人剑眉朗目，丰神俊朗，二十来岁上下，高高大大的身形，着一领作工考究的天青缎袍，腰佩汉玉，处处都透着世家公子的贵气和高华。另一人是个半大小子，跟班打扮，衣履光鲜也不似凡品。
　　只见这个跟班两手互拍了一拍，象是刚干了件漂亮活儿，冷笑着骂道：“敢在背后乱嚼蛆，辱骂我家公子，我没打掉你们的牙，也是看在盛老爷子的面上。”
　　那女子早“啪”地拍案而起：“你…欺人太甚，傅子轩，你这王八蛋我跟你拼了!”说着，拔剑就要扑过去。
　　那名领头师兄情知全部一起上都不是此二人的对手，连忙拦住，硬声道：“傅公子，杀人不过头点地，你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了我师妹，现在还来此耀武扬威，你天目傅家就是这样的家教吗？”
　　那傅子轩剑眉一皱，还未开口，他的跟班已嚷道：“你少放屁！我家公子本是好心，见盛老爷子着急，才帮忙寻这个天字第一号刁蛮的大小姐，你们在人背后满口胡唚，这也是你们盛剑山庄的家教？”
　　“你…”论及斗嘴和斗武，人多的这方居然都败下阵来。
　　“小通，闭上嘴，”傅子轩沉声道，随即向那女子道：“盛小姐，我天目傅家与你盛剑山庄本是世交，现在出了这等不愉快之事，实非傅某所愿见到的，小姐离家日久，盛世伯日夜悬心，担心不已，你还是回去看看他老人家吧”。
　　这本是一番恳切之言，那盛小姐却听的柳眉倒竖，怒道：“这等不愉快之事？是啊，我爹在寿筵上向你提亲，你就不愉快了，咔呱楞脆地一口回绝，你有什么了不起，你傅家又有什么了不起，我盛红蕉还看不上呢，哼！我便是嫁猪嫁狗也不会嫁给姓傅的。”
　　“就冲你这天字第一号刁蛮的大小姐，猪狗也会躲得远远的……”那跟班小通笑嘻嘻地插了一句嘴。
　　“小通，住口!”傅子轩再一次喝止这个尖牙利嘴的跟班。
　　这无异是火上浇油。
　　盛红蕉一张玉面忽红忽白，忽然尖利地一笑，叫道：“好啊，不妨打个赌，赌我今日便能嫁出去，赌今日就有人娶我，你们可敢？”
　　傅子轩见她神情激忿万分，发下此等惊人之语，不觉也有些局促道：“盛小姐说笑，看来傅某来错了，这就告辞”。说着转身便要离开。
　　“你站住！”盛红蕉尖声道：“我说笑？既然你不敢赌，那就做个见证，我以皇天厚土起誓，自此刻开始，第一个从店门外进来的男人便是我的丈夫。”
　　话音刚落，店堂内可炸了营，她的那些师兄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劝阻。
　　领头师兄道：“师妹，婚姻之事可不是儿戏，要是师父知道了，岂不是要气死他老人家，为赌这口气，不值得”。
　　瘦脸师兄道：“师妹，这可不是赌气的事，万一进来的是个拖家带口的，或是个七老八十的，难道师妹你也要嫁？”
　　“嫁！”盛红蕉的眼中闪着疯狂之色。
　　“万一进来的是个乞丐，又老又丑，又瞎又瘸，难道师妹也嫁给他？”
　　“也嫁！”眼中的疯狂更甚。
　　“万一…….”那帮师兄还要劝她。
　　“都闭嘴！”盛红蕉捂住耳朵，失控般地叫嚷起来：“你们就是说下天来，我今天也嫁定了，我盛红蕉对天发誓，第一个从门外走进来的男人就是我的丈夫。”
　　众师兄知道这小师妹九牛不回的拗脾性，齐齐闭了口，傅子轩固然一脸惊愕，身旁的跟班小通也傻了。
　　惊讶！
　　每个人的惊讶都不言而喻，但惊讶之中尚有几分好奇，都好奇第一个从店门外进来的人会是个什么人？众人都向门外看去，连祁掌柜也巴瞪着两眼朝门外看。

　　一名须发斑白的老头拄着拐杖走向店门，这人没六十，也有七十了，众人的心一下愀紧，师兄们心中打起小铜鼓，暗求老天，千万别让这个爷爷做师妹婿。盛红蕉双手绞扭着，似乎要把手中的一条帕子绞拧断。那老头离店门不足一丈远了，大家的心都提到了喉咙口，齐刷刷地盯过去……
　　万幸的是，那老头拐向旁边的一家茶叶店，众人方松了口气。
　　这口气尚未出匀，一名蓬头垢面，满身瘌疮的乞丐又朝这店门走来了，口中叨念着“行行好，”将一个破碗里的几个铜板颠晃得“叮铛”乱响。
　　众师兄心里又急了，要是这厮进门，还不如是方才那位爷爷，横竖是半截入土，没几天好活了。
　　要命的是那乞丐抬脚要进店门了，这时盛红蕉的一张脸快沁出血来，店内所有人的眼睛简直是如狼似虎，如利刃一般齐齐“剜”着那乞丐，乞丐吃了一吓，到底没敢进门，又溜着墙根往东街去了，众人再次松了口气。
　　如此，众人的心脏被“折腾”了几次。
　　最后，店门外终于迈步进来了一个人，一个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