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mazing Grace》尹培越

9、第八节

　　If after all we only live twice
　　Which life is the runroad to paradise

　　陆小凤微微睁开眼睛，痛痛快快地睡了一觉之后，是卸去一身疲惫的轻松。他抬眼看看床头的闹钟，数字显示七点三十五分，清晨美好的一刻。

　　可惜，床上刚刚醒来的这个男人并没有早起的好习惯。于是他依旧懒洋洋地赖着，发呆一般瞧住早晨白皙的日光从百叶窗的缝隙洒落在靠窗的桌子上。
　　桌子上有做好的食物，热气腾腾。

　　陆小凤看了一眼，立即判断出来那是简单方便的微波食品。

　　这里是他和花满楼临时的住所，一居室的狭小空间，他睡在客厅。屋子距离司空摘星的窝不远，是这几天他不在的时候花满楼和司空摘星一起租下的。
　　因为打算是等到花满楼原来的房屋被修缮好之后，便可以搬离，所以签的是短租。

　　显然，屋主对于花满楼温文谦和的性格非常放心，没有多问，便将钥匙给了他们，临走还留了不少家具电器给他们使用。

　　所以，花满楼现在可以使用微波炉来解决简单的饮食了。

　　从浴室出来之后，陆小凤正在迅速地干掉桌子上的早餐，就瞧见一旁，花满楼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陆小凤，早。”
　　“早啊。”回应的声音有着含混不清的感觉，像是……被食物塞得满满的。
　　花满楼面露歉意地说：“抱歉，只能是微波食品了。”
　　“唔，单身男士居家必备，口味丰富，品种齐全，营养强过泡面，烹饪时间大大缩减。”陆小凤咽下最后一大口食物，一本正经地说着，最后加上一句总结，“对于目前的我们来说，是非常适合的选择！”
　　花满楼忍不住乐了：“看来，陆先生非常适合单身汉的生活啊。”
　　陆小凤无所谓地耸耸肩，笑：“有人敬谢不敏，我却求之不得。”

　　花满楼摸到桌上的水壶，给自己倒了杯清水，慢慢地喝下去。

　　陆小凤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不喝红茶？”
　　花满楼摇了摇头，说：“现在是一大早。”
　　“那请问，你要挑选什么时候喝红茶，红茶王子花公子？”陆小凤轻轻地笑。
　　“噢，上层社会总是很多规矩的，你知道的。”花满楼一幅无奈的样子，仿佛真是一个备受“规矩”折磨的人。
　　陆小凤“嘿嘿”笑了笑，转头看到电子钟上显示的时间：8：00。他的脸色不禁沉下几分，看上去是在思考什么。

　　“好了，我们今天有什么安排么？”花满楼似乎察觉到陆小凤的动作，很自然地问。
　　“我本来想见见霍天青的，但我听说他昨天已经离开M市了。”
　　“离开？阎铁珊被害，他不是嫌疑人么？”花满楼沉吟着问。

　　“没证据，扣留超过48小时了，加上金鹏银行的力量，还能怎样？”陆小凤牙痒痒地说。
　　“也是这样的。”花满楼点点头，说，“不过，我却还希望听听看，陆小凤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被动跟在对手后面并不像是你的风格。”

　　“哎呀呀，真是知心好友。可惜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即使是我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陆小凤懒洋洋地打开百叶窗，让屋子里面明亮起来，接着说，“昨天司空去查的消息，也是我在等的东西。”

　　“你认为他查得到？”花满楼问。
　　“嗯，不出意外的话，问题不大。”陆小凤似乎对朋友还是挺有信心的。
　　可这一次不知道为什么，花满楼却不那么相信陆小凤的直觉，如果说对于协会里面的人来说，他了解的显然比陆小凤了解的多得多。
　　那并不是轻易可以打发的一群人。

　　八点三十分，花满楼和陆小凤的手机同时响起。

　　半分钟之后。
　　花满楼先挂断了电话，紧接着陆小凤也结束通话。

　　“你先说吧。”似乎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需要一个最后确认的环节，花满楼开口对陆小凤说。

　　陆小凤挠挠头，沉沉地呼出一口气：“你说的协会总部昨晚起火了。”

　　“刚才协会联络人通知我，近期暂停服务和活动，因为总部很多设施被焚毁，需要重建修缮。”花满楼显然已经知道了这么一个事实，但他的疑问是，“这件事情是司空摘星干的？”

　　陆小凤露出一个苦笑的表情，摊开手，回答：“恐怕是的。”
　　“很不幸运。”花满楼微微地皱了皱眉头。
　　“的确。”

　　说着陆小凤已经拿起了手机，拨通了电话。
　　“你在找人？”花满楼问了一句。
　　“嗯，打给司空摘星。”陆小凤等着对方接电话，不禁带了丝急切。
　　花满楼奇怪地问：“刚刚给你打电话的不是司空摘星么？”
　　陆小凤听见这句似乎怔了片刻，疑惑地盯着花满楼看了一会，才慢慢地说：“不是，我还有其他情报来源。”
　　“你原本就打算走两条路？”
　　“是的。”陆小凤坦白地回答。
　　花满楼点了点头，了解地说：“很显然，另一条线并没有取得你要的会员资料，所以你一定希望资料在司空摘星手上。”
　　“也是，也不是。”
　　“噢？”花满楼讶异地侧首转向陆小凤。

　　似乎用了些时间来衡量应该如何表达或者是否应该表达，陆小凤迟半拍地回答道：“我现在最希望，这份资料在自己手上……”

　　………………………………………………………………………………………………………………………………………………

　　……………………………………………………………………

　　电子钟在滴滴报时：上午九点整。

　　花满楼似乎被铃声惊醒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从沙发上起身，对陆小凤说：“我们去见一个人吧。”

　　陆小凤漫不经心的声音有些不是那么热衷，只问了句：“什么人？”
　　“弹劾霍天青的人。”花满楼解释。
　　“你是说……”说话的人不禁坐直了身子。
　　“对，就是严独鹤。”花满楼尝试着走向陆小凤的方向，告诉他，“前天司空摘星通过航空公司的网络查到了严独鹤的名字，没错的话，他今晨会搭乘航班来T市。”
　　“他之前为什么没说？”陆小凤皱了皱眉。
　　“也许忘了，也许有其他的原因。”花满楼淡淡地说，“其实我理解的，陆小凤。”

　　理解。
　　理解啊……就是不赞同的意思么？
　　陆小凤摇着头，露出一丝兴味的笑容，随后没事一般，抓起车钥匙拉开房门，皮皮地笑着说：“不走么？”

　　可花满楼显然并不急着动身，反而打开了一罐红茶。
　　陆小凤笑了笑：“怎么，现在有心情喝红茶了？”

　　花满楼没立即回答，喝了几口之后才说：“你说严独鹤这个时候为什么来T市？他的目的和阎铁珊会不会一样呢？”

　　陆小凤似乎愣了愣，很快接口：“他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清楚，但是以我调查到的严独鹤的性格来说，他为人比阎铁珊精明，也更怕死。”

　　“所以这个时候，阎铁珊已经出事了，他还要来T市的话……”花满楼没把话说下去，似乎有意等着陆小凤来推出后文。
　　陆小凤双臂环胸，钥匙用力攥在掌心里，看上去不紧不慢的样子：“所以我们要等他下一步行动么？我没那么好的耐性。”

　　花满楼凝神想了一下，跟着站到门边，唇边笑意隐没：“所以你要去堵他，而且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去机场堵他。对不对？”

　　陆小凤惊讶地看了花满楼一眼，这个温文俊朗的男子总是给他意想不到的回答，可是不得不承认，这猜测，竟然是正确的……
　　既然猜到了，他也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说：“是。我是打算去码头。”说完，很认真地看着花满楼的反应。

　　这大概也是一种隐瞒吧……如果是花满楼对自己作了这样的事情，自己也会很生气的，哪怕是朋友。
　　陆小凤垂着眼角不吭声。

　　忽然有谁发出几不可闻的笑声，如同蝴蝶振翅一样，在空气中有什么流动起来，陆小凤几乎整个人从里到外顿了一下，周身都要活过来。
　　花满楼一手还拿着红茶罐，另一手若无其事地拍在陆小凤肩上，慢慢地说：“我就知道。”说完已经先一步走出了屋子。
　　仿佛听见身后没动静，花满楼又加上一句：“我看不见，你别指望我一个人去码头。”

　　陆小凤回过神来，赶紧锁好门跟上去。

　　狭窄的楼梯上，花满楼沿着扶手不紧不慢地走在前面。错层之间的转弯处有窗户，天光宛如逃窜一样射进昏暗的走道，耀得陆小凤只能看见一个清瘦的剪影。
　　然后，他无声地笑了笑，一对酒窝仿佛沾了甜蜜的味道。

　　一个小时之后，他们站在了T市的码头。内河河水看上去流动缓慢，从这里一点一点地融进海里，阳光照在一艘艘穿行的船舶上，投下水面上粼粼的波光。
　　远方有汽笛的鸣声，厚而绵实，沉甸甸地压在呼吸之上。

　　“不下车么？”花满楼松开安全带。
　　陆小凤“嗯”了一声，说：“就在这里盯着就可以，他如果出来，有很大可能会走四号通道口。”
　　“噢？”对于陆小凤的笃定，花满楼却开始好奇了。
　　“因为四号通道口人最少啊。”陆小凤解释，“如果不想在混乱中被人袭击，最好的方式不就是让周围都没有人么？”
　　花满楼点点头，又说：“可我知道，如果从远处狙击的话，人少，自己就更容易暴露在瞄准器中。”
　　“关键是对方打不打算杀他？”陆小凤双手交叉枕在后脑勺。花满楼却可以想象到，这人看上去闲闲的一句，往往经过了一番深思熟虑。
　　“可惜我们两个人只有一双眼睛，不然分别盯着最空和最拥挤的通道口也是可以的。”花满楼笑了笑。
　　陆小凤瞅他一眼，撇撇嘴：“花满楼，我已经很感谢你了。所以，千万不要再说这样的话，让我更加歉疚。”
　　“唔，好的。”花满楼很顺从地答应，接着说，“其实歉疚是需要用行动表示出来的，不然积压过久，对自己不好啊……”

　　“…………”
　　天怎么忽然有点阴了呢？陆小凤一声不吭，摇下了车窗。还是有点寒冷呐……

　　外面的码头建筑还是老式穹顶风格，甚至连隔离开的障碍物也用的是木栅栏，每条通道靠墙一侧都安置了木制的长条椅子，被云朵压制后有些稀薄的阳光从敞开了铜制大门的入口斜斜地照耀进去……
　　这一切看上去，都充满着旧时的英伦风情。

　　陆小凤随手扭开了车内的音响。
　　平缓安静得让人心里某种酸胀的液体一下子流淌出来的歌声，属于女人恬淡的声线。

　　“END OF MAY？”花满楼偏过头问。
　　“是的，我很喜欢的一首歌。”陆小凤。
　　花满楼笑了笑，接着说：“倒是很符合这个季节。”
　　“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这歌会让我想起某一个场景……”陆小凤难得地声音低了下去，因此格外地带了感性的意味。
　　花满楼并不愿意打扰到此刻的陆小凤，这样一位活蹦乱跳的朋友在你面前表现出低声絮语的时候，确实是应该不去惊动并且予以尊重的。

　　所以，陆小凤没有说完的话，也始终没有人会去催促他。

　　花满楼静静地听着歌，不禁想象，陆小凤看见的，究竟是怎样的场景呢？
　　也许，是在英伦铅灰色的背景下，有惨淡的阳光和稀薄的温度。
　　天堂在上，人却向下。

　　那是一条错误的路吧，有人却将它走得像通往天堂的道路一样。
　　唇畔始终勾起浅浅的弧度……

　　陆小凤偏过头的时候，正好看见花满楼露出一个微笑来，带着无畏和坚决的意味，连着柔和的脸部轮廓，隐隐含着明亮感觉。
　　那个瞬间，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生命，其实，是非常盛大并且庄严的……奇迹。

　　可上天并没有给陆小凤足够的时间来欣赏奇迹的美好，因为很快地，他听见嘈杂的人声混含着某种奇妙的诡谲从前方传来。

　　“花满楼，别下车。”几乎是吼出这么一句话的时候，陆小凤人已经跃下了这辆青灰色的LSUV。
　　花满楼还没来得及张口，就只听见“砰”的一声。——车门被人重重地关上了。

　　外面仍然是情况不可辨析的。
　　车里一首歌已经放到停止。

　　花满楼深深吸了口气，脸上有一种下定决心的笑容。然后，他猛地打开了车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