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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吴老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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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连几日有相熟的老客问起姣姣,丹娘都连连推了,叫了坊里其他美貌歌姬相陪,明面上推说姣娘身体微恙,嗓子不能开腔,正着紧保养。实则那日赴宋老板的宴,宋老爷似乎觉得她技艺确实尤胜席上众女,没过几日便带了位朋友来妙坊给她捧场,他这朋友却并不是赵三。
此后几日,宋老爷这朋友便重金包下姣姣,时不时过来听她唱曲,姣姣也就不便再出去应酬其他客人。
这人叫吴宗时,姣姣起先见他面生,以为是外地人,交谈几句,原来其家就在这樊城,只是多年来一直天南地北做买卖,竟一次都未归过家。这人也实在会做生意,据说手上的铺子遍布,甚至不局限在南国。樊城是南国的都城,各国间已多年未起战事,百姓生活太平,都城更是繁华非常。这吴老爷此时回来,也感叹,车水马龙,却物是人非。吴老爷在樊城妻妾已有,膝下二子,幼子也已开蒙,上边没有长辈压着,家里的妻妾留他不住。宋老爷似乎在生意上有求于他,知他虽风流却并不下流,便欲给他引荐樊城最出名的歌姬。刚巧宋老爷那日对姣姣印象颇深,想到赵三那样眼高于顶的人对这歌姬如此推崇,便带吴老爷找了她。
姣姣起先只当这人不过见猎心起,大把金子捧到她面前以求一笑的人不少,并不当一回事。
丹娘自带她进了这片教坊街,她们母女便再没有后路可走,只能咬牙置身这下九流之地,抱着挣扎求生的迫切,终于挣出今日的光景。她已不大记得父亲的模样了,年幼时父亲娘亲的冷战,娘亲对她时而溺爱时而冷漠的脸,娘亲的和离,回到外祖家短暂快乐的日子,外祖的离世,第一次见到便翻脸的外叔公,视为灾星的娘亲和她,落魄街头的屈辱...
她不爱回想过去,随着娘亲对她日渐蔼然温亲,她们母女努力往前走,不能回首。只是自结识了这个吴宗时,她便时常忆起昔时。这个男子对她着实不同于其他客人。也许她还太过青春,刚见客不及两载,没有一位客人一坐定便问她是否饮食,偷偷给她带他觉得可心的小食,欢喜与她聊天,给她讲在外的游历和见到的风土人情,言语质朴,却妙趣横生,他并不是兴致来了便待她如此,而是次次都是如此。这个吴老爷,就如同一位长辈,姣姣有时会错以为他们不是坐在妙坊,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户人家的一对父女,一对兄妹,亦或可以是一对夫妻,她知道不过是虚幻,却愿意暂时沉醉在这臆想里,缓解多年来郁积在胸腹内的寒。
丹娘最先发现了姣姣的不同,可是看着每日收进钱袋的金子,她也不愿把钱往外推,只是千叮咛万嘱咐姣姣不要当真。有时候,丹娘看姣姣敷衍她,她甚至会恶毒咒骂:“你以为你有什么脸面,不过一个歌姬,下九流的小标子!你若动了情,破了身,就给我滚去邻边那条勾栏街,这里可容不下卖了身的小贱T子,”姣姣闻之,心内痛伤难堪,但是等到再见吴宗时,她便会把娘亲的话忘掉。
其实姣姣也并不糊涂,她知道现在他不过是在兴头上,待她再好,也不过是一时,她拿了他的金子,便得按他的折子演,演着演着,难免入了情,可是她知道不过是做戏,等戏演完了,出钱的人喊停,她就得停下,待那人厌了,走了,新的人捧着新的折子和金子就又来了,然后她继续接着演。既然都不由她决定,碰着个待她好似真的如父如兄的人,她便是用心些演,又有何差别?她的心左右不了她的身,能左右她的是娘亲和金子。
赵三不知是否听闻了什么,有一日硬是要见她一面。丹娘便带他入她房中。她见到赵三公子,委委屈屈的告罪,赵三听她痛呈处境,过去只知情话绵绵的公子面露无奈伤感,原来他竟向家里求她,想当然被训斥一番,他不过依仗家里威势的纨绔,未有功名前程在身,听闻她被人包下,似乎从良在望,他不舍却无任何法子。姣姣心中早已看清他的处境,面上只作哀愁姿态,楚楚动人,让人不忍苛责。待赵三离去,她又重面色如常,仿若前翻未语泪先流的作态是另一个女子。她娘亲送走赵三,回来见她这模样,一时又觉得她还是她的好女儿,坐到她身边,握着她雪白柔软的手,又恢复成一位可亲的母亲模样,吐出的话却是:“就是应如此,世间男子都不是甚么好东西,若你信了,待日后就沦为猪狗,任他们作践,若你看清楚他们的伎俩,多少快活日子等着咱们...”她似静静听着,思绪却偷偷飘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