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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 ...

  •   又是几月过去,再不见浅浅。离心总不见她来,时时想起日前她说的那些话,字字透着绝望的悲怆,不免多有担心。
      这样年纪的女孩子,遇上感情的纠葛难免灰心痛楚,就与细瓷上磕出的冰裂纹理一般,纵是细心描补,勾画遮掩,也终是难灭的伤痕。反是等到伤得多了,痕迹渐密,却褪出别样的风情,勉强算应了物极必反的道理。只再不有人知道,能绽出那种惊心动魂的美丽之后,有着何等遍体鳞伤的残忍,若是一步不透,便是粉身碎骨的下场。侥幸熬得过的,方修成正果,不过也空是外表光鲜,内里早破碎得不成样子。
      离心苦苦候她不到,一日比一日着急起来,未知是世上最可怕的事,人就像坠在五里雾中,前不见出口,后不见退路,茫然、心焦、挣扎的熬着,可是有什么法子,还得这样等下去。
      每日里等在窗前,望着日头升起落下,再升起又再落下,慢慢看到茶馆外残春逝去,梨花撒下满地香雪,藤萝暗自疏落,换来白色蔷薇在冷月下幽香,竟然,已过了一年。记得一年前,也是这个时候,也是在这里,浅浅还是简单透明的女子,现在虽好久不见,只怕她早已骨销形伤。
      终于,等到浅浅踏着冷月幽香而来。她真是瘦了,憔悴得脱了形,沉默忧怨的样子,如月下漂泊的孤魂,游游荡荡,注定孤独永世,再无所倚。离心看着是浅浅,却不敢开口,那种寂寞入骨的眼神,多么熟悉,当年瑞兽云纹水心镜,执镜画眉浅匀脂,镜中映出的也是这样一双眼睛,为什么到了如今,又要再应在浅浅身上,这当真是孽啊……
      千种滋味涌在心头,酸辛苦辣腥咸涩,却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吐出几个字:“好久不见,你还好么?”明明知道不好,却还是要多问上一句。
      浅浅直勾勾一笑:“还成,没什么不好的。”便再不说话。
      离心也不知可以同她说些什么,只道:“进来坐吧,别站着说话。”浅浅点一点头,离心仍是领她入了雅室,沏一壶薄荷,在她对面坐下。
      浅浅捧了茶杯,在杯口轻轻闻一闻:“好香,离心,你泡的茶还是这样香。”
      离心看她的样子,想起去年她也说过这样的话,那时候,那时候……到了现在物是人非,不由一阵心酸,又不好透出悲泣的样子来惹她伤心,找了话来岔:“这是新采的薄荷叶子,都掐的才长出的幼叶,香味最纯最浓,倒没理会它清热解毒、宁神平火的功用,就是爱着这股子清冷的味道。”
      “清冷,什么能清冷得过人心?”却听到浅浅低低念了一句,虽是疑着,又刻意的压了声音,只当是随口念句无关的话。
      离心知道不好,忙开口问她:“怎么了?”
      浅浅摇一摇头:“没什么,我是说清冷的东西伤胃,喝多了不好。”
      她有意遮掩着,离心不好追问,一下子两人便都不说话,室内静谧无声,远远可听到外边有些草虫池蛙的热闹,只衬着更加冷清。
      “离心,”“浅浅,”
      忽的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一切还是归于沉默。离心本是鼓足勇气问浅浅,不料被她这样一打岔,却泻了气,止住话待她继续说。岂料浅浅与她是一般想法,也不再开口。
      离心从来是安静平和的性子,此时却心急起来,问道:“浅浅,你先说吧。”话即出口,见浅浅还是低头不语,又道:“我不过问你是否要再加些滚水,没什么要紧的事。你有话只管说便是,我知道你心里有话的。”
      浅浅苦笑:“离心,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睛。你说,还有什么事呢?”
      怎么不明白,除了一个“痴”字还有什么能让人那样魂断情伤,自已也不是没有历过……叹一口气:“还是因着他吧,既然早已知道同他无望,你何苦又要再去纠缠。”
      浅浅笑得更无奈:“离心,你这样了解我,怎么会不知道,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也想从此以后再也不记得那个人,可是我整夜整夜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满满的全是他,要是见不到他我会死……”
      离心全是心疼,犹记当年,同样是这样过来,只怕还更甚一些,这种痛,感同身受。
      仍模模糊糊听到浅浅在说:“……他来找我,他说要我和他在一起,他迟早会和那个女人分开……”
      然后,这个傻姑娘就答应了,可是她不知道那种男人,就同鸦片一般,只要沾上一点,只是一点点,便要化成终生的噩梦……
      “……可他为什么还要和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不是说他喜欢的是我么?如果是他未婚妻,我也没有什么好说的……我气不过,上去和他理论,他却说,却说让我当什么都没发生过,我,不过是他众多女朋友中的一个,没什么好激动的……”
      离心仿佛已看到了那样的画面:男子淡漠的面孔,不以为然的语气,衬着女子的悲痛欲绝,形成一副奇异的景象。人果然是世上最无情的族类,为了自身的一点虚荣,将旁人的尊严踏得一败涂地。
      突然听到浅浅一阵哽咽,再也说不下去,离心忙转回头来看她,她伏在桌上上大声痛哭起来,头深深埋在臂弯之中,十指紧紧抠在梨花硬木的桌面上,指甲发青,在桌面上划出几道痕迹。茶水泼了满桌,尽数浸入她衣袖中,湿粘粘的贴在身上,她也没觉到。
      原来她一直都在压抑,也好,哭出来也好,总比积在心里,积到再也受不了要强上许多。只是,她这个样子,怎么能让人不难过,好端端一个女孩子,终于还是变成这样。
      离心盈出泪光,怕她伤了自己,伸手抓住她,她的手居然也同自己一样的凉。已带着哭腔:“浅浅,你忘了罢,你无论如何都要忘了他,你答应我好么。”
      浅浅抬起头来,双眼通红,却像是一个溺水的人捞到水边一丝草根,知道是虚无缥缈,却死死拉住不肯放手。“离心,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忘了他,只要可以,我什么都原意去做。”
      浅浅一面看着她,一面泪流不止,离心被她问得语塞,如何才能放下一个人,如果知道那该多好,也不会闹到今天这步田地。
      握紧了她,疼心疾首:“你放下他吧,我求你了。你相信我,你这样下去,只会……”话到一半,才觉得不妥,那句不能说出的话险些脱口而出,生生把话吞进去,转了温和的语气:“你为了一个不值的男子这样痴心,他却并不看重你,反是我们看着都非常心疼。浅浅,你与他并没有缘份,总有一日,你会不记得你曾是这样的待他,同样,他也不会记得他是怎样伤你。”
      听了这话,浅浅竟平静了许多,缓缓止住泪,痴痴说道:“是不值,我知道他不值,可是离心,你不知道那种无可奈何的感觉。离心,你曾经想过要在另一个人的生命中留下些什么么?虽然不和他在一起,但是在以后的岁月中,他在做一件事件的时候,在到一个地方的时候,他会突然想起你,想起你曾对他灿烂的笑过。我不求他爱我,我只要他永远永远的记着我就好,对不起,离心,原谅我的任性。”
      离心听着她这话有些不对,骇然睁大了双眼:“浅浅,你说什么?这样的话是什么意思,你千万不要混说。”
      浅浅淡淡一笑:“没有,是你多心了,我总是有分寸的,你不要担心。”
      离心点一点头:“是我多心便好,你既是这样说我也放心些,那你有什么打算呢?”
      “打算?还不是这样耗着吧。离心,时间不早,我要走了,我还要去见见他,和他说明白,事情总得解决。”浅浅说罢起身,出门前转身望向离心:“离心,谢谢,我,走了。”再是粲然一笑,离心只觉得又见到了她从前的笑容,如月华下的泉水,清澈干净,没有一丝杂质。
      浅浅定定望她许久,终于回身出了门,她走得极快,离心追她到门口时,已被她甩下一大截。忽然,她再扭头,朝着离心说了句什么,然后疾疾离开,绝不回头。
      因是隔得远,离心并没有听清楚那话,却隐隐觉得哪不对,刚想再叫她时,早不见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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