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殇雅事》飏飏归去

1、第 1 章

　　宋璃背着书包，走进漆黑的大胡同。
　　楼下的房东太太一如既往的咧开嘴对他笑：“璃璃啊？学校放假了？期末考得怎么样啊？”
　　宋璃抬头看看她，默然不语，转头上楼，他几乎能预见这个圆规太太的下一句话：“我们家小文可是考了第一名的！”
　　走过长长的弄堂，还能听见房东太太尖细的声音：“这孩子，真是没礼貌！我们家小文见人就知道喊的，上次张家婆婆还夸他……”
　　宋璃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的走进房间，关上门。
　　油烟窜在房间里，那是隔壁房客，又在屋里炒菜了。这里通风不好，宋璃的房间又在下风口，屡遭其害。
　　楼底下房东太太又扯开嗓子：“租得房子就不是房子了？这么糟蹋，街坊邻居的，要不要脸了？！”
　　宋璃推开窗，风拂进来，带来三分清爽，母亲的照片在写字台上，笑得干净明丽。
　　宋璃没有见过父亲，他从小和母亲长大，母亲和蔼亲切，在小城的河边，开了一个小茶馆。母亲对茶十分有研究，用茶用水都讲究的很，泡出的茶，也比旁处多三分清韵，宋璃小时候，很幸福，他总喜欢趴在那个紫檀的大方桌前，目不转睛的看着母亲调茶。母亲的手纤瘦白皙，灵活的手指，端起紫砂的杯盏，碧绿的清茶间，带了三分雅致。母亲不算绝色美人，可是宋璃觉得，她比任何人都动人心扉，母亲爱笑，一笑起来，整个人都仿佛如沐春风。即便是到最后，肺癌晚期，母亲依旧笑得温柔，母亲抚着宋璃，“孩子，人生苦短，到最后都要走到这一步，你别难过，你的路还长，你还有很多年体味生活，璃璃，与其如何哭着缅怀逝者，不如笑着面对新生。”
　　说完这句话的当夜，母亲就去了。

　　宋璃卖了茶馆，还了住院的费用，所剩无几的几万块宋璃存了起来，他才十四岁，还要上高中上大学，他需要学费。
　　与他青梅竹马的文墨劝道：“小璃，我们家还有几处空房子，你过去住吧。”
　　文墨的爷爷是副市长，文墨的爸爸，正是这里最大的开发商。
　　文墨为了这个，和他那个不肯吃亏的母亲吵了很久，宋璃隔了门，就能听见他母亲的尖叫：“傻孩子你懂什么！咱家哪个空房子不是在城区里头？一个月租出去最少也要2000！”
　　而这间破旧的小阁楼，就是文墨和他母亲博弈的结果。
　　宋璃自嘲，反正是免费，有得总比没有强，这个恩情，宋璃记下了。
　　母亲告诉过他，“别人欺负了你，能忘便忘了；别人给了你恩惠，切切要还，贪小恩惠失大义，那是最要不得的。”
　　宋璃看着母亲的照片，微微一笑，“妈妈，午安。”

　　楼下，又响起房东太太尖细的声音：“你找谁？”
　　似乎一个男子，“请问，宋璃是住在这里吗？”
　　房东太太一下子堆出一脸笑意，“是老师吗？家访吧？你知道我们家小文吗？成绩可好了……”
　　“我是璃璃的父亲。”
　　短短几个字，宋璃懵了。
　　他听着男子上楼的脚步，门缓缓打开，一个穿黑风衣的高瘦男人站在门口，“是璃璃吧？”
　　宋璃仿佛受了惊吓，睁大眼睛看着他，男人很高，面容英挺，特别是那双眼睛，黑的深邃，仿佛有一种魔力要把人吸进去。不可否认，男人很英俊。
　　男人露出一丝和善笑意，“璃璃，我是爸爸。”
　　宋璃一怔，看着这个年轻的男人，他会是自己父亲？
　　男人仿佛读懂了他的心思，尴尬的摸摸面颊，“爸爸遇到一些奇遇，一言难尽，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宋璃摇摇头，“你……你不是……你不是我爸爸……”
　　“璃璃，”男人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我是。”
　　“你不是！”宋璃抓起书包，转身就跑，被男人抓住，男人的力气很大，几乎把宋璃带了个趔趄，宋璃伸手推打，被男人紧紧按在怀里，“璃璃，听我解释！”
　　宋璃心里，自动把男人和陈世美划了等号，冷喝道：“解释什么？”
　　男人沉吟了很久，叹口气，“璃璃，爸爸是阴阳师。”
　　宋璃不解的看着他，仍然满是敌意。
　　男人看着宋璃母亲的照片，嘴角一抹凄楚，“我和雅儿结婚时候，就算出她命不长久，怕活不过四十。我和雅儿伉俪情深，那时候也是少年气盛，我不甘心，钻研了许多古籍，终于让我寻到续命之法，可惜可叹，万事皆有天命，雅儿还是没能等到我……”
　　宋璃惊诧的感觉到，手背上，落下一滴滚烫的泪水。抬起头，那个潇洒的男人，竟然已经泪流满面。
　　宋璃一霎那，惊呆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毕竟是个十四岁的孩子，突然遭到这种变故，任谁也无法冷静。
　　男子忙擦泪，微微一笑，“抱歉。”
　　宋璃忙摇摇头。
　　只见几个女人探头探脑的往屋里张望。这种八卦，是女人们最爱。
　　男子脸色暗了暗，把宋璃按在怀里，手一抖，双指间多了一张赤色，微微一抖，顿时化了青烟。
　　宋璃诧异的看着他。
　　男子低头看看他，笑了，“璃璃，我们回家。”
　　宋璃一怔，“回家？”
　　男子拿过宋璃母亲的相片，揣进怀里，眼神悠远而温柔，“嗯，回家。”
　　宋璃最恨被人当猴子看，在这里也尴尬，忙随了男子，去哪都好，只要能摆脱门口的三姑六婆。
　　宋璃跟着男子出了房间，门外的几个女人跟木雕似的，面目呆滞动弹不得，宋璃惊问：“她们怎么了？”
　　男子微笑，“没事，教她们非礼勿视。”
　　宋璃无来由的信任男子，任他牵住自己的手，男子挑起嘴角，宋璃只觉得恍恍惚惚，已经到了河边。
　　这个小城就是依水而建，城南是一脉绵延青山，延伸到大别山区里头，城北是肥沃平原，水是淮河支流，一水带两城。
　　男子轻叹了一声，悠远，“到底是好山好水。”
　　宋璃不解的看他。
　　男子牵了他的手，蔼声道：“你看这山，恢宏大气，接了中原地气，绵而不绝，乃富贵之龙，挡了北方凶煞，再有就是这水，灵动活泛，有了这水，五行平衡，水木相生，大吉，阴阳流畅不绝，是块宝地啊。”
　　宋璃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比起这个，他更关心的反而是：“你叫什么名字？”
　　男子怔了怔，哈哈大笑，摸摸宋璃的头顶，“我叫宋莰，记住了。”
　　宋璃心里有些别扭，扭了头不说话。
　　男子也不介意，招招手，打了个呼哨，只见一条画舫缓缓划来，河上画舫不少，但都是挂着灯泡假花，俗不可耐，如这般古朴的倒真的不常见。
　　画舫靠了岸，宋莰揽住宋璃，还没看清楚，就一个飞身就上了船，宋璃目瞪口呆，画舫离着岸少说也有三米。
　　船头，一个清秀女孩撑篙一点，船又离岸疾行而去。
　　宋璃惊魂甫定的看着男子，“你……你住船上？”
　　宋莰微笑，“这么多年，四海为家，暂时就落脚在这里。”
　　宋璃一怔，心想，莫非以后都要住在船上？转念一想，自己赌气道，为什么要和他一起住？
　　宋莰拉着宋璃进了舱，“外头风大。”
　　宋璃一进去，顿时觉得神清气爽，舱里空间很大，都是紫檀木的，窗明几净，窗上挂了一串古铜钱，像风铃似的叮当作响，靠东南的架子上，摆的是一盆水竹子，靠门的椅子上，斜着悬了一把玉箫。
　　宋莰指指厅后的小门，“那里是卧室，困了去歇歇。”
　　宋璃嗯了一声，他确实有些累，何况这初夏晌午，最容易犯困不过。
　　宋莰接过他的书包，领着他进了卧室，外头明明是阳光晃眼，卧室里却只透了几分柔和的阳光，仿佛朝辉夕阳，宋莰替他脱了大外套，挂在旁边，弯腰要给他脱鞋子，宋璃脸一红，“不……不用，我自己来。”
　　宋莰笑了，揉揉他发旋。
　　宋璃飞快的蹬掉鞋，把自己缩进被子，隐约间，宋莰掖掖他被角，转身出去了。
　　这一觉，宋璃睡的很熟，醒来时，神清气爽。看看表，下午三点，宋璃刚坐起来，一个男童进来，看着不过十四五岁，眉清目秀，笑脸盈盈，端了一盆热水放到宋璃面前。
　　宋璃笑道，“谢谢你。”
　　男童微笑不答。
　　宋璃问，“你一直和他住在船上？”
　　男童点点头，“是。”
　　宋璃擦完脸，把毛巾还给他，男童端了盆出去，片刻又折回来，手里捧了一套绸衫子，手里摸上去，触感很舒服，凉丝丝的，大排襟扣，像是唐装样式，男童展开来，替他穿上。
　　宋璃忙道，“我自己来就好。”
　　男童腼腆的笑笑，把衫子递给他。
　　宋璃道了谢，问，“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那男童突然僵了，软趴趴倒下去，宋璃一惊，要去扶他，只见男童变成一个纸人，宋璃一碰，径自烧着了。
　　宋璃吓的一声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