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6、chapter 8 ...

  •   社交网络上开始出现铺天盖地的负面新闻时,黄毛模特正被浸没在周遭劈头盖脸的欢呼声里,他出人意料地打倒了一个两倍他体型的壮汉,我想起昨天看到的娱乐新闻,说他和经纪公司关系闹僵,面临大笔违约金。但就目前来看他对此只字未提,我也懒得屈尊关心。

      今天莫名不太想动弹,哪怕只是挪动一下胳膊。我坐在一旁的吧台上,觉得这个位置视野挺好,居高临下,能看清搏击场里的情况。但调酒师姑娘嫌弃我占了地方,擦台面的抹布三次狠狠地扫到我的裤子,她语气不太好地说这块抹布她刚才还拿来擦过厕所,我开始担心这个地方的卫生状况。

      “瞧瞧,我说的没错,连媒体都要来关心你们的营业执照了,你确定你不用把‘刚擦过厕所’的抹布收起来?”心情不算差,我对她开玩笑,险些被她扔过来的抹布糊了脸。之所以会那么说是因为,地下室门口突然出现了几个跃跃欲试的记者和摄影师,我看到他们暗中指了指搏击场中的黄濑,似乎正打算冲上去采访。我打了个手势让门边上把风两个大个子拦住他们。

      “你们有采访许可吗?”

      “那敢问你们有营业许可吗?”冲在前面的那个记者小妞看起来好像挺专业,她势在必得地推了推眼镜,令人信服地补充道,“再说采访这些不需要许可,各位倒是应该担心一下倘若这个地方曝光的后果。”

      她说得有道理,我点了点头。她大概以为这是交涉成功的意思,正要往里走,我转了个身再次挡在了她面前:“不过,很遗憾,模特君现在不方便接受采访。”

      我猜她大概在生气,因为她此刻的表情和别的姑娘在扇我耳光之前的模样如出一辙:“为什么?”

      “怎么说呢,他得了锁骨骨折的绝症。”

      围观的混蛋们配合地对这句笑话夸张地笑起来,记者小妞露出了饱受羞辱的表情,但却可敬地没有爆粗口,我在心里花一秒钟赞美了一下她的职业素养。

      “我还没有问,您又是谁呢,这里的管理人员?黄濑凉太的朋友?”

      “无业游民,他的高中同学,患难兄弟……没错,‘朋友’。”

      “那您就也没理由多管他的事,就连黄濑君的经纪人也没有阻止他接受采访。”

      “他的经纪人不在这儿,再说这他妈关老子什么事?”

      “如果这个地方被曝光……”

      她还在试图以威胁的手段达成目的,但内容有点无力。“那的确会很让人头疼,”我认同地点了点头,“到时候就会有人来这里查看,他们会看到地下室里堆满了垃圾和废弃的建材,但不会看到任何一个人。虽说如此但他们还是会说这是违章搭建,要向这里的老板罚款,然后老板就会气急败坏地把这里一切的消费价格提高一倍,把地下室的租金抬高更多。再然后,过不了多久,我们还是会回到这里,并且在你下次踏进这里之前就把你绑着石头扔进河里,其余的事什么都不会变。”

      这当然是个玩笑,大多时候我认为我还是一个守法的好公民,但她似乎真的相信了这一点,然而面子上说不过去,她倔脾气地依旧没有离开的意思,我退到一边对她做了个“请”的手势:“既然你那么坚持,我怎么好意思再阻止你呢。”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最终在往里面张望了一阵之后面露出气急败坏的表情——模特君当然已经在人群遮挡下从后门溜走了,我幸灾乐祸地笑起来:“虽然不可能采访了,不过你既然来了,要喝杯什么吗,我请客,这里还剩最后一箱没过期的啤酒。”

      ……

      模特君找到我的时候脸上被打的位置还在火辣辣地疼,他一看到此情景便毫不掩饰地愉快笑了出来:“我们都能很容易地从记者小姐的手相里看出来她脾气一定很不好。”

      我从后视镜里看到自己脸上的掌印简直清晰可见,于是反应迅速地将车门锁上把车窗升起来。他见状连忙用指节叩起了玻璃,我在手机上输入“你自己留在这儿等着被大批记者围堵吧”这句话,把屏幕举到窗户前让他瞧。

      他大概觉得腆不下脸,我作势要发动车子扬手而去,他终于放下面子紧张地敲了敲窗户,说我一个人在这儿可就回不去了,一方面一出老城区可能就要遭到八卦记者包围,更何况钱包似乎又被人偷走,想一个人回去也没有交通工具。

      “我从早上就开始想我今晚应该载两个漂亮姑娘回家,你怎么不跪下来求老子啊?”

      他停下了敲车窗,我几乎认为他此刻的面部表情看上去像个受到生命威胁的河豚。下跪求人的事他当然做不出来,于是模特君提出了最大的妥协:“我明天请你喝酒。”

      “还有三餐和香烟。”

      “……成交。让我上车!”

      他坐进来后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之前为了躲人视线他将连帽衫的兜帽盖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眼下模特君才拨开帽子,随手理了理一头漂亮的金发。窗外霓虹灯姹紫嫣红,把那张漂亮脸蛋映照得轮廓分明,他注视着前方,在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脸,鼻梁挺高睫毛蛮翘,从国中到现在,不得不承认这家伙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触目惊心的好看。

      八成是从贝拉那儿听来的东西,说王尔德认为美丽的东西有了过失要不分青红皂白地原谅他,而丑陋的东西有了过失要不顾天地良心地鄙视他。以此类推,即便做错了事,有着那样一张脸的黄濑凉太理应是永远都能被轻易原谅的,我开始思索我和他的差别是否就是从中而来。

      “你怎么突然不说话了?”太过沉默的气氛反倒让他不习惯,几分钟后他便终于忍不住这样问了出来。

      出租车司机或许有这爱好,找乘客天南地北地聊,以打发大把无趣的工作时间,可多数时候我没这个习惯:“我只是在想,难得你‘屈尊’求我帮忙,我真该把现在的情形拍照留念,然后群发给大辉、哲也、真太郎……”再之后他们大概会把这当做一起恶性绑架,在全关东发布对我人头的悬赏,我有点好笑地想。

      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打断:“不行!”

      “因为和我相处是一件丢脸的事?”

      “……因为他们都以为我恨你。”

      “别说得好像那是个天大的误会一样。”

      他想了想,白痴脸上少见地露出认真思考的表情,最后他似乎是谨慎地挑选着用词,语速缓慢地回答道:“我之前甚至不了解你——现在或许也不,我也并不想了解你,这样会让我对你的厌恶更容易点。那不完全是一个误会,大多时候我还是不喜欢你。”

      “对此我他妈真是一点也不意外。”

      他竟然丝毫也没表现出受到冒犯的模样:“那你呢祥吾君,你还是讨厌我吗?”

      “怎么说呢,从理想状态上讲,我讨厌全人类。”

      “真好,说明我一点也不特别,我们产生矛盾也并不是因为我太讨人厌。”他假笑了一下,我猜是社会经验让他学会了面不改色地说胡话。

      今天早些时候才下过雨,傍晚时分虽已雨停,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洼却依旧在,夜色里可以清晰地倒映出马路边浓墨重彩的霓虹灯。开车碾过其中颇深的一个水坑,水溅起足有三尺高,并因此惹恼了站在路边的一个姑娘,后者扯着沾到水渍的迷你裙摆高声对我们骂了些什么,黄毛模特连忙把脑袋探出车窗息事宁人地回头对她喊对不起。

      “现在呢,你打算怎么办?”

      听到问题后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停车倒回去向她道歉?”

      傻逼。“我指的是,你作为模特的生活要怎么办?我可不懂娱乐圈的客观规律。”

      “娱乐圈的规则一点也不客观,”他嘀咕了一句,“大概是被雪藏直到官司结束,然后就是那之后的事了。对了,祥吾君,你的家具店考虑招聘新员工吗?”

      “不考虑,我喜欢没人打扰的生活。”

      “可事实上你的店面已经被人砸坏了,而我甚至有财力买下你整个店。”他这么说的时候几乎有点洋洋自得,摆明了想要炫耀,我差点为此把他扔下车。要不是他突然表现出些许落寞表情,托着腮漫不经心地望向窗外:“真的超——不甘心啊,感觉现在的你可比我活得逍遥自在得多。”

      “一个靠脸皮吃饭的人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

      “祥吾君你什么都不了解。”

      互相都不是对方生活的当事人,谈的什么了解不了解。何况就如他所言,不了解也并不想去了解,至少对我而言这会让一切都简单许多。

      我们这样的人都像孤岛,就算彼此相识也绝不会相知,除非板块漂移,或是海水结冰。

      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把车开到了家具店门口,落地窗依旧破碎一地,紧锁的卷帘门就显得颇有些讽刺。我这才想起我本该好人做到底地把车上的某人送一程,但他忘记了跟我讲他要去哪儿,我也鬼使神差地没记得问。

      好歹也到了老城区之外,刚想问模特君是不是更愿意自己回去以及,我不介意借他几枚钢镚儿让他乘公交回家,他就已经自说自话地下了车,踩着整块倒下的窗玻璃走进去。钢化玻璃不至于破裂得粉碎,但也留下了细密蛛网样的裂缝纹理。

      “私闯民宅?”我锁好车跟在他后面。

      “这样的地方还需要闯?”他开始蛮不讲理,我花费一秒思考了一下这是由于他近期和我走得太近的可能性。旁若无人地环顾四周,他最后目光停留在了收银台上的一个南瓜灯上,那是我昨晚闲来无事用不想吃的食材随手刻的小玩意儿,每年万圣节的时候我都会多做几个,明码标价,姑娘们大多很喜欢,因此即便那使用寿命不长也总是销量不错。眼下模特君饶有兴趣地把那颗小南瓜拿了起来,没见过世面样地左看看右看看。

      “上回我处理这种蔬菜的时候不小心割破了手指,”他毫不觉丢人地说,“伤口有点夸张,被看到的粉丝拍照发到网上还猜测说是我拍摄某个广告时被拍摄道具划伤,他们转发说很心疼,但讨厌我的人则留言说我太过大惊小怪,我明明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过啦。”

      我想了想,决定不把“你们谈论我和憎恨我之前不也都没有问过我的意见”说出口,只是简单地骂了他句白痴。

      “你能教我怎么雕南瓜灯吗?”

      他掏出打火机把南瓜壳里的蜡烛点燃,得寸进尺异想天开地问我,显然真以为我会搞慈善。“喂,你不会认为我是那种认真的好人吧?”

      “不,我认真地认为你不是什么好人。”

      店铺里没有开灯,除了从外边透进来的路灯灯光外,一手足够捧住的南瓜灯的三角眼里暖色的蜡烛火苗便是唯一的光源。一阵风吹来,火光颤颤巍巍地跳动,投影在墙上的鬼脸也随之不安定地摇晃。按说“杰克的灯笼”制作起来轻而易举,金发小子试图在南瓜背面照本宣科地重新挖出一张脸,成果却比垃圾箱里捡出来的东西还要糟糕。我想起国中时篮球部的家伙们心血来潮地要去放孔明灯,我一如既往地缺席,因而错过了黄濑冒失地把灯纸烧出了个洞的可笑场面。

      没记错的话当时虹村修造认为我应该多参加集体活动,劝说时用的是我妈会用的那种语气和外校高年级混混们惯用的暴力;而我认为多相处些时间也并不能够让我更喜欢那些人一点。想到这里我盯着面前的模特君,依旧不认为自己观点错误。

      很快他抬头对上了我的视线,手里还拿着戳着南瓜的多功能刀:“之后的一段时间都要请你多指教了,祥吾君。”

      ——The End——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