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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缱绻 ...
谢木兰重生之后总是睡不好。
西山监狱的枪声,鲜红的热血,焦急的父亲,流泪的小哥频频出现在她的梦里。同学们拉着横幅,振臂高呼的场面也跟电影一样不断出现,而众人的背影却都背对着她的,大家越走越远,谢木兰怎么追都追不上,抓也抓不到。每每谢木兰陷入梦魇,方孟韦在渝北中学废墟中的那只手就像天神一般将她拉出噩梦。
“啊!”谢木兰喘着粗气,條地睁开眼睛,晨光透过绣花窗帘洒进来。
她盯着天花板看了好久,终于理清思路:这是在重庆的家里,这是民国三十一年,自己是十四岁。
“爸?”谢木兰仰面躺在床上喊了一声,没人回答。
“蔡妈 ?”没人回答。
“小哥?”还是没人回答。
都不在家吗?
谢木兰掀开被子穿上拖鞋走出房间,公寓二楼一个人也没有,她蹲下身把头探进两根栏杆之间,望楼下张望,还是一个人都没有。
“都去哪儿了?”谢木兰嘟嘟嚷嚷。
在防空洞里躲了几日,谢木兰没睡一个好觉,她打着哈欠转身准备睡个回笼觉。还没进屋,她突然想到之前看过的聊斋志异,庄周梦蝶之类的故事。谢木兰她猛回头,看着空荡荡地房间,只有时钟滴滴答答走字的声音。
莫不是,这一切都是假的?都是幻觉?
谢木兰的心砰砰直跳,她砸吧了一下嘴,艰难地吞下一口唾沫。
她呆在原地,立了好久,浑身止不住的发抖。终于从厨房传来锅碗碰撞地声音。谢木兰像是猛地从梦中惊醒,飞快跑下楼。
她飞奔到厨房门口,看到早上六点的阳光透过厨房花花绿绿的玻璃窗透进来,方孟韦穿着白色的衬衫,挽着袖子背对着她在做早餐。
不是梦!
谢木兰在心里呐喊,是我的小哥。
失而复得,方知珍贵。
她望着方孟韦的背影,竟忍不住地想流泪。
她压抑住心中的激动,蹑手蹑脚地蹭到方孟韦背后,本想蒙住他的眼睛,踮起脚尖后才发现十四岁的自己只能抱住方孟韦的胸膛。
谢木兰也不管了,张开双臂从背后紧紧地圈住方孟韦的腰。她将脸贴在方孟韦的背上,直到听清她小哥渐渐加快的心跳,谢木兰才觉得自己是真正的活了。
方孟韦本在熬粥,谢木兰突然窜出来在背后一抱,他吓得手一抖,勺子滑进白粥里,很快就沉下出去了,末了还调皮地吐了个泡泡。
“木兰,别闹。”方孟韦闷闷地说。
“不。”谢木兰仰起头,下巴轻轻靠在抵在方孟韦的背上。看着方孟韦后脑勺那修理得整整齐齐的短发,拖长声音,“我,偏,闹。”
“不乖了?”方孟韦说。
“我,最,乖。”谢木兰说。
方孟韦深吸一口气,也没推开谢木兰。自顾自的左移两步取了一双筷子,将勺子送白粥里捞出来。又右移两步,拿了一个盘子将刚买回来的包子捡出来放到白瓷盘子里。而后又端了三个碗出来,自然而然地放在胸口的那双小手里,说:“拿好,吃早餐。”
“好!”谢木兰笑嘻嘻地拿着碗,手还是圈在方孟韦的胸前,像个树袋熊一样挂着,方孟韦走一步,她就跟一步。
走到客厅,方孟韦将筷子、包子,和谢木兰手中的碗在桌上放好。他这才拍拍谢木兰的手,“放开。我要去端粥了。”
“我来端。”谢木兰晃晃她圈着方孟韦的手。
方孟韦一把握住她的手腕,苦笑道:“会烫到的。别任性。”
谢木兰这会特别怕家人说她任性,她觉得上一世生死离别多半就是因为自己骄纵任性,子弹穿胸而过的巨大疼痛记忆犹新,她是断不敢再任性胡闹了。
她站在身后紧紧抱住方孟韦,颤抖地说:“小哥,我就是好久没看到你了。想你了,想抱抱你,不是任性。”
方孟韦自然不知道谢木兰经历了什么,听到她这么正经说话,红着脸转过身,看到两滴泪挂在谢木兰的睫毛上。
“怎么了?”方孟韦低着头柔声问。
谢木兰不敢说真话,说了也没人相信。她仰起脸,勉强拉出一丝笑容,“没事。”
方孟韦吹开谢木兰的刘海,抚摸她的额头,“伤口疼?”
谢木兰见台阶就下,拼命点头,“对,伤口疼。”
方孟韦站起来从客厅的抽屉里拿出医药箱,打开来将酒精、碘酒、棉签依次拿出来。
他弯腰一手用棉签沾了沾酒精,一手捧着谢木兰的脸,说:“消毒的时候有点疼,你忍着点。”
谢木兰点点头,酒精涂到伤口的时候真有点疼,她吃痛地嘶了一声,方孟韦的手有点抖。
方步亭六点半起床来,看到谢木兰和方孟韦早就等着他了。方孟韦他倒不奇怪,这孩子很乖得很。老人早睡早起很正常。可不管方步亭起多早,只要方孟韦在家,他肯定是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厅等着父亲吃早餐。
他奇怪的是谢木兰:这个小魔星,以往不上学,总是要睡到日上三竿才起来的。
“怎么?木兰,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方步亭笑着问。
谢木兰快步走过去,亲昵地挽过方步亭的手臂,“大爸,你总笑话我。”
“这哪是笑话,我这是在表扬你啊。”谢木兰扶着方步亭坐在餐桌的上位,她紧挨着方步亭坐下,说:“有您这么夸人的吗!我早起一天倒成稀奇事了。”
方步亭也不再打趣谢木兰,看向方孟韦,“孟韦,看到你姑爹了?”
方孟韦说:“回来的时候看到了。他说今天财政部、民政局和央行一起给灾民发补助。姑爹天没亮就走了。”
“他吃早饭了没有?”方步亭又问
没想到父亲会问这个,方孟韦一愣,“可能,没有吧”
“重庆分行的事一直是你姑爹在忙,他年纪大了,该给他找一个帮手了。”方步亭端起碗来,方孟韦和谢木兰这才跟着端起碗。
“你这几天都在三青团?”方步亭说。
“是,前几天的空袭规模虽然不大,时间也不长,但灾民还是很多。”方孟韦说。
谢木兰开口问,“蔡妈呢?”
方步亭放下筷子说:“她乡下的老父亲被炸断了一条腿,我预支了她半年的薪水,叫她暂时回家照顾了。”
老方家人少。方孟敖常年不在,方孟韦现在还在上三青团训练班,一个月回来不了几天。平常拢共就方步亭、谢培东和谢木兰三个人在家,所以仆人不多,就一个蔡妈住在家中照顾饮食起居。现今时局不稳,世事艰难,蔡妈也走了,大家才觉得不便之处。
谢木兰几口刨完了粥,走到厨房翻箱倒柜,找出一个保温盒。回到客厅,打开盒子,低下一层放了两个包子,又往上一层的盒子里盛了些粥。
方步亭和方孟韦皆是一愣,方孟韦问:“木兰,这是干嘛?”
“你是不说,爸天没亮就出去赈灾了吗?”谢木兰说:“蔡妈回家了,我去给爸送饭。”
“...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方步亭由衷感叹。
重庆政府赈灾的棚子就搭在都邮街,这里毗邻会仙桥、较场口、临江门,是个人流聚集的地方。政府协调冠生园,在他家门口搭了四个棚子。
第一个是警察局扛枪的,以防灾民哄/抢,暴/乱。
第二个是民政局登记的,拿着证件在这里登记了,才能走向下一个棚子。
第三个是粮食调配委员会的,他们负责发粮食。每人每天二两米。
第四个是央行重庆分行的。谢培东和另一个央行职员待在棚子里,给灾民发现洋,每个人五块。
棚子外面还站着十几穿着白色制服的三青团青年兵维持秩序。
五月的重庆早就酷热。热气从地底下冒上来,从嘉陵江中蒸出来,谢培东和那个职员还穿着三件套的西装,稍微动一动就是一身汗。
隔壁棚子的民政局副局长马汉山是个粗人。就他只穿了一件短袖,紫砂壶里泡着苦丁茶,拿着壶灌一口茶,折扇趴一下打开,靠在椅子上。“那个!来个人,跟冠生园说一声。叫他们牵一根线出来吹风扇,我们这都热死了。我们倒是没事,热到人家央行和警察局的人怎么办!”
底下的人得令之后屁颠颠跑进去,没多一会耷拉着脸出来,小声在马汉山耳旁低语。
“嘿!”马汉山的扇子敲在桌子上,“混账王八蛋!占你地方怎么了?少做一天生意怎么了?还跟我说上面有人,老子给党国做贡献的时候你上面的人还在喝奶吧!”
谢培东发钱,另一个职员记账,听到马汉山在那儿骂骂咧咧都不禁皱眉头。
“怎么回事?”谢培东直起腰来,“马副局长,谁惹你生气了?”
马汉山学着重庆人骂了句格老子的,转过头来跟谢培东说话又是春风满面了,“谢襄理,你给评评理,太过分了。”
“他们也是生意人,”谢培东看看日头,九点钟了,日头更猛,他擦了把汗,“中午就散了,忍忍”
马汉山从椅子上站起来,“谢襄理你好说话,我可不是吃素的。我这就跟他们说理去,都是为灾民办事,为党国办事,吹个风扇怎么了!”
谢襄理给旁边的职员使了个眼色,那个职员推了推鼻梁上的眼睛,走出棚子,拦住怒气冲冲的马汉山,低声软语,“马局长,我去说说,您歇着。”
马汉山不知这人从哪里来,他回头瞅了瞅谢培东,再转头那人已经走进冠生园的大门了。
没过五分钟,两个服务员拉了一条长线,给四个棚子架了两个风扇,连领灾粮的难民都感受到凉意,都拍手叫好。
那职员从大门口退出来,微微朝里面一鞠躬,马汉山愣愣地他云淡风轻地走回谢培东旁边,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谢襄理,你这职员神了!”马汉山说。
谢培东正在将一份现洋递给灾民,他笑着说:“哪儿就神了。”
“能办事,会办事啊。叫什么?”
那职员站起来向马汉山谦虚地微笑,说:“马局长过誉了。敝人央行重庆分行,崔中石。”
开新坑都有二更。
这章马汉山、崔中石出场。
至于小方和木兰,我牙疼,去打一只胰岛素。手动再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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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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