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的城堡》凯瑟琳

4、第四章 剧院经理

　　日记 9月25日，1755年，多云

　　看来这次珀蒂夫人是准备孤注一掷了，竟然找了一位女裁缝同我一起准备新剧的服装，只不过每次在被要求掏钱买必须的物品时，总是能见到她脸上那精彩的表情，这大大的娱乐了我，请上帝原谅我的不厚道！

　　听说这位女裁缝很有经验，她叫纳塔丽•邦尼特—— “邦尼特”这个姓是指“制造女帽的人”。据说这个姓氏的家族最早的职业就是制造女式礼帽。而听说从纳塔丽祖父那一辈起他们家族就开始涉足服装生意，所以很有经验。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天的梦境里竟然出现了大量中国的事物，仿佛冥冥中有什么人刻意要帮助我似的。

　　在那个黑色的方盒子里不断地出现各种中国的古建筑和穿着古代服装的人物。要问我为什么知道那是我需要的中国物品？因为每个画面下方竟都标着法文注释！

　　昨天晚上我终于看到了自己附着的那双眼睛的主人，那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女，模样竟与我有几分相像，只不过她拥有一头乌黑的长发和一对闪亮的黑眼睛。

　　她似乎知道我的存在，一直朝着镜子挤眉弄眼的，还在镜子上用法语写着“你好！”

　　她为什么一点都不害怕呢？真是个奇怪的人，但可以确定的是我喜欢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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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你对中国的服装这么熟悉？”头发花白的女裁缝纳塔丽狐疑地看着身边这个与自己女儿一般年轻的女孩。

　　“那是因为我看了很多这方面的书。”露易丝低头回到，很不想欺骗这位慈祥的妇人，但总不能实话告诉她梦中的情形吧，而且即使说了她也不会相信的。

　　“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真不该把时间浪费在书本上，应该注意一下自己的外表。不要总是穿着这么难看的衣服，多用点精力放在打扮上，那样才能嫁个像样的男人。”纳塔丽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再次不赞同地看着披在露易丝身上那件已经过时的；有着明显的修改痕迹的；现已洗得发白的灰色裙子。

　　“我不想嫁人。”

　　“上帝，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的？明天我就帮你做件漂亮的裙子。放心，不用花珀蒂夫人的钱，我铺子里有的是那些贵族小姐们剩下的上好衣料，保证你穿上以后会比她们还要高贵！”

　　“谢谢您，我真的不需要，穿着那种衣服还怎么干活啊，我可不想给珀蒂夫人任何把我赶出去的借口，毕竟除了这里我没有地方好去！”也许是太长时间没有亲人的关心了，这位老人的真诚令露易丝感动不已。

　　“但是……”

　　“亲爱的纳塔丽，我知道您是为我好。但我真的不需要什么漂亮的裙子，只需要快点把这些工作做完，我都快累死了。”露易丝调皮地向老人眨眨眼睛。

　　“真拿你没办法，你的确是个好帮手，如果没有你的帮忙，我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在珀蒂夫人规定的期限内完成这么多的衣服！那个该死的吝啬鬼！”

　　经过三个星期的艰苦奋战，这个看上去不可能完成的任务终于接近尾声了。而布景那边也做得差不多了，这还真多亏了瑞内和几位男演员自告奋勇的帮助，不然那么大型的布景真会要了露易丝的命。

　　为了这个，露易丝没少受玛丽明里暗里的奚落，不过管她呢，总比自己累死强。

　　珀蒂夫人对露易丝的工作似乎很满意，在工作全部完成的那天，竟然夸奖了她几句，甚至还给了她15个苏①，让她放假一天去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虽然一件衬衣的加工费都要二十八个苏，但在受惯压迫的露易丝看来，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好事，她甚至怀疑珀蒂夫人是不是转性了？
　　露易丝脚步轻快地走出了剧院，身后传来玛丽嫉恨的漫骂声。

　　“她这样整天骂人不累吗？”露易丝实在感到很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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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剧院门口停着一辆装饰花哨的厢式马车，虽看不到里面的人，但露易丝知道那是剧院经理达尼埃尔•德•马切的。

　　他是德•杜潘公爵②的家臣，听说以前还做过宫廷的内侍，他虽没有一丁点艺术品味与管理才能，却有突出的拉皮条本事。

　　露易丝常常听那些女演员在背后议论：某某人被达尼埃尔介绍给了某个侯爵，并做了他的情妇；而某某人因为她的纤足引起了公爵的兴趣，而被达尼埃尔特别照顾，并帮她把剧团终身成员的位子弄到了手……

　　也正是由于这几年达尼埃尔的介入，剧院几乎变成了王公贵族们的后宫。

　　除了喜剧和闹剧，如今的观众最喜欢的是舞蹈和芭蕾，甚至一度对舞蹈和芭蕾比对露骨的喜剧更加欣赏。

　　所以每个喜剧团，哪怕再小，都有一两个舞蹈演员，而较大的剧团则往往有一套芭蕾班子。

　　而那些被达尼埃尔招来的女舞蹈演员都非常漂亮，她们参加剧团，大多数根本不需要会跳芭蕾，只是演些容易演的跑龙套角色。

　　主要要求有冶艳的容貌和风流的性格。裙子应当像剧院的幕布一样，能够优雅地放下，人家稍有邀请的表示也能马上提起……

　　这些所谓的女演员出现在舞台上的第一天起，她们就把这看成是一种手段，借以吸引显贵而肯付钱的情人。

　　甚至有些妓女也削尖了头，挤进了剧院的表演队伍。毕竟这是摆脱警察控制的唯一办法，因为法国的男女演员都是宫内大臣管理，而这个剧院的幕后资助人就是赫赫有名的杜潘家族。

　　而露易丝对这些一点兴趣也没有，甚至是厌恶的，这也是母亲极力反对她当演员的真正原因，为此她必须极力掩盖自己的表演天分。

　　为了不想与达尼埃尔碰面，露易丝加快了脚步，在车门打开之前，从后面绕了过去，并迅速地走到马路对面。她现在最想做的事，就是到旧书市场去，看看那里有没有《中国孤儿》的原著③，以及中文字典和介绍中国的书籍。

　　路易丝一只手紧抓着自己缝制的手提包，另一只手提着棉布裙的下摆，小心翼翼地穿过一条条肮脏的小巷。这令她想起梦中那些宽阔整洁的路面。而现在的巴黎，任何地方都没有人行道，街道甚至大多没有砌石子，最多只有几条大街才铺路面，而其它街巷一年四季泥泞不堪。

　　只要在污水横流的巴黎街头走过，你就会了解穿着高跟鞋的其中一个主要目的，就是帮助步行的人在污秽的街道上行走而不致弄脏鞋子！

　　因为前两天刚下过雨，地上的泥泞变成一大片一片滩深水潭。旁边一位强壮的小伙子正驮着一位淑女跨过雨后的污水，路易丝知道现在很多人靠此为生。但自己没有足够的钱享受这种服务，所以只能分外小心地看着脚下，搜索着那些少得可怜的地面。

　　忽然一盆水从楼上的窗户中泼下，路易丝连忙闪向一旁，总算勉强躲过，只是溅湿了一点脚面。可旁边的男人就没那么幸运了，从头到脚被浇了个透心凉！于是咒骂声立刻响起，整个巷子都充满了他与楼上女人的对骂声和那位淑女不耐的催促声。

　　路易丝不想被他们扯进去，便赶紧绕过那男人，朝不远处的新桥④走去。

　　一阵风吹过，塞纳河两岸蓊蓊郁郁的梧桐树摇晃着，地上枯黄的叶片腾空而起，如邀舞于空中的蝴蝶，旋转、飘散，奇异而美妙。阳光穿过几近透明的树叶洒在人身上，暖暖的。

　　路易丝一边走，一边欣赏着桥拱上那些不知名壮士的头像，他们有的怒目圆睁，有的闭目静思，诉说着对自身命运的愤怒与不干。

　　这座巴黎塞纳河上最长的桥，横跨西岱岛，桥下的岛像尖刀似的伸向塞纳河，将河一劈为二。桥上总是热热闹闹的，有书商、自编自演的艺术家、流动摊贩，甚至拔牙者……

　　路易丝手里的钱还不足以买那些不相干的东西，所以不敢在这些摊档旁停留。她知道这里的小书摊上只有一些流行的罗曼史小说与八卦新闻，这些都不是自己所需要的，只有过了新桥，才可以在塞纳河畔圣米歇尔林荫大道绵延数公里的旧书市场里，找到自己想要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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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注释：①苏：中世纪的法国铜币。1路易（金币）=24里佛尔（银币）；1里佛尔=20苏（铜币）。
②法国姓氏中的“德”字，是法国贵族家庭的标志。例如出身没落贵族家庭的文豪莫泊桑以及现任法国总理德维尔潘，姓氏中就有“德”字。在以前，法国人非常注重这个贵族身份标志，甚至有人故意给自己取一个含“德”的名字。
在这篇文章里，为免 “德”字满天飞，所以除非剧情需要，以后的人名中将尽量省略这个字，大家明白就好。
③1731年，耶酥会传教士优素福•亨利•普莱梅首次将《赵氏孤儿》译成了法文。1735年，这个译本被收入德•赫特编辑的《□□和中国鞑靼人的地理、历史、编年史、政治和物理的描述》第三卷。
④新桥：巴黎最古老的桥有三座：玛力桥、王桥和新桥。新桥则是最有名的桥，它名叫新桥，实际最古老。1578年由亨利三世奠基，工程因内战中断，到1606年建成已是亨利四世时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