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淬锋记》檐扉

6、长臂之恨

　　白衣的剑客抚动腰间长剑。
　　他独自面对众人围杀，却不闻不语。
　　萨尔抬起手，两头狼形凶兽双足瞪着脚下土地，掀起大片烟尘，忽然一种奇特的号子声响起，十几位背上绘着图腾的战士挥动着武器冲出。
　　优美的剑光旋转过一圈，雨一样的血珠溅落在土地里。

　　叶孤城站在海边，眺望远处白云。
　　蔚蓝天空里缀着的云朵就像是海里偶尔翻起的浪花。
　　天与海，云与浪。
　　那是他出生时第一眼见到的景色，也是他的故乡。
　　潮水很快涨起，冲刷着海岸。
　　叶孤城忽然拔剑出鞘，手中剑峰瞬间点住潮水浪尖，恰若流星过隙，幻化出一片璀璨剑光，击风破浪。
　　然后收剑归鞘，凝眉沉思不语。
　　相较两年之前，他已经又进了一步。
　　生死之间，也的确磨砺意志，但是始终缺少了一些东西。
　　叶孤城转身往回走，他的疑问，不是一时半刻可以解决的。
　　走到一半，便看见女孩一路跑过来。
　　听完事情经过，叶孤城并没有太大反应，他带着她回到居所，等了一盏茶的工夫，就看见西门吹雪回来。
　　他的剑上有淡淡的血腥味。
　　叶孤城随口问道：“如何？”
　　西门吹雪取来布巾拭剑，眼中是很奇异的亮光：“很好，他们的术法确实有独到之处。”
　　叶孤城递给他一杯水，缓缓开口：“长臂国人，好战贪胜，对外极其排斥，对内弱肉强食，我曾斩杀其两代首领，他们自然心生怨恨。”
　　西门吹雪摇摇头：“他们的首领空有蛮力，技巧粗劣，不足称道，倒是那位巫医，可御凶兽，擅推演阵法，果断明智，倒有可称道之处。”
　　叶孤城道：“确实。”他看向怯生生站在边上的女孩。
　　“此事本与你无关，只是有人想要试探实力罢了。”
　　女孩对他的话大部分都听不懂，但是其中的宽慰之意却是明明白白，当下放心一笑。
　　西门吹雪送给她一些伤药，然后便让其离开。
　　他从身上取出一方素帛，交予叶孤城：“她让我予你此物。”
　　叶孤城没有接过，只道：“她的意思我清楚，但我不愿意。”
　　西门吹雪把素帛摊开，瞟了几眼，也不再多言。

　　萨尔坐在一座破旧的石屋里，里面的东西极其杂乱，她随手从桌子上取来一块沾着血的生肉，塞进黑紫色的唇瓣里。
　　她缓缓解下身上一圈圈裹着的黑布，露出惨白的皮肤，和一道从肩部滑到腰后的剑伤，牺牲了一半这么多年才培养的图腾战士，以及两头凶兽，才从那个人的剑下逃得性命，这样的惨败，和一年前几乎一模一样。
　　她是整个长臂国里唯一的巫医，萨尔却极其厌恶这个贫穷落后的国度，她早就希望永远的离开这里。
　　但是荒芜之林何其凶险，仅仅她一个人，就再赔上整个长臂国也不可能穿过，而且族中如今并非对她毫无异议。
　　不过萨尔对于他们短浅贪婪的内心只能感到厌恶。
　　战败之际她虽然留下了书信，但是对结果并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不是第一次被拒绝了。
　　萨尔轻抚背后背后剑伤，默然下了决心。

　　第十日，艾雅早早的等在谷口，身后背着一个大包裹，不时回头望着她的家，但是却始终看不见她想见到的人。
　　她咬着牙，迈开步子，或许这一次便是永别。

　　叶孤城把一块素帛放在桌子上，转过身朝西门吹雪点点头，两人一同离开。
　　荒芜之林很大，即使是走最短的距离，也要花费至少两个月的时间才能穿过，而且考虑到里面居住的并不友善的原始居民，时间恐怕还要拉长。
　　沿着早就计算好的路线，三人闷头前进。
　　艾雅气喘吁吁的跟在后面，她的体力其实不差，但是完全无法和前面两个人相比，肩上背着的包裹又不怎么轻，在烈日下走上半天后，她脸上的汗珠像雨水一样连绵不绝的下落，但是却一声不吭，不喊累，也不说苦，用尽全力的前进。
　　终于他们停了下来，艾雅这才伸手擦了擦汗。
　　西门吹雪捡来一些柴火点燃，叶孤城把一些准备好的食物架在上面，很快就有淡淡的香味飘出。
　　艾雅的鼻子忍不住耸动了一下。
　　然后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腌制好的肉干，撕开一部分，其余的放回去，又拿出水，作为中饭。
　　不过被香味吸引的不仅仅是她，一只个头不大，类似野猪一样，牙齿极长的凶兽突然跑了过来，叶孤城不动，西门吹雪捡了一颗鸡蛋大小的石头，随手砸在它的额头上。
　　他们刚刚进入荒芜之林不久，遇见的凶兽自然不强，叶孤城回忆了一下自己在摩梭国得到的资料，便辨认出这是一头颇为常见也极其弱小的凶兽，长牙猪。
　　凶兽喘息着，额头上被打出大包，它内心挣扎了一下，终于放弃，决定退去。
　　这只是一个简单的插曲，三人都没有太在意。
　　吃完后，准备离开的时候，西门吹雪忽然听到了震动声，回头看向叶孤城，后者点点头。
　　不一会儿，眼前出现的是一群长牙猪，总共八头，领头的刚好是刚才逃跑的那一头。
　　叶孤城看了一眼，默默拿笔在自己整理资料上属于长牙猪的那一行，附上一句话，群居生物。
　　西门吹雪则拿着剑，已经冲了过去。
　　只有蛮力，毫无技巧的生物，数量并没有太大的意义，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
　　西门吹雪拿布把剑上的血擦干净，便准备离开。
　　艾雅看看一地的兽尸，又看看西门吹雪，终于忍不住磕磕绊绊的说出一句话：“丢在这里，太浪费了。”
　　流放之域确实是一个很贫穷的地方，凶兽的皮毛，骨肉，不管是对于长臂国还是摩梭国来说，都是相当珍贵的财富，不能浪费，珍惜粮食，这种性格对艾雅来说已经如同本能一样无法忘记。
　　西门吹雪低头看剑，叶孤城看着埋头扒皮割肉的少女，忽然有些头疼。
　　今天的晚饭不出意外便是烤肉了，叶孤城没有动手，西门吹雪也安安静静的坐着，就看见艾雅在不停的忙活。
　　她确实是一个很勤快的女孩子，而且非常热心，认真。
　　不过也相当的烦人，多话。
　　远离家乡的悲伤慢慢淡去后，艾雅便没有一开始那样拘束，她实际上相当的自来熟，哪怕每次都没有人回应也从不气馁。
　　根据她自己所说，你们的语言好难学，我学了一年才勉强听得懂，但是根本就说不好。
　　她试着说了两句后，叶孤城和西门吹雪都一致选择沉默。
　　不过有艾雅在，还是有些好处的，至少每天的伙食有专人负责了，衣服也有人洗了，对于两个单身汉来说，后者尤其让人欣慰。
　　三人同行了两日，大概走出荒芜之林的外围地区，剩下来的地方，都有可能遇见荒兽。
　　当初西门吹雪刚来的时候就是在比较深入荒芜之林的地方，最强悍的凶兽都集中在那边，不过各自都有各自的领地。
　　叶孤城的计划是尽可能早点离开这里，所以选择了最短的线路，这意味着会遇到很多的凶兽，但是以两人的实力，倒也确实有这个自信。
　　只有艾雅一路上都在浪费与更浪费之间纠结，她的力气有限，带太多东西就会影响速度，每一次都只能依依不舍的放弃。
　　不过这几日，她总觉得有些奇怪，好像有人在跟着他们。
　　把这件事告诉另外两人时，他们都丝毫没有吃惊的意思。
　　“不必理会。”叶孤城淡淡道。
　　艾雅一头雾水，但是心里却明白，叶孤城如果不想说的话，她再问也没用，只好也当做不知。

　　一直跟着他们的人是萨尔，她放弃了长臂国的一切，带着自己唯一可以控制的一头凶兽跟在后面。
　　因为越来越深入荒芜之林，所以周围的凶兽越来越强悍，如果不跟的近一些，她一个人是断断没可能坚持到现在的。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早就知道，不过一个没在意，一个无所谓。
　　现在居然连艾雅都能够发现，那么对方距离他们确实很接近，或者说她现在的处境已经相当的艰难。
　　放弃称得上安稳简单的生活，在这里独自一人战斗拼命，就为了见到那个更广阔更强大的世界。
　　萨尔在坚持不下去的时候，也会问自己。
　　值得吗？
　　很多很多年以后，萨尔或许会庆幸自己的选择，但是现在她只是尽可能的想要活下去。
　　走到这里，她就已经没有可以反悔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