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淬锋记》檐扉

4、蛮荒之地

　　已近午时，日头越发炽热。
　　海面被风揉起浅浅的波浪，靠近岸边的海水里极为清澈。
　　可以清清楚楚的看见沉积在底部的白骨，大大小小的都有,手指粗细的小鱼在里面游窜。
　　叶孤城蹲在离海十多丈远的树上，静静等待。
　　忽然，一条脑袋足足有全身一半大小的黑鱼游到了近区，围着小鱼转动了一会儿，忽然张口，露出一颗颗半寸长短的尖牙，一口吞下一条小鱼。
　　瞬间，所有的小鱼都惊慌失措的往深海里游去，却被随后游过来的大黑鱼一口一个吞进了肚子。
　　等到这些黑鱼吃饱了往海里游去的时候，同样有更加庞大的猎食者在等待着。
　　叶孤城远远看见海水忽然变得浑浊不堪，淡淡的血色在阳光下浮动，他便站起身，足尖点地，远远跃出几十丈。
　　离得近了，便可以看见海面下各种各样的怪鱼猎杀比自己弱小的鱼类，大黑鱼只是其中微不足道的一种。
　　但是在这些鱼下面，很快浮起来一个近丈长的黑影，张开一张足以吞下一个人的巨嘴，咬住最大的两条鱼。
　　叶孤城的剑如光疾影，瞬息而至。
　　巨鱼吃痛，尾巴一甩，掀起数丈高的水花。
　　叶孤城手腕急转，直接削下它的下颚，血水顿时就大片大片得涌了出来，白云城主踏水而起，翻身刺入鱼目，深入数尺之后抽出，几个呼吸之间便回到岸边。
　　巨鱼在海面上痛得大力翻滚，流出的大股血液很快吸引来同样巨型的猎食者，两个庞然大物展开激烈搏杀，海水翻涌，不少怪鱼被殃及。
　　叶孤城继续等待，一旦出现双方出现差距，他就会出手，让这一场杀戮不断的扩大。
　　这一片临近岸边的几十丈方圆海域几乎糟了大劫，数百条怪鱼被震翻然后在海面上浮起，总共三条庞然大物在互相撕斗。
　　除此以外旁边还有一条体积同样庞大，但因为眼睛被剑刺穿最终死亡的巨鱼，它们的目标很显然，在争夺这一头好不容易出现的巨大猎物。
　　叶孤城默默计算时间，估计得差不多了，忽而跃起，狠狠扎入水面，远远绕过远处的血腥战场，潜入不知深浅的海域之中。

　　西门吹雪来到海边的时候，耳边是浪花拍打礁石的激响，以及鸥鸟盘旋高飞的鸣叫。
　　但是海风里满满的都是血腥味，他皱着眉头看着远处不断翻滚的几个庞然大物。
　　残留的剑气来自海上，鱼鳞翻卷的伤口也来源于剑。
　　那样的剑意，没有人会轻易忘记，西门吹雪的手按向腰间。
　　他的剑终于铿然出鞘。
　　浮水踏空，剑气鸣然。
　　叶孤城从死去的大蚌里面挖出珍珠，把捕捉到的银色水母放入特质的口袋，又采集少许斑点海藻，海螵蛸，和一些颜色鲜艳的芋螺。
　　再浅的海域也不乏危险，但是收获同样不小，他把几个特制的布袋扎紧，用绳子绑在一块，准备潜游回去。
　　西门吹雪的剑深深刺入一条一米多长的触手里，他这些天看见过许多奇异生物，倒不会太过惊讶，但是不得不说这些怪物的实力都异常恐怖，强大的体积固然在灵活度上有些欠缺，但是力量上的绝对优势让他根本不敢随意靠近。
　　就算偶尔捡着空子刺出一剑，对于他们庞大的身体丝毫无济于事，反而容易引起愤怒。
　　一只被甲壳覆盖住全身的怪物突然沉下，然后又跃出，沉重的身体砸在水上，咆哮的嘶鸣带着溅起的巨大水花冲了过来，西门吹雪猛然后退，翻身旋起之时，另一边，一条长满尖刺的巨大尾巴横扫半空。
　　避无可避，空中又难以借力，西门吹雪竖起长剑，准备硬抗时，突然有一条长绳缠住他左腕，直直往另一边拽去。
　　电光火石之间，肩上刺痛异常，再抬眼时，满眼炫目剑光，忽从天际袭来。
　　辉煌以极，迅若匹练飞虹，矫若雷霆电闪。
　　天外飞仙！
　　西门吹雪的剑握的越发用力，他忽而闭上眼，凝心明神，掌中剑影如虚幻一般，瞧不见真形。
　　他的剑法没有天外飞仙那样惊艳，那样霸道无比，所依所靠只有快到极致的速度，不留余地的锋芒。
　　一剑破空，如流星碎月，漫天剑影，骤然斩落巨兽前足。
　　叶孤城并没有乘胜追击，他心中清楚对方的生命力何等强大，仅仅依靠他们两人，并不足以取胜，便拉着西门吹雪回到岸上。
　　两头被击伤的海怪对着岸边狂吼了许久，终于不甘的调转回头，再次潜入深海。

　　叶孤城带着西门吹雪进入山中，转了几圈，最后在一处幽静的峭壁下，推开掩盖洞口的野草树藤，两人一起进入。
　　里面的空间不大，东西也很简陋，石桌上放着一些瓶瓶罐罐，地上则是一些药草，墙角放着枯柴，看起来应该是一个临时住处。
　　叶孤城点燃固定在石壁上的火把，明晃晃的火光照亮两个人的面庞。
　　西门吹雪先一步开口；“叶孤城。”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唤他名字，但是此时回应起来却如当年决战之前一般淡然：“是我。”
　　西门吹雪有很多疑问，但是最后问出来的只有一个：“你的剑法？”
　　“两年历练，略有所得。”叶孤城深深看向西门吹雪：“你呢？”
　　“紫禁之后，我便回山庄闭关数月，但是一个月前，不知为何，便出现在此。”
　　叶孤城默了一会，道：“我本已必死。”
　　西门吹雪道：“你的尸骨是我葬下。”
　　叶孤城道：“你怀疑此地虚假？”
　　西门吹雪摇头道：“你我都在此处，起死回生也是确凿无疑，何必自欺。”
　　叶孤城淡淡道：“我所知也不多，你来时方向似乎是东面，应该见过那些长臂国人。”
　　西门吹雪点头：“臂长背驼，居于山谷之间，人数似乎不到一千。”
　　“此地凶兽纵横，所遗人口甚少。”叶孤城姑且解释了一句，然后又道：“长臂国往东，是摩梭国，女子当权，以南则是讙头国，人面鸟身，擅飞，数量不多。”
　　西门吹雪想到自己在密林所见，约莫便是讙头国之人，如此想来，此地确实怪异异常。
　　“我来时身处密林之中，一路向北，后来遇见一个年幼的长臂国人，她告知我你在此。”
　　叶孤城思索了一下，便知晓西门吹雪所指何人：“那你应该也见过此地那种奇异的术法。”
　　“背后的图腾，可以短时间内增强力量和速度。”
　　叶孤城点点头：“除此以外，还有一种全身用黑布包裹，擅长医治的巫医。”
　　西门吹雪想起先前所遇：“双目全白？”
　　叶孤城点点头：“他们可以借助荒兽之血，绘制图腾，长臂国的巫医仅有一人，是周围三个国家中最弱小的一个。”
　　西门吹雪皱眉沉思，叶孤城却拿着药瓶站到他身后，两人沉默的对视了一会儿，西门吹雪微微偏头，撩开长发，解下衣带，露出后肩上血肉模糊的伤口，整整三寸长的皮肉都被撕下，伤口深可见骨，鲜血浸透大半衣袖。
　　叶孤城帮他清洗伤口上药包扎，速度极快，然后又取来一套白衣交予西门吹雪。
　　后者看看衣物，又看看叶孤城。
　　“入乡随俗。”白云城主如此解释。
　　西门吹雪默然，他仔细打量了一下叶孤城，长发简单竖起，面容端正挺秀，他身上的衣物类似于劲装，里面只有一件细薄衬衣，腰身束紧，下摆不长。
　　叶孤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西门吹雪很快换好走出来。
　　他们两人身量一致，衣物也挺合身，不过材质上定然比不得过去那些绫罗绸缎。
　　西门吹雪道：“你有何打算？”
　　“据我所知，此地名为流放之域，这里的人也被称为罪民，两百年前被驱逐到此。”
　　“为何？”
　　“成王败寇。”叶孤城淡淡道。
　　西门吹雪问道：“你想离开？”
　　“不错，不过此处三面临海，想要离开，最好的办法是从长臂国往东，横穿那片荒芜之林，我曾经去过一次，走了一个月仅仅走过一半，就不得不退回。”
　　“为何？”
　　“荒兽。”
　　“恩？”
　　“荒林之中所有野兽可以分成两类，一种名为凶兽，仅仅依靠本能猎杀捕食，另一种则是荒兽，灵智已开，数量极少，实力强大。”
　　西门吹雪不是第一次听到荒兽这两个字，先前提到图腾时，叶孤城也说过，只有荒兽的血液可以用来绘制，但是成功率只有三分之一。
　　“你的意思是有荒兽阻拦？”
　　叶孤城点点头：“我曾与之相斗，不敌，只能退去。”
　　西门吹雪沉思，叶孤城的实力他刚才看得清楚，两年生死历练早已让他的剑术更进一步。
　　“若你我联手。”
　　“可以击退。”
　　西门吹雪点点头道：“好。”
　　他静静看着叶孤城：“昔年一战，牵扯太多，若今生永困此界，愿结战约，生死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