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淬锋记》檐扉

2、荒芜之林

　　是夜，大雨。
　　萧瑟的风，阴冷的夜，看不见星辰，望不见月。
　　西门吹雪负剑行于野外，影影错错交叉丛生的树林静默的立在暗夜，遮掩着大雨下的暗晦污垢。
　　树枝的崩断声骤然响起，白衣男子停下了脚步，雨水打在剑锋上，寒光一闪而过。
　　接天雨幕中紫色巨龙轰然长鸣，尖角利爪撕开夜幕，瞬息天地具白，紧接其后的是一道素白剑芒，劈开大雨，斩入层层叠叠的树叶之中。
　　“唰！”
　　湿润的泥土气息里混杂着血腥味，落叶铺开的泥地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树林里一片寂静，只余下风雨下摇晃不歇，唰唰做响的枝叶，仿若方才一刹那的杀气剑芒，皆是大雨下虚幻的镜月。
　　西门吹雪掩去唇角血迹，握剑的手腕因为强大的冲击而呈现不自然的歪曲，他视而不见，只专心注意着密林里的痕迹。
　　雷雨声密集，风吹草叶动。
　　冰冷的兽瞳里倒映出自己的猎物，它的皮毛漆黑无比，四足上是锋利的尖爪，长有两颗头颅，长长的尾巴拖在身后，样貌似狼又似虎。
　　它的前肢下压蓄力，不过片刻，就已经冲出，速度快若闪电，刹那之间张开利齿
　　抵住西门吹雪的剑锋。
　　白衣男子的脚深深陷入泥土，握剑的手在剧烈颤抖。
　　两只利爪已经扎入他的肩膀，大股的血液浸透白衣，腥臭的兽嘴近在咫尺，西门吹雪倏然收剑，右脚踢进野兽腹部，借着反弹之力跃出十丈之外。
　　两侧肩膀上，三道长长的血痕分外刺目。
　　西门吹雪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怪物，他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睁开眼时便身在密林之中，而在这里，最多的就是各种长相奇怪，力量巨大的野兽。
　　眼前的兽类力量不算出色，但是速度却快得惊人，趁着夜色遮盖，发动偷袭，他一开始就吃了不小的亏，右手手腕骨折，一身剑术几乎废了一半。
　　但是西门吹雪就是西门吹雪。
　　宝剑于他，绝非全部，他本身就是一把绝世名锋。
　　从容闭眼，聆听雨声中的动静。
　　风声呼急，尖牙利齿距离他背后不过数尺，却仿佛成了永远无法跨越的距离。
　　乌鞘长剑穿透凶兽的咽喉，剑锋翻转，喉管被完全绞碎。
　　嘭！
　　西门吹雪转身看着眼前的倒地的凶兽，左侧的头颅已经被砍下，滚落在丛林中，另一侧的头颅也是奄奄一息，两只龙眼大小的兽目无力的看着他。
　　西门吹雪走过去，一剑了结。
　　他握剑的手腕在颤抖，血液从指间流出浇筑在剑身上，肩膀上的血红大片大片，胸膛小幅度的起伏，大量失血和体力流失在这个危机四伏的密林里是很要命的东西。
　　西门吹雪从凶兽身上割下一大块肉，然后迅速离开，血腥味会引来很多猎食者，他现在不能再战斗下去。
　　这一片树林很大，树木也很密集，好在剧烈的暴雨可以掩盖一些气味，不能接近水潭，他曾经看见过里面的怪鱼把一头比虎狮更大的野兽啃食成白色的骨架。
　　最终站在一颗足足有三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下，西门吹雪把外衫除下，撕成一寸宽度的布条，左手抓住右手腕快速一扭，复位，又用布条缠紧。
　　肩上的大穴已经点住，伤口最长的约五寸，皮肉翻卷，看起来着实可怖，所幸他身上伤药都在，周围也不乏识得的药草。
　　西门吹雪盘膝坐下，以内力流转诸身经脉大穴，按照另一套养身健体的功法循环运功，虽然对伤势效果不大，但总归聊胜于无。
　　他内心有很多疑问，但是寒风骤雨之中，只有他一人，他的问题无人可解。
　　西门吹雪有足够的自信，他或许不是天下第一，却不可能被人在无法察觉的情况下带到此地。
　　但是现实却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已经远离了万梅山庄，这里的一景一物似乎都已经不是他所熟悉的世界，否则如何生出那样长出两个脑袋的怪物，行动时如迅风疾影，河里的怪鱼，头足足有整个身体一半大小，以及不经意间看见的长着人脸的怪鸟，嘶叫着从树枝飞向天空。
　　而他原本所熟悉的事物完全彻底的消失了。
　　西门吹雪握住剑，不在多想，雷声雨点此时已经散去，淅淅沥沥的雨水被周围茂密的过分的巨树完全挡住，倒也不算太过潮湿，他取出被油纸包住的火石，看了一下，还好，还能使用。
　　不过他并没有用，一来没有可以点火的东西，二来深夜密林中火光太过惹眼，这里不少凶兽都是不惧火的，未免麻烦，也只能用内力烘干衣物，勉强休息了一晚。
　　第二日。
　　雨停天开，阳光照耀大地，这里似乎还在夏季，西门吹雪记得前日才过了初冬，时间上的诡异差别让他越发肯定自己已经不再原先的世界，那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可有人烟？可惜疑问再多也是无用。
　　西门吹雪回到昨日杀死那头凶兽之处，只剩下一地的兽骨，上面还粘着一星半点的血肉，看来这东西还是可以食用的。
　　他一路小心，依靠多年所学药理，辨识周围草药果实，识得的不过十之三四，可以直接吃的更是少之又少，不得不把注意打到昨日割下的这块兽肉之中。
　　大雨过后，可以使用的柴木不多，走了许久，也才收集到一些勉强够用的，在确认周围没有威胁之后，西门吹雪被开始动手，用树枝串了翻烤。
　　他昔年离庄追杀不义之人，无论深林沼泽，无论陆地海面，都依次去过，独自一人在外对他并非难事。
　　此时条件虽然有些恶劣，但也不算绝境。
　　只是衣物被撕碎了好几处，再加上曾被雨水淋湿，他还是第一次如此狼狈。
　　树枝上的肉被烤的金黄，香味诱人，但是没有调料，吃起来难免寡淡，西门吹雪却一直面色如常，解决了饥饿问题，他开始考虑如何走出这片密林。
　　沿着东边直走，小心谨慎之余，一路上也遇见过一些长相奇特的怪物，有的体积大如山丘，但是见他走过却不攻击，只有在看见体型同样不小的凶兽后才突然出手，然后抓着猎物生撕啃食。
　　这一类怪物一般不触怒便可无视，比较难办的是另一种体型一般，擅长速度的凶兽，不易甩开，喜欢偷袭纠缠，不过数量不多。
　　西门吹雪在密林中游荡了十日，越发熟悉起这些凶兽的习性，虽然历经十余场战斗，身上负伤大小十余处，但是久而久之，在熟悉对方弱点后，即使没有达到视若无物的地步，却已经不会再受伤。
　　他这些天时常捕捉凶兽，割下肉来食用，身上伤势俨然完全恢复，不仅是因为他带的药品效果好，同时也有这些兽肉的原因，既可以轻易果腹，对伤势也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西门吹雪考虑到他们强大的实力，也不算太吃惊。
　　反倒是走了这些许十日，似乎已经快要离开这片密林，周围的草木巨树都稀疏了好多，凶兽更是少有出没。
　　这几日天气越发炎热，西门吹雪原本身上内外薄衫加一起总共五件，大日头下确实嫌太多，如今只穿了内襦中衣，其余便撕成布带裹伤，这样无奈的情况他确实的第一次遇见。
　　行至中午，太阳悬到中央，火辣辣的晒下。
　　天空是清澈蔚蓝，白云连着一片，悠悠的飘荡着，迎面的风很清很小，最远处，是高山，近一些，是起伏的丘陵。
　　确实快要走出去了。
　　西门吹雪忽然听见一些奇怪的动静，好像是有人在谈话，但是发音奇怪，难以听懂，便沿着声音前进。
　　他并未隐藏行迹，但是见到对方时，心下却起了讶异，因为面前的两人，比他所考虑到的最差情况似乎还要更恶劣一些。
　　黝黑的皮肤，身上只简单用一块脏兮兮的布围住下身，个头不高，背有些驼，双臂长到自然垂下时可至膝盖，看见他时急急忙往后退去，手里抓着削尖的木棍对着他。
　　“瓦擦提卡西？”
　　“呱嗒的？”
　　西门吹雪沉默。
　　“呱嗒的？”
　　“瓦擦？”
　　西门吹雪皱眉，语言似乎不通，遇见人的微喜在无法交流的情况下变得更加微不足道，他上前一步。
　　两个奇怪的人类立刻拿着木棍冲了过来。
　　“哇卡！”
　　“嘭！”
　　两根木棍扎过来之前，西门吹雪往旁边走了一步，然后不出意外的看见两个野人撞到一块，最后一起摔倒在地。
　　他皱起眉，神色恹恹，最后一点开口的欲望完全消失。
　　西门吹雪直接略过地上的两个人，继续往前面走去。
　　他速度极快，眼前又是平地，一览无余。
　　可以看见一些炊烟袅袅升起。
　　他往那边走去，一路上遇见很多和先前那两人有些相似的人类，一样是双臂极长，衣不蔽体。
　　对方在看见他时也很惊奇，年纪看上去小一些的立刻往回跑，已经成年的就拿着木棍围上来，或者用石头投掷。
　　他们的双臂力气极大，准度也不错。
　　但是在西门吹雪面前，丝毫不起作用，没有人可以沾到他一片衣角，只是他的脸色并不好看，走了十多天就遇见这样一批人，西门吹雪很难想象。
　　这里叽里呱啦的奇异语言他更是一句也听不懂。
　　这真的不是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