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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Chapter 5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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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您找我?”
古色古香的书房内,散发着旧时代的木质书橱上整整齐齐地摆满了书籍,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背着手站在古雅的书桌前临摹字帖,仿佛未察觉到来人,只是低着头专注着眼前的字,运笔自如,笔锋圆润,最后一撇收笔回锋,将一切锋芒内藏而不露,乍一看,不过是端端正正普通的字帖罢了。
程亦也不曾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和情绪,安安静静地站在书桌前等待着老人完成他的事情。
“回来了?”老人放下笔,声音浑厚有力,且带着平日里并不常见的威严,瞬间让程亦正了心神,对接下来的谈话严阵以待。
“听说你和林家大女儿处对象?”
程亦微微蹙眉,沉声否认,“爷爷,她叫许瑞欢,已经跟林家没有任何关系了。”
“呵。”程老爷子慢慢将完成的作品卷了起来,离开书桌旁,将其放在了书橱下边的箱子中,淡漠地说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
他抱着闲谈般的姿态,沏了壶茶,在接待客人的沙发椅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也不忘给孙子倒了一杯,招了招手示意程亦坐下,慢悠悠开口,“不管怎么说,血脉关系总是断不了的。”
程亦垂眸叹了口气,再次抬头望向老人时,眼里已然清明似镜,含着笑道,“爷爷,还是瞒不过您,可是这又如何?世人皆以为,许瑞欢是林家养女,这才是事实。”
老爷子扫了他一眼,抬起茶杯,“先问问你自己,这话能让你信服吗?”
程亦一时之间僵了脸,听到爷爷继续说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世上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此话一出,书房内顿时一片寂静。
程亦大概能猜出爷爷的意思,但他并不想回应他,干脆便从一开始就当做不知道的样子,可如今看爷爷的样子,显然是不打算让他蒙混过关。
“行了,我也不多说,你肯定也得到消息了,过年后上面就会严查,林家不干净,而且是个大头,我建议你暂时先和那孩子断了联系,这段时间不要跟林家扯上任何关系才是上上之策。”
新上任的领导人决定要彻底整治反腐问题,不同于往常的作秀,而是打算连着根茎完完全全地拔除源头。即便程家并非从政,但是商政向来藕断丝连,类似盛安这样的集团是禁不起追根究底的。一旦处理以来,便会成为巨大的麻烦。
这些道理程亦心里一清二楚,可即便他当着爷爷的面,也没有产生任何退让的想法,坚定摇了摇头,“爷爷,您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程老爷子皱紧眉关,绷着脸问道,“程亦,爷爷也没硬是让你和那女孩分开,只是暂时避避风头而已,别感情用事,不分轻重。”
程亦笑,“爷爷,我知道。”闻言,老人面上缓和许多,哪知下一秒又回到了原本的话题上去,“可谁也不知道暂时是多久,要是没了老婆,那我多亏啊。”
“你——!”
“爷爷,您也别生气,要不这样,我暂时放下盛安总裁的职位,离开程家,等风头过了,我再带着您孙媳妇回来,您看如何?”
“……”老爷子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被惊的说不出话了,压抑着情绪,仔仔细细地端详着眼前的人,渐渐肯定孙子并不是在说笑,而是认真地提出这个意见。
“你是认真的?如果我让你一去不回呢?”
程亦收起笑容,凝视着爷爷饱经沧桑的双眼,淡淡地承诺,“爷爷,我是认真的,您知道,我在乎的向来不是这些。”
半响后,爷爷长叹了一声,挥挥手让他出去了。
过了一会,程父推开书房的门,无可奈何地笑道,“爸,我早就说过了,程亦这孩子,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听您的话。”
程老爷子瞥了他一眼,背着手慢慢往门外走去,“哎,现在的孩子,搞不懂咯,这么大的责任,说放就放,一点也不操心。”
“爸,您打算解除他的职位吗?”
“……再说再说,那臭小子放的轻松,我哪里去找像他一样的来接手啊,真是!”
程峰笑笑,心想,这孩子无欲无求,自然是不会被这些外在迷惑,随即又闪过一个认知,那孩子要是辞职,自己岂不是很有可能要重新上岗?顿时惊出一身冷汗……看来,保程亦就是保自己,做牛做马的日子他可不想再尝试了。
与操碎心的两位长辈相反,程亦倒是一身自在,原本盛安集团就是他年纪到了塞给他的责任,那时有的是时间,不过今非昔比,这些琐碎繁重的工作明显在减少他的有效时间,如果能卸下包袱,对他来说,反而是件好事。
不过要是许瑞欢因此以为他没钱嫌弃自己怎么办?
——看来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
远在H市的许瑞欢虽然不知道国家大局,但从最近与安元江的通话中似乎也隐约感受到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她几乎是一天一个电话的催促安伯伯赶紧从林家搬出来,他的语气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直至近来的犹豫不决,让许瑞欢的心七上八下很不安定。
“也不知道安伯伯怎么了,他好像都不是很开心。”
程亦正在浴室脱了衣服准备洗澡了,忽然接到她的电话,顺手放在了干燥的洗漱台上,也没耽误正事,一边听她说话,一边放了热水洗澡。
许瑞欢也不介意,自顾自地把疑问道了出来。
程亦倒是愣了一下,心思转了好几个弯,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林家的事对安元江影响可能超出想象了。虽说心中有另外的打量,语气却是丝毫没有变化,柔声安慰她:“可能是林家一直不放人的原因,别担心,我去想办法。”
闻言,许瑞欢的心情忽地又转好了,咧开嘴笑道,“嗯,谢谢你程亦,那你洗澡吧,我不打扰你啦。”
“哟,利用完就挂电话啊?”
“那你不是在洗澡吗?”
“嗯哼?”
许瑞欢无奈地笑笑,刮了刮眉角,起身离开卧室去厨房给自己倒了一杯白开水,“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马上,对了,你是不是放假了?”程亦披上浴袍,一手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开冰箱的声音,也顺势给自己倒了杯水。
“对呀,都快过年了,所以才想让安伯伯早点过来嘛。”想起这个,她的眸光瞬间黯淡了许多。
程亦修长的食指滑着杯沿,想了一会,突然丢下一个炸弹,“过年来我家吧?顺便可以见见安伯伯,我们把他也约过来?”
许瑞欢听到这话,呆了半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电话另一边的程亦足足喊了三声才唤回她那被炸的七零八落的魂魄,惊慌失措地回应道,“这——这不好吧,还是不要了,安伯伯肯定也不会愿意的……”声音越放越低,最后几个字被她含在嘴里几乎听不见。
程亦脑海里浮现她此时的模样,一定是死死攥着衣服,撅着嘴低头,用脚尖在地上画圈圈,忍不住发笑,更想拥她入怀,“你怎么知道他不愿意?还是你不愿意?”
“啊不是……”许瑞欢脸倏然一红,有种被看破心事的窘迫。
“不是就好,那我去跟我爸妈说一声——”
“哎哎哎,程亦你等等别急啊——”许瑞欢顿时慌了,不由自主地伸长了一只手,仿佛这样就能阻止对方似的,“别啊……我觉得这样不好吧,感觉太快了。”
“啧,许瑞欢你这态度不端正,不让两方家长见面,这是不想负责任吗?”程亦憋着笑意,佯装生气般冷冷地说道。
她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学莫非南那样耍赖,“到时候再说再说,我还有事呢,先挂了。”随后,也不等他有任何反应,立马挂断了电话,喘着气暗自庆幸,一面又担心,这可怎么办?
程亦盯着手机,无奈地笑了笑,最后还是放了她一马,没继续追问下去。
于是,这一整个晚上她翻来覆去没睡着,也没得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说起来,她也算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要让她真正去面对程家那样的家族的时候,她和程亦之间的差距被硬生生地从黑暗之中拖到了赤/裸裸的现实之下,见不得人的。平日里,她可以当做没有这个问题存在,那如果有人当着她的面扯开遮羞布以后,还能像现在这样轻松自在吗?
所以她不敢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后悔过离开林家。
思及此,她的眼眶中涌起一股温热,海上漂浮了许久终于见到了救命的浮木,却发现上面长满了尖锐的刺,进退不能。
许瑞欢一个人难过了很久,最后还是忍不住向安伯伯求助,虽然她很心疼安伯伯也不想麻烦他再来操心自己的事情,可……这世上,她也只有安伯伯了。
她将情况一五一十地说明清楚后,电话里便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显然,安元江也陷入了沉思,或许他也觉得不合适吧。
半响后,听见他重重地吁了口气,沉声道,“去吧,到时候我跟你一起,别怕。”安元江苦笑,他怕现在不陪着欢欢走过这一关,以后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可是——”
“他是你想要携手走完这一生的那个人吗?”安元江放缓嗓音,慈爱地问出这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许瑞欢紧抿着唇,轻轻地应了声肯定的回答。
——她已经无法想象未来的日子,要么光明要么黑暗。
“那不就行了,欢欢别怕,总要面对的,安伯伯陪你。”
“我……”她的眼角闪过一丝晶莹,深深地吸了口气,有些哽咽,“安伯伯,我好爱你啊。”
安元江鼻子一酸,按了按眼角,双手握紧成拳,扯开嘴角笑道,“欢欢,说什么傻话呢,别怕啊,一切都有安伯伯在呢。”
“……好。”
有家的感觉是不是就应该是这样,只要他在,心里总是很踏实,就算遇到再大的难题,退到无路可走,也有他给你留着希望。
挂下电话,安元江虚晃着脚步,一个趔趄跌坐在床上。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