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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前尘 ...

  •   杜端原不姓杜,他生父一族姓赵。
      杜端生母、杜家小姐年方二八,庙会偶遇苏杭上京的香料商赵家小公子,两人相见倾心,赵家小公子丝毫不在意她是庶女迎娶为妻,可惜好景不长,原来赵家公子只是借助她母家在京城富商的地位。
      杜小姐的姨娘在杜府也算荣宠一时,可惜早逝,而后杜小姐渐渐地与生父感情疏远,她当初执意远嫁,杜老爷也没多做阻拦,倒也备了丰厚的嫁妆。
      大概是杜端五岁时,赵家公子在外养起了小的,杜小姐自幼在姨娘堆里混,自家相公五日里有三日不归,她自然知道里面有鬼。原来赵公子在京城站稳了脚,凭借几分小聪明,银子是大把大把地进账,他原也是一花心的,就渐渐地漏出本相,被杜小姐揭穿后反而变本加厉直接纳了两房小妾。当海誓山盟化作泡沫幻影,杜小姐索性一把匕首了结了她和她的爱情。
      此事一出,赵家族人算得是当地有头有脸的富商,杀夫之罪天地不容,事发当日,赵家人就把杜小姐的陪嫁丫头给投了井。杜端当时还是还不是杜端,乳名赵小宝,小宝也被堂叔送到赵氏祠堂开除宗籍,他们不容许一个罪妇之子留在赵家。
      很快杜家小姐弑夫就传到京城,那时杜家长子也就是杜家现任当家、杜小姐长兄杜明昌正捐了个五品供奉的官职,官场忌讳流言,于是杜家为了颜面立马派人将赵小宝接回京城杜府更名改姓,取名为端,端者:断字谐音,此字即可断了杜赵两家关系,又能彰显杜府做事行得正坐得端。而后杜明昌还一纸状术以负心汉养妾害妻的名头将赵家告到衙门。
      占了杜端父母家产的堂叔也没想到这庶女嫂子的娘家会突然站出来发难,权衡了一下利弊,私底下往京城送了好几万两银子做了低小,才将官司压了下来,并说将杜端接回赵家。
      杜家却说我杜家的子孙与你赵家何干,两家就彻底断了来往。
      于是不到七岁的杜端就扎根在京城,可他进了杜府并没有受多少照顾,刚开始一两个月还是表少爷的待遇,日子久了又没有倚仗,上下不过都当他是个吃白饭的闲人,除了一个受过他姥姥恩惠的嬷嬷时常照看,他可能真的熬不过那个寒冬。
      等他体味明白过来时,再也没有父母的疼爱,没有锦衣玉食,没有丫鬟乳母,就连属于他的那份家产也因杜家为了颜面做主让他改做母姓时没了继承权,最后被赵家族人得了去。于是他知道,一无所有的他什么都要靠自己谋取。
      杜端父母都是模样拔尖的,他自然生得一副顶好的皮囊,也秉承了商贾之家东家吃亏西家找回的算计,于此就有了世人传说的杜端:刑部侍郎杜端者,江浙慈溪人士,出生世家,因母弑父年少失怙,七岁入京在母舅家抚养,九岁随舅入宫,十岁为十皇子伴读,十五岁算计太子倒台,十六岁勾引大将军王叔侄相残,一举艳名天下,十七岁公开追随十皇子将其推向帝位,其后五年时间,魅惑君主权倾朝野在刑部独断专行大力铲除异己残害忠良,最终天怒人怨,因果报应罪不可赦,二十有三遭千刀万剁,世人还不解恨,最终挫骨扬灰。

      杜端表兄杜淳,比杜端年长四岁,他那个舅舅难得精明厉害,生个儿子却是个与人为善的,连踩死了只蚂蚁都会难过半天。
      一天当杜淳在后花园子看见三两刁奴对着那他不常得见的小表弟冷言恶语时,又见小表弟冷着一张小脸试图收回眼底的泪,只觉得心都化了,当下训斥了下人,并把杜端接到自己院里。当天晚上杜端还见到了不常见的舅舅。
      杜明昌回府就听管家说少爷把表少爷的东西都搬到自己院子里,还说此后两人同食同住。此人先是个生意人而后才是朝廷官员,一根肠子无事也会打个七弯八拐的结,听管家如此说,想起这个外甥来,也是刚入京见过几次,与那张与他不大亲近的庶妹的脸很是相似,自然也随了桂花姨娘(杜端生母的生母、杜老太爷的心头最爱),所以讨不得他母亲、杜家老主母的喜欢,但他这个当家的做主领回来,养在后院自然就少不得他那份吃穿,怎么突然就让淳儿接到自己院子了?哼!小小年纪就知道捡高枝攀,姨娘养出来的果真上不来台面。
      这个定论待杜明昌再次见到他印象里的外甥时就又被自己推翻。
      杜端对着主位上喝茶的人行礼:“外甥见过舅舅。”
      “免礼。听说你今儿在后院被下人欺负,淳哥给你出头把那些下人赶出了府?”
      “外甥在府中有舅舅照佛一切皆好,只是照顾小段的阮嬷嬷在病中,那些杂仆平白多分担了事务,难免有个三言两语,恰而被表兄撞见,再者府里无需多嘴的下人就把人赶了出去。”杜端站着回话,顿了顿又继续说:“淳哥哥心慈,见我年幼又怕我一人孤单所以与我亲近,只是侄儿惶恐,怕扰了哥哥学业。”
      一番话既没有得罪这个不亲近的舅舅,也没拂了彼此的情分,还顺便提醒,他该是入学的年纪。
      杜明昌抬头正眼看着堂前而立的杜端,小小年纪伶牙俐齿,虽还是个小孩却足可见风采,赞一句妙人不为过。其实杜明昌最听见心里的一句是淳哥心慈,都说知子莫若父,他这个儿子什么都好,只是性子随了生母,若是女子也就罢了,但他是杜家长子,以后要接管杜家,无论是为官还是为商,做事心慈手软可得不到好结果。倘若有一日真进宫做了某个皇子的伴读,这性子也准是被那些学士讲师好拿捏的。杜明昌又想今日这小外甥居然能让不动气的淳儿出头处置下人,是个难得的机灵人,深得他心,若是自己儿子这样,他可就要省了不少心。
      “既然搬了,就和你哥哥一起住着吧,缺什么叫人去库里领,你也是适学之年,进秋后我会安排你进族里的私塾,若有什么不懂的,问你淳哥也方便,下去吧。”杜明昌说完又将放下的茶杯端起,刮了刮茶沫。
      “是,多谢舅舅的栽培之恩,侄儿永世不忘。”
      杜端说完对着杜明昌行了跪拜礼才退出门外,见到等候多时的杜淳,两人携手回院。

      两年后,官至三品户部侍郎的杜明昌带着两小的参加五皇子的寿宴。
      杜端记得宫晏那天人很多,正值初秋,天气正好,他表哥怕他走丢就一直拉着他的手,直到入座。本来依他舅舅现在的品级是没格能参加皇子寿宴的,因不久前杜淳被选做六皇子的伴读,而六皇子与五皇子一母同胞,所以五皇子寿诞就请了他们一家。杜淳知晓小表弟好奇皇宫,而六皇子也一直好奇他这个表弟,于是就向父亲进言带着表弟。至于杜端那狐狸舅舅为何会同意,估计也是想着皇子中排行第七的太子也还没伴读。
      世家公子被选为皇家伴读是莫大的荣耀,何况还是储君的伴读,朝中局势又得波光诡谲一阵。杜明昌家里已经出了个皇子伴读,也知出身不高的杜端机会不大,不过不试试总归是一点机会都没有的,凡事都讲究个投石问路,既如此总得先抛出去再说。
      行祝酒词后,皇上特许皇子和各家公子们在偏院另设筵席,意在孩子们应该多沟通沟通感情。
      五皇子郑白洸是寿星,看着胞弟伴读带来的新面孔,眯起细长的双眼开口:“这个就是你提的那个有意思的表弟?”不待杜淳回答又接着一句:“嗯,瘦弱了点,不过长得还不错。”
      “回五皇子,这位正是小的表弟杜端。”杜淳拉着杜端起身恭谨地应答到。
      五皇子并未搭理杜淳只是又瞥了眼他身边娇小的童子,随口说了句:“过来,替本皇子斟酒。”
      杜端抬头看了眼为难却没有言语的表哥,起身离席来到五皇子案桌旁执起酒壶往酒杯里倒酒,毕恭毕敬,一心专注,没有丝毫差池。
      五皇子将酒杯端起一饮而尽,方才正色看了低眉颔首的杜端一眼,小脸俨然,细瓷白肌双眼桃花雌雄不分的年纪,难得人间绝色。待少年再次执壶满杯后,他从腰间扯下一枚玉牌抛在桌上,说了句赏你的下去吧、
      五皇子与六皇子虽一母同胞,性情却各异,六皇子郑白沐温文尔雅虽年少已有君子之风,五皇子郑白洸却喜怒难猜,心情好时喜打赏宫婢随从、心情不好时就喜杀人。满朝文武都知道皇上曾经说过诸多皇子中就五皇子最像他,且出身就见资质不凡,三岁拉满弓五岁能骑射,只可惜八岁那年一次中毒带来这头痛之疾,造成了这喜怒无常,为此皇上彻查了整个后宫,一时死伤无数。至于十三岁的表哥能选作六皇子第二任伴读,传言他前任就是被这五皇子一拳废了经脉,只能卧床一辈子。好在软弱善良的淳表哥得六皇子喜欢,估计也能不碍五皇子的眼,所以得以保全。其他皇子如此年纪没有伴读也多是因此事,所说是莫大的荣誉恩惠,可也不能搭上自家的命根呀。
      杜端见五皇子并未看向自己,知他是过了新鲜劲,就收起玉牌谢赏后不打眼地走回表兄旁坐下。
      此时外面一阵声呼,众拥而来的是太子郑白渊和三皇子郑白锦,随后的还有一位十皇子郑白琅,太子和三皇子前朝各自有支持者应酬而归。至于这一般是不参加此等家宴的十皇子,只是因六皇子作邀。
      太子于亭中居左,三皇子居右,正对众人,齐下是五皇子和对面的六皇子和靠近走廊的十皇子,剩下的不是伴读就是朝中大臣各家公子。
      三皇子郑白锦十六、五皇子郑白洸十四、六皇子郑白沐、太子郑白渊皆十三、十皇子郑白琅十二。
      十皇子送上贺礼就淹没在人群里。寿星是五皇子,可他面冷寡言,相比他胞弟六皇子就太好相处了,于是六皇子和他的伴读也被祝寿的人轮番敬酒,于是杜淳一时也顾不上杜端,杜端就被挤到了一边去。
      而杜端他看着一群酒鬼也无趣,就往亭子湖中走了去。等他发现晦暗不明的走廊里有异物时,一惊差点滑到湖里,幸好被一把拉住,撞上一个坚硬的胸膛。
      他退后一步,认出是消失了的十皇子,“谢谢。”
      “你是六皇兄伴读杜淳表弟?”
      听到疑问,杜端他连忙跪下参拜:“杜端拜见十皇子。”
      “起来吧。”郑白琅说完又坐回那个没有灯火照明的栏杆上。
      他看着他拿起一坛酒就是一大口。听闻十皇子是异族女子而生,看似受宠,但今日看他在皇子中并不大受欢迎有一个人喝闷酒,看来他和自己一样,被困苦境。
      郑白琅见那小孩一直看着自己,就将酒坛递了过去,看见杜端一愣,心道,算了,果然还是孩子呢。正打算收回来,却被杜端接过,他双手抱起酒坛子,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可还是被辣的够呛。
      郑白琅大笑,一把夺回坛子,又是一大口。
      杜端被笑得面红耳赤,缓过气来说:“等我长大了再陪你喝。”
      听得如此一答,久居寒宫,已经冰封了十余年的郑白琅心中还是有一股暖流淌过,于是应了句“好”,那你快点长大。
      杜端看他就地坐在石阶上,不知什么原因趋势他靠近坐下,清风渐冷,也不知何时竟睡倒在人家怀里。
      一睁眼就是一张俊脸,开始轮廓隐约,很是尴尬,杜端连忙正身赔礼:“小人逾越了。”
      “时辰差不多了,回去吧。”郑白琅还是一张冷脸。
      “是,小人先行告退。”杜端揣测他应是不想与自己一同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于是行礼后退下,没走几步就听到身后传来:
      “杜端,你,以后不要再这样了。你长得很好。”
      他只是一顿,没有辩解。我只是觉得我们两人是一样的孤独呢,我只相信我自己,相信我自己所见到的,所感受到的。
      宫宴至亥时结束,朝臣离宫关闭宫门。
      杜淳坐上马车就呼呼大睡,看来醉的不清。
      半眯起眼的杜明昌突然问到:“小端,听说五皇子赏了你?”
      杜端从衣袖里拿出那块玉佩,双手奉答:“是的,舅父。”
      杜大人拿起端详了一会,又递还与他:“难得的好玉,既是五皇子赏的你就好生收着。”
      “是,舅父。”

      就这样,五岁能诗七岁能武八岁熟读兵策十岁谋事懂攻心为上,文韬武略有一统内外之心的十皇子,郑白琅,十三岁得一人安天下。
      只五分真情,得了杜棠一身性命。
      杜棠死后,知世间再无二人如杜棠,开始励精图治治国安邦,待国泰民安时,一时享欢空暇闲余方才觉得生命里少了什么,每每大选留下的才子佳人身上总有一两分那人的影子。
      杜棠一名成了前朝后廷的禁言,无人敢提及,无人愿意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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