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梦》风鬟如染

2、贰

　　“青姨，御史中丞石大人今晚在我们院里开宴，你看设在哪一处？”菸谷的丫鬟红绡站在我身前问到。
　　“恩……筵席就开在软香榭吧，离王大人他们今晚的烟涛馆远一点，免得起冲突。”
　　“那您看叫哪些姑娘过去伺候？”
　　“把预备给王大人的移光换过去，补上玉阑。再叫平澜、艳雪、菱歌过去就好。”我躺在软塌上，懒懒的答。
　　“是。”红绡答应着，从小丫头手中接过一碟珍珠糯米圆子放到我面前的小几上，转身出去了。
　　此刻我的身份是素流斋的老鸨，身穿软纱烟罗的碧色罗裙，躺在软绵绵的锦塌上，啜着清香四溢的太平猴魁，品着精美细致的糕点。我突然觉得这样的生活很适合我，很惬意。不知道菸谷，她的游侠生活又过得怎样。

　　“筵开芙蓉点金谷，枕绣春风碧桃花。”
　　荷塘南侧，灯火辉煌，时闻杯盘相撞，酒觞叮咚之声，笑语欢歌不绝于耳。数个亭台水榭依水而建，借着池岸蜿蜒起伏之势错落开来，分外别致。荷塘的这边，是菸谷所居的后院。庭院深深，花影重重，在对岸的映衬下，更显冷寂。此刻我坐在北岸的盈掬亭里，手里是一壶汾楼春。

　　把酒临风，风送丝竹之声，隔着一池沉寂，观尽对岸的世事冷暖。我想我有些明白菸谷起观若轩的含义了。莲塘不大，以我的眼力，南岸轩馆之中的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对岸正中的洇雅轩里弹琴的是湘瑟，吹箫的是渡月，轻洛和云晓正翩然起舞。几个文人模样的男子都沉醉在缓歌曼舞之中，微微摇首晃脑。其中一人大约有些醉了，跟着乐声晃来晃去时，几乎贴到地上。看得我有些好笑。突闻琴音微颤，我朝湘瑟看去，见她满面红晕，不时偷眼凝望席中一青衣书生。我暗叹口气，在素流斋里呆了这几天，我对这个琴艺冠绝的湘瑟颇有好感，眼见她掉入一场没有结果的烟花繁梦里，不禁为她叹息。

　　移开目光，洇雅轩左侧的烟涛馆里坐的是当朝宰首王大人一席，我对王党之人少有好感，不过王宕此时权倾朝野，大有一手遮天之势，身在风月场中的女子，也只能费尽心思逢迎周旋。我点去侍筵的是玉阑和香篆，两人都是素流斋的元老级人物，经验丰富，应对出采，应该不会出问题。我的目光在扫过香篆旁边的人时，不由一顿，王放？

　　这人是王宕的侄子，官至中书令，为人奸猾阴狠非常，他很是刁难过息月衍几次，每次菸谷看到他都免不了狠狠的生一场气。他和王宕都是素流斋的常客。这桌其他的人，我却不认识了。
　　只是坐在王宕身边的人，双目炯炯，会海穴微微突起，一看就知道是个内力深厚的高手。王宕把一个武林中人带在身边做什么？算了，朝廷中事，让息月衍去头疼吧。不管是游侠身份的我还是如今的老鸨，那些事都不是我该思虑的。

　　我笑笑，举起酒壶喝了一口。移开目光，朝离我最远的软香榭看去，石越，范林，赵文山，秦亘岭……都是我能叫出名字的人，而我之所以能叫出他们的名字，是拜菸谷诲人不倦所赐，他们都是跟息月衍走得挺近的人。

　　我的目光在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的扫过，落在一个身穿月白衫子的少年身上，那俊美的五官，竟和息月衍有五分相似。看她娇小的身形，如果我猜得不错，那应该是息月衍的妹子息云漪吧，小姑娘干嘛学人家女扮男装？还跑来逛妓院？啧啧……真是大胆。

　　我饶有兴致的盯住她看，只见她杏眼圆睁，似正和她对面的男子争论着什么，其余诸人都听得面带笑意。不知跟她争论的男子说了句什么，小姑娘脸突然一红，低下头偷瞟右首的男子。呵呵……我忍不住笑起来，看来息月衍要跟石家联姻了。

　　仰首将手中的酒喝干，我放下酒瓶，站起来准备去厨房找点东西吃。才走近前院，突闻一声惊叫，仿佛是香篆的声音，我快步奔到池边，远远看见烟涛馆里人影起伏，却是王宕身边的几人和旁边洇雅轩中的人打了起来。香篆似乎受了伤，倒在池边的栏杆上。

　　我奔过去，红绡和几个管事丫头也到了跟前，我让她们扶起香篆，退到一边。拿出随身的金创药，让红绡她们给香篆上药。我也在一边静静观战，又听玉阑一行诉说，才知先前坐在洇雅轩的那几个文人模样的男子突然越水闯进烟涛馆，直取王宕和王放，竟是事先安排好的谋刺。不料王党也早有准备，几个高手伺机而起，两边立时斗在一起。香篆却是被王放遇刺时拉来身前挡敌所伤。

　　眼前几人缠斗得万分激烈。只见洇雅选轩那几人身手却也不凡，几柄剑舞得满室生寒，却占不到王党之人一点上风。先前坐在王放身边那人更是少见的高手。几招之间，又将对方伤了几人，眼见文人一边形势吃紧，这边却又有一人跳入战阵。

　　我一看，却是范林。他这一来，战势顿变。王党高手跟他缠斗在一块，其余几人却渐应付不了几个文人的剑势。我楞了楞，石王二党不和，众人皆知。可于今日这般兵刃相见却是闻所未闻，两党之争已到这般田地了吗？双方选在这里开战，素流斋可不想卷进党争里去啊。

　　我略一沉思，转首一看，石越等人站在亭外远远观战，想他几人却是不会武功的。王宕等人却站在战局的另一头，双双对峙，眼睛里均可冒出火来。

　　我听得香篆在身后低低呻吟了一声，知她清醒，忙转身去查看。伤口血已止住，但伤口极深，不易恢复。看她一张脸疼得惨白，我怒火直冒，这个王放实在可恶！

　　耳后一声娇叱，回身一看，却是息云漪跳进了战圈，一身月白的身影在其中穿来闪去，我看得摇头，招式过于华美，要克敌却显得单薄无用。说起武功姿势的美妙，谁又能与我那师父相比呢？还好如今大势已定，她这一来没多大用处，却也没什么危险。

　　谁知王放也突的跃起，加入战局之中，我吃了一惊。这王放武功倒也不弱，倒是小看了他。王放一来，息小姐就变得险象环生，他还能找出空来跟另外几人对上几招，搞得战势又紧。突然几支暗器飞至息云漪身边，眼见她却避不开去。那青衣书生慌忙挥剑来替她挡，这时与他对战之人又得了契机，一剑当胸而来，息云漪回救不急。我袖中的银针就要出手，心中却定住：“不能救，救了他，素流斋就不能置身事外了。”

　　眼前红影一闪，只见一人飞身向青衣书生扑去。“湘瑟！”我一手急抓她衣襟不获，一手已将一把银针放出手去，却见石越早一步纵身上前将刺向青衣书生的一剑逼开。
　　甫救了青衣，息云漪又被王放所制，众人只得停手。

　　石越人影一闪，剑锋已指到王宕眼前。“放了这位小公子，我们立刻就走。”
　　“哼，石越，今天本来是我跟他们榆林党人的纠葛，不关你事，你偏要来插手！”王宕恨声道。
　　“闲话少絮，王大人放了这位小兄弟，我们就不打扰了，还请王大人继续饮酒作乐，什么榆林党人我们全没瞧见。”
　　“你！……唉，放儿，放人。”王宕挥挥手。
　　石越见息云漪已安然脱身，也即刻潇洒的撤回剑锋。
　　“告辞了。”石越一拱手。
　　“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