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桂令》斐夜

17、《桃花依旧笑春风》中

　　（四）

　　清晨，山谷传来清越的鸟鸣。

　　云深刚打开屋门，便见自家老爷子捋着白花花的胡子站在外面，本就眯缝着的眼睛此刻更是笑的见不着了。

　　“爹，你怎么在这？”而且身后跟着的几位村民是怎么回事？

　　老爷子笑得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大兴感叹，“我们老云家何时出过这么标致儿的媳妇啊！”

　　“是啊是啊！这女娃娃真是漂亮啊。”

　　“你老云家可是有福了。”

　　村民连声附和，看着他的眼神都变得意味深长。云深这才惊然想起，自己昨晚是在桃芙的房间睡的。回身一看，桃芙正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身后，墨发挽起，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

　　云深嘴角抽了抽，轻咳几声，徒劳的尝试辩解，“事情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

　　老爷子连连摆手，呵呵直笑，“儿子，男人要敢作敢当！记得好好对咱们老云家的媳妇啊！”

　　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误会太深了……

　　云深无语望天，只能把一肚子说辞全部憋烂在肚子里。

　　调侃片刻，老爷子正了正神色，说起正事，“昨日你们救回来的那个人，并非等闲之辈。若是猜的不错，他很可能是齐国的武将，地位颇高。”

　　“老夫虽然不才，却也是认得几把名剑的。那武将筋骨奇特，武功高深，所配宝剑乃是天下十大名剑之一的莫问。”

　　御阵杀敌，莫问莫问。

　　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古茂村向来追求平静，只想在这乱世中偏安一隅，若是救的是个普通士兵也就罢了，可这武将，从来都是性烈好战之人，怕是会给古茂村带来战祸。

　　“我与你几位叔伯商量了下，决定趁那武将尚未醒来，尽快将其送回山那边。”

　　云深颇觉不妥，“他的伤很重。”

　　“我已准备好了几瓶伤药，到时一并留给他。”

　　话已至此，无须多言。

　　“云深，我随你去。”桃芙莲步微移，牵住了他的手，她的手儿很小，很软，云深握住，指腹在她手背上轻轻磨砂。

　　“好。”

　　（五）

　　那武将身形伟岸，面容略显粗犷，刚硬的脸部棱角令人觉得不苟言笑，庄重严肃。

　　宽阔的胸膛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几处深壑般皮肉翻卷的刀伤已经被包扎过了，两道剑眉斜飞入鬓，即使昏迷着，也不曾一刻舒展过眉头。

　　云深找来几位体型彪悍的村民，用绿竹编织的竹架，将武将抬上山。一路歇歇走走，直至下午，才翻过深山来到了另一边。

　　站在山顶，极目远眺。能望见齐国都城残破孤立的城墙，大片大片灰黑色燃起的烽烟，如死水般静谧的城池。

　　“看啊！齐国都城上空盘旋的老鹰更多了。”

　　云深叹息着摇了摇头，“齐国本非大国，百姓崇文而不尚武，如今遭到强国践踏，怕是要血洗这城池吧。”

　　那几个壮汉沉重的脸上露出深深忧愁，直直俯身朝着齐国方向跪拜磕头，坦言道，“我等不忠，顾不了这母国了。”

　　强国来犯，家破人亡。他们也曾为了保卫国家而抗争过，然而终是抵挡不了敌国铁骑的践踏，国将不国，他们也只能为求自保，丢盔弃甲。

　　“云大夫，这武将乃是我齐国大将，他身上的每道伤都是为齐国而战。如此果勇有能之人，实在令我等惭愧而敬重，还请云大夫准允，让我等送他至齐国边城，安全之地。”

　　云深不好劝阻，倒是桃芙若有所思般，回头看了看那武将，叮嘱道，“此人面煞，小心为上。”

　　面煞么……

　　呵。

　　云深与桃芙目送几人远去，回到村里后，向老爷子及几位叔伯说明了情况。

　　连着几日，云深不论去哪，身边都伴着桃芙，既然不能远离，那便就在一起好了。

　　七月十五，七夕节。

　　村里有两位新人正在办喜宴，男方是几年前被云老爷子外出游历带回来的落魄乞丐，人勤奋，有上进，和着村里人的帮助，盖了小房子，开垦了几亩地，踏踏实实过日子。

　　这不，有姑娘执意要嫁给他，便请了云老爷子当贵上宾，证婚人。

　　“哎，云深？你们好了没有啊！小窦家忙不过来了，你还不快来帮忙。”

　　“哎，来了来了，马上就去。”

　　云深一边答应着村民的喊话，一边聚精会神的半跪桃芙身前，手里端着一个十分古董的胭脂盒。

　　桃芙端坐丨松木椅上，身着桃花丨色丨霓裳，精致的眉眼轻闭着，呼吸轻缓。

　　“好了吗？”

　　“快了快了。”云深认真细致的为桃芙描画黛眉，轻染胭脂，“芙儿真美，同我母亲一样。”

　　“你母亲？”

　　“嗯，我母亲生前也是村里出了名的大美人儿，多少铮铮男儿折腰母亲的石榴裙下，别看老爷子现在白胡子花花的，年轻时候可是英俊潇洒呢。”

　　桃芙弯唇浅笑，“是是，不然哪能生出你这么俊俏的儿子呢？”

　　云深眉梢微挑，颇为得意，“那是自然。”

　　（六）

　　喜宴晚上才开始，此刻几乎村里所有人都来帮忙了，小院里架着几口大锅，煮着沸水。几个大嗓门的妇女正扯着嗓子直吆喝，“哎哎哎，闲杂人等都去园子里摘菜去，别挤在这里妨碍我们做饭啊！喂，那谁家的小宝儿，别偷吃！否则叫你娘来打屁股了啊！”

　　一番忙和，好不热闹。

　　云深与桃芙自觉的去园子里摘菜，瞧着周围有十来个人，都是欢天喜地的边啃萝卜边谈天论地。

　　老老实实干活的实在没有。

　　不一会儿，大嗓门妇女就在前院吆喝了，“我说你们几个摘菜的，是不是又在偷吃萝卜了？快点把菜洗好了拿过来！”

　　啃着萝卜的一个汉子啧啧两声，“这老吴家的婆娘，是长了千里眼还是顺风耳啊！”

　　惹得众人一番嬉笑。

　　“咚！轰啦！”

　　前院突然传来一阵打砸巨响，伴随着村民的尖叫呼喊声，尤为刺耳！

　　众人一听情况不对，急忙起身往前院奔。桃芙也顾不得一手的泥，追着云深跑去。

　　前院已经乱做了一团，卤好的猪肉被一群士兵哄抢一空，铁锅翻倒，沸腾的开水烫伤了不少村民与小孩。

　　是齐军。落败的齐军！

　　为首坐在高头大马上的男子一脸傲然，粗犷而刚硬的脸上满是戾气，居高临下的如同看蝼蚁般带着嫌恶的目光，盯着这群村民。

　　“齐国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而你们这群卑微的贱民，却苟且偷活着在这潇洒快活！”

　　他大手一挥，齐军如饿狼扑食般迅速涌来。

　　“——征丨兵！男子不论老少都给我带到军丨营！所有妇女全部充当军丨妓！慰丨我大齐！！！”

　　“齐国贼子！恩将仇报！若不是我们村人救你，你能活到现在！”

　　武将目光凶狠，宝剑出鞘，寒芒闪过，那愤然的村民头颅便咕隆隆滚落在地，血溅三尺！

　　莫问，莫问剑。

　　武将目光一转，停留在桃芙身上，眼中泛起几乎贪婪的欲望，长剑直指桃芙，“把她——给我拿下！”

　　桃芙看着他冷冷一笑，“原来那日，你早就醒了。”

　　所以才能准确无误的越过深山，找到这隐藏于世的古茂村吧。

　　面对齐军的烧杀抢掠，草芥人命，古茂村村民奋起反抗。云深护着她与老爷子，险险斩杀涌上来的齐军。

　　对古茂村人来说，这是一场浩劫，一场徒劳反抗，几乎全村毁灭的灾难。院门关闭，本应喜庆婚宴之地，却成了一个流淌着鲜血的屠宰场，泥土地浸染的与红绸一个颜色，尸堆满地，阴森可怖。

　　“你若随我走，我便可饶这余下几人不死。”武将蔑视的眼神，扫过这仅残活着的七八个村民。

　　“好，你先放了他们。”

　　“桃芙！”云深回身紧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

　　桃芙回握，溅了几滴鲜血的面庞平添几分妖异，“我是妖。我不会死，只要你活着，找到我。”

　　然而，这终究只是一场无聊至极的把戏。目送云深带着老爷子与几位村民远去，武将伸手将桃芙提上马，近乎情人间暧昧的低喃，“你以为，本将军真的这么在乎你？”

　　“来人啊！——狩猎开始！”

　　桃芙脸色瞬间惨白，张口半响，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你……不得好死！”

　　下一刻，呼啸的利箭穿透村民的头颅，射入他们的胸膛，插进了云深的心脏！

　　桃芙猛的呕出一口血，整个人似断线的风筝坠下马，彻底昏死过去。

　　“啧，大好美人儿，竟就这样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