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倾国倾城》墨焰

3、魑魅魍魉

　　（离开）
　　漠姬死去的半个月后，绛魑决定和弃天一起离开。我听见焚月对灭日说，绛魑身上的血蛊已经解开，弃天也实现了他的诺言，所以灭日，自然失去了所有将绛魑留在身边的理由。

　　但灭日却只是沉默，焚月不停地说着，语重心长。“漠姬死了，漠阳山的魂也会在最近消散，我们必须离开，带着漠阳山其他的山魂一起离开。灭日别忘了，我们是漠姬的孩子，我们必须为此负责。”

　　是的，灭日和焚月必须为他们的母亲的所作所为而负责，是漠姬私恋凡间，害得山下的村民放火烧山，害我们无数山魂死于非命的。

　　灭日再没有权利将绛魑绑在身边了，绛魑拥有着属于她自己的生活，一个爱她的男人，一个温暖的家。

　　“灭日，放绛魑离开吧，不管怎么样，你还有魍魉啊！”我听见，焚月喊我的名。

　　我叫魍魉。我本不叫魍魉，魍魉是焚月赐我的名字，就像绛魑本不叫绛魑，是灭日捡了她之后才将她改名为绛魑的。绛魑是我的妹妹，我们同属于人类，我们同是山魂的礼物，是焚月和灭日的礼物。每个山魂在成年之时都可以到凡间挑选礼物，不论什么都可以。灭日在山脚下捡到了绛魑，而焚月顺便把照顾绛魑的我带到山上。我记得那时我才十三，绛魑才十岁。

　　山魂拥有着无限的生命，而我和绛魑的生命却如昙花般短暂。六年后，灭日将一碗血酒端给绛魑，命她喝下，于是绛魑的生命停驻在了十六岁，如花般美丽的季节。焚月告诉我，这就是血蛊，然后他用剑割腕，以血兑酒端给我喝，“魍魉，你必须永远陪在绛魑身边，直到绛魑身上的血蛊解开。”焚月很认真得看着我，我轻轻点头。我是真的愿意永远陪在绛魑身边，愿意接受这用很的生命。因只有这样，我才能永远得守在灭日身旁。我已经无可救赎地爱上了灭日，这个邪嚣的男子，从十三岁开始。

　　（缘起—爱）

　　“殷殷，别哭了，娘一会就回来。”面对如瓷娃娃般冰雕玉砌却哭得很凶的妹妹，我实在没辙。

　　“姐姐，我想回家，我怕--”妹妹突然停止了哭泣，可怜兮兮地瞅着我看的水汪汪的眼睛，视线已经转移。

　　我转身发现身后是两个俊逸的陌生男子，只是，黑衣男子的视线驻在了妹妹的脸上，淡漠冷酷的闪过一丝笑意，全身充斥着狂傲、孤绝与邪恶。

　　“灭日？”开口的是着白衣的男子，温柔和煦，灿亮的眼里有感动人心的线条在流动。

　　“我要她！”优雅冷淡的低沉声音。

　　“好。”白衣男子抱歉地对我们笑笑，我和妹妹在一瞬间被带到漠阳山最深处，开始了几千年冗长孤寂的生活。

　　十三岁，从灭日出现的那刻开始，我就从未停歇过对一场没有结局的爱情的追逐。即使，从一开始，我就清楚，灭日在和我玩同样危险的游戏，不同的是，灭日有拥有他所爱之人的权利，而我不过是所爱之人的弟弟的一个玩具，一个随时可以丢弃的小玩具。

　　灭日会亲手教绛魑练剑，吹箫，或者弹琴。焚月也是，教我练剑，吹箫，或者弹琴，但无论如何，我总是不及绛魑。每次和绛魑比试，我都会输得很惨。绛魑高兴得围着灭日转，灭日很温柔地拂着绛魑如海藻般的长发。焚月带着他惯有的温和笑容朝我走来，“魍魉，没办法了，谁叫灭日是我哥哥呢，他什么都比我强，这次自然也不会例外，罢了，下回我再给你带些书来，你好好研究吧。”我惨惨淡淡地笑着，满心疼痛。

　　（美丽—憎恨）

　　“魍魉，你在哪里？--”绛魑和弃天一道来和我道别。看着眼前落落大方，灵秀娉婷的绛魑，只能一再地为她祝愿，愿她幸福。

　　“魍魉，我们走了。”绛魑挽着弃天的手，依在弃天怀里。

　　“怎不见你平日如此小鸟依人？”我小声取笑。

　　“臭魍魉。”

　　“替我好好照顾她，弃天。”我望向绛魑身后的人，俊朗刚毅的面容，和弃天的邪气俊美完全不同。

　　“我会的。”

　　我看见绛魑扭过脸，偷拭眼角。

　　“你们该走了，去和焚月他们说声再见吧。”

　　我转身离开，泪不小心掉下来。

　　一直都十分嫉妒绛魑，美到极致，又有一股令人叹为观止的妖气，我清楚地知道，灭日之所以爱上绛魑，也是因为她超脱凡俗的美丽和灵动的妖气。在绛魑面前，我从来都是个失败者。

　　“魍魉，其实你是美丽的。”漠姬曾经这样对我说过。“可是你的美丽与我太过相似，所以灭日才会选择绛魑。”漠姬的美丽是清冷的，不带情愫，难道我也是？

　　“魍魉你该知道灭日是恨我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和焚月就不必沦为其他山魂的笑柄，你太像我了，冰冷冷的黑眸，遗世独立的淡漠，治艳得太过危险，因为这样危险的美丽，才使得灭日将你排斥，你本不该有这样的命运的。”漠姬自言自语着，如风般消失，留我一人沉思。

　　灭日和焚月是漠姬和山下的凡间男子所生之子，他们仅流有一半山魂的血液，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与生俱来的灵力，其他的山魂不可能向现在这般得崇敬他们。而灭日，不会像现在这样暴戾与邪鹫。灭日对漠姬的恨如此之深，他连漠姬最后一面都未曾去见，而每次看到我时，总是不自觉地皱拢眉头。他真的厌恶我！

　　（无声—哭泣）

　　站在漠阳山顶，我突然有种无路可走的绝望，绛魑的血蛊已经接来，我又还有什么理由再留在灭日身边？夕阳西下，悲凉的空气四处弥漫，或许，我会在下一刻被他们抛弃。

　　“魍魉，你会离开吗？”焚月无声无息得出现在我身后。

　　“不会吧，我想。”

　　“因为灭日？”

　　“是！”我轻叹。

　　“如果灭日死去，你愿意陪他死吗？”焚月的声音突然边的冰冷，夜色中，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被他身上散出的邪恶所震撼，焚月从来不会。

　　“魍魉，你会吗？会陪他死吗？”他提高了声音。

　　“会的，我会的。”

　　身边的气流开始趋向平静，慢慢得，像往常一样。

　　“记住你今天所说的话。”

　　我感觉到他在盯着我，像某种兽在盯视自己的猎物。

　　“嗯。”

　　没理由的感觉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山下的村民连续几个月地举着火把上山，寻找传说中的永恒之水，山下瘟疫泛滥，到处都是尸殍。肮脏，腐败。这样的生存环境迫使他们不得不面对这座鬼山，因为只有在鬼山上才能找到永恒之水，以维系他们的生命自己。族人们也开始忧虑，失去漠姬的山魂们究竟该何去何从，渐渐消失的漠阳山究竟还能呆多久，骚动不安的情愫弥漫整个山林。灭日却每天都是沉默不语，站在山崖上冷冷地看着日出日落，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仅仅是个局外人。焚月也不再频繁地出现，偶尔的擦肩而过也只是象征性地点头，然后迅速离去。我不断地感觉到孤立，不断地往禁地里跑。漠姬在那里，很安静地躺在那里，我可以和她说说话，她是这山上唯一了解我的人，这山上唯一真心待我好的。漠姬在人世间这几千年的逗留，都只为了等待一个已经离去的男子，为缅怀一段失去的爱情。和漠姬在一起时，可以感觉心不再是空洞的。

　　禁地的附近是漠阳湖，湖水碧绿，水光潋滟，绛魑最喜欢在这湖里玩水。每次兴致来了就会偷偷拉上我，跑到这里。灭日不许山魂接近漠阳湖，但绛魑除外，只要绛魑喜欢，灭日愿意把整个漠阳山切成块状送给她，可绛魑还是离开了灭日。绛魑笑笑地对我说，她的幸福永远不可能不在漠阳山。那么我的幸福呢？你的幸福是永远不会出现的，漠姬思索了好久才缓缓开口。漠姬是对的，我永远都不可能拥有幸福。

　　灭日毫无声息地出现在我面前，铁青着脸。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没有温度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那我该去哪？”我看着灭日的眼，迷离失所。

　　“去你该去的地方，或者离开。”

　　“这里便是我该呆的地方，我只想留在这，和漠姬说说话。”

　　“和一具已经魂飞魄散的尸体说话？你的爱好还真奇特。”灭日的话让我意外，他对漠姬的恨几乎是我无法想象的。

　　“或许某一天，你会发现，只有这里，才是漠阳山上唯一值得停驻的地方。”说完这话，我便离开了，这是我第一次和灭日正面顶撞，也是第一次依着自己主观愿望，来去不受他人控制。除了感觉到解脱，还有一种无可言语的伤痛。

　　“魍魉，灭日已经决定下个月就离开这儿了。”焚月说。

　　“所有山魂都要离开？”

　　“不，他们可以选择留下，或者离开。”

　　“有多少是要留下的？”

　　“几乎过半吧，他们不愿意到处奔波。”

　　“呵```山魂也和人类一样，是懒惰至上？”嘲弄地笑着。

　　并不见焚月生气。他只是若有所思，似乎没听见我所说的话。

　　（死亡—绝望）

　　山林深处传来的打斗声让我诧异，那种能使得整座漠阳山都颤动的打斗，不是寻常山魂所能办到的。我寻声走去，树丛后一道白色身影掠过朝灭日扑去，来不及思索便冲到灭日面前，结结实实得授下一掌，定神后才看清，那掌是焚月劈来的。

　　“焚月，为什么？”我感觉到自己在摇摇欲坠，连思想都难以组成集合。

　　“魍魉，还记得吗？你说过会陪他死的，你现在就开始等待吧，快了，你们都快要去找漠姬聊天去了，呵呵，剩下我，孤单单地和山魂们守着这片土地。”

　　“为什么要杀他，焚月，为什么？”

　　“因为他该死，他抢走了我的一切，那原本应该属于我的灵力，权力，还有你魍魉！你本该是我的，可他却抢走了你，抢走了你的心，只留了没有思想，没有感觉的躯壳给我。我要你们死，你人在我身边心却背叛了我，灭日抢走了我的一切却可以装地若无其事，你们都该死！！！”焚月狰狞的脸让我感到恐惧，身子好象在剧烈地摇晃，灭日扶住了我，抱在怀里。他的眼神深邃，让人猜不透。凝视彼此许久，灭日才抬头看了看焚月。然后朝着天空，用手指轻划一道弧线，金黄色的光芒便罩住了整个山林。

　　“焚月，你是想让我失去一切，还是让我死？”灭日面无表情，声音却沉重压抑。

　　“即使是死，也无法湮灭我对你的恨！”焚月红了双眼，，像复仇的魔鬼。

　　“那么，好吧，我如你所愿！”灭日朝我看了一眼，再次举起手，朝天空轻划弧线。那罩着山林的光圈通灵似的随着灭日口中喃喃的咒语逐渐缩小。光圈没收回一寸，就有一寸土地开始燃烧，光圈不断缩小，大火不断蔓延。

　　灭日是不可能伤害焚月的，他也愿意为焚月付出一切，包括生命，因为焚月是他唯一信赖的人，即使焚月是恨他的。

　　“魍魉，”灭日低头看我，抿嘴近乎温柔一笑，“只有你不会离开我。而我，从今天开始，也只留在你身边！”

　　大火熊熊燃烧，完全包围了我和灭日，火光把灭日的脸印得柔和，看上去不再那么难以接触。但我却只能悲哀的笑了笑。灭日只有现在，你才是最乖巧的，最听话的，只有现在，在你最绝望的时候，你才是属于我的，只有现在！

　　我惨惨淡淡地笑着，快要麻木不仁。漠姬是对的，我是得不到幸福的，永生永世，生生世世，只怕都不会拥有了。